幽暗的舞台,漆黑的座椅,微弱的壁上光。
这是一个同影院放映厅很相似的空间,唯一的区别是放映厅前面是屏幕,而它是舞台,当然,空间上要比放映厅更大,更宽敞,座位也更多。
灯光几乎是全灭的,除了两侧墙壁上几盏黯淡的小灯。就像影院要散场时,最先亮起的那几盏。
然而散场的灯会越来越亮,直至彻底将人从剧情中抽离。
这里却不会。
仿佛永远停在要散不散的那一刻,漆黑里蒙上一层暧昧的氤氲的模糊黄光,影影绰绰映出一些呆立着的人影。
它们有的站在第二排,有的站在第九排,有的站在五排左,有的站在十排右,没任何规律,就像椅子里随机站起的零星观众。
忽然,一道白光从三号门处射进来,门缝被开得很细,但那光太亮了,近乎刺眼,瞬间打破了幽暗会场的宁静祥和。
三号门外,已经绕走廊一圈确认安全的武生班战友们,留四个人分列左右把风,剩下十个脑袋都挤在一起,往门缝里看。
乔司奇:“是人吗?”
周一律:“人会在丧尸围困的情况下淡定地站在黑暗里?”
宋斐:“好像是六个。”
戚言:“一号门旁边还贴墙站着一个。”
赵鹤:“七个,咱们十四个正好二打一。”
李璟煜:“你还需要二打一?”
赵鹤:“也对,哥们儿一打一都直来的!”
李璟煜:“小何,我们可以三打一了。”
何之问:“帅!”
赵鹤:“……”
理想化的二打一最终没有实现。因为宋斐戚言一组,赵鹤一组,傅熙元吴洲一组,先行猫腰潜入黑暗之中,悄悄来到最接近三号门的三个丧尸的背后,同一时间,一齐攻击。三个丧尸既没闻到人味,也没听到声音,更没看见人,于是毫无防备,瞬间毙命。
打斗声吸引了剩下四个丧尸的注意力,但它们的嚎叫被封闭在了会场之中,身体又被困在了座椅之内,一时竟拿武生班没办法。
然而四个丧尸里两个是保安,仿佛发着光的对讲机就挂在它们腰上。小伙伴们只能主动出击,最终以十人之力——周一律和乔司奇在走廊把风,何之问和李璟煜根本没找到机会在碾压式混战里插上手——撂倒了余下四个丧尸。
七具尸体,除了两个保安外,三个老师,两个同学。
取下对讲机和目测可以一试的三双鞋后,小伙伴们立刻离开会场,回到走廊——光明总是比黑暗更让人安心。
视野大亮,宋斐第一时间鼓捣对讲机,一会儿拧旋钮,一会儿按按钮,最后未果,急得忍不住开始拍机身,啪啪的。
戚言看不下去,及时拿过来保护住:“电池没电不是死罪吧。”
宋斐囧,这才意识到以为对讲机坏了的自己有多傻。
对讲机很可能在感染的保安身上挂了许多天了,他光想着保安室里通着电源的充电器,就下意识认为对讲机该是满电的。
这边何之问还在对着地上的三双鞋犹豫,任由仅剩条纹袜子的右脚接触冰凉地面。
“发什么呆,快试试看哪双能穿啊。”宋斐催促。
何之问的手伸出去又缩回来,循环仿佛好几次,最后还是哭丧着脸摇头。
宋斐明白他的别扭,说句不好听的,毕竟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谁心里都膈应。
“操,”宋斐一把扒拉开何之问,拾起地上三双鞋里的一双,“我的鞋给你,我穿这个!”
何之问瞬间被宋斐义薄云天的高大身影折服,感激得想哭:“谢谢——”
宋斐凑近他的脸,再次重复:“我的鞋给你,我穿这个。”
何之问愣愣地眨眼:“对啊,谢谢。”
宋斐:“……”
何之问:“……”
宋斐:“你怎么好意思答应呢你不想穿难道就可以让战友穿吗你太自私太懦弱太让我失望了何之问我鄙视你!”
何之问:“……”
宋斐:“我的鞋给你,我穿这个。”
何之问:“不、不用了,我穿。”
宋斐:“我为你骄傲。”
……宋斐你个恶魔!!!
三双鞋子里总算有一双能穿,虽然还是稍微宽松了一点,但肯定比单只脚蹦强。
原装的那只鞋何之问也没舍得扔,还是放回了包里——万一离开礼堂的时候有机会捡鞋呢。
小伙伴们看着何战友像没爱上王子的灰姑娘似的被逼着试鞋,同情是真的,可旁边戳着个宋后妈,这同情就只能默默放到心里了。
“有个事我想不通,那七个人都感染了,礼堂的门是谁从里面锁上的?”
回到保安室,赵鹤提出了这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应该还是保安,”王轻远说,“门上就是平时锁礼堂门用的链锁,正常应该放在保安室,而且前后左右的门都是同样方式锁上的,并且没有被破坏的迹象,说明他们锁门的时候很从容,起码时间充裕,不是被追赶到这里才临时锁的,很可能是见到外面情况不对,就迅速从里面锁上了。”
“那为什么还会被感染?”傅熙元和赵鹤一样,也想不通。
王轻远道:“保安是一直在礼堂的,但那五个人未必,很可能是事发时跑进来的,或者是在锁门之后过来求救,被放进来的,而他们当中有人已经感染却不自知,最后连累了大家。
赵鹤和傅熙元了然,不再说话。
小伙伴们也沉默下来。
一切的猜测都只能是猜测,没人知道这座礼堂究竟发生过什么,他们看见的,也不过是地狱后的一抹残像。
何之问说对讲机通常要充两到三个小时才能满电,但武生班没有那么多时间。最后勉强等了一个小时,看手机已经是午夜零点,再不耽搁。
这厢戚言和王轻远把两个充电座分别放到各自包里,那厢宋斐拿着对讲机第一个从透气窗爬回房顶。
片刻后,仍在保安室的十三个小伙伴在一片滋啦啦的电流声里听到了宋斐的魔性嗓音——
“哈喽,哈喽,能听见吗,我帅不帅啊?”
十二个小伙伴异口同声地朝着戚言手中的对讲机喷去:“滚——”
戚言:“……蛋这种问题还用问吗,当然帅。”
全体战友:“你的底线呢!!!”
虽然被硬塞了一口劣质狗粮,但对讲机好用,足以弥补小伙伴们的心灵创伤。
小心翼翼收好对讲机,戚言和剩下的战友们鱼贯而出,翻身上房。
出乎他们预料,礼堂周围的丧尸还是没走,虽然不再聚堆,四散开来,可就在房前屋后,没半点远离的意思。仿佛知道这里面有猎物,即便没动静了,也不轻易放弃。
“不科学啊,”反正丧尸也不散,宋斐也就不怕说话出声了,“宿舍还有食堂那边的丧尸如果看不见活人,也听不见声音,一会儿就散了,这边的怎么这么执着?”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茫然。
黄默倒是给出个思路:“这些丧尸大部分都是学子大道上堵我们的那一帮。如果和我们猜想的一样,他们是被原本在田径场的体院同学逃走的时候带到学子大道上的,那么它们肯定就比别处的丧尸经历过更多的战斗,并且死里逃生。”
宋斐:“你的意思是体院那些同学提高了它们的战斗素养?”
黄默:“不排除这种可能,毕竟对抗是相互的。”
所有小伙伴一致皱眉看赵鹤。
后者瞪大眼睛,这真是人在家中坐,横空飞来锅。
玩笑归玩笑,再分析得清楚,丧尸不离开还是不离开,甚至何之问又用飞行器试了试,还是不奏效,因为从他们爬上屋顶那一刻起,下面的很多丧尸就重新锁定了他们。
午夜,寒风瑟瑟。
小伙伴们好不容易缓回来的热度又开始流逝。
不能再在屋顶上傻站着了,要么行动,要么回保安室过夜。但现在才零点,大家不想这么快放弃,即便不能一夜闯到地下车库,大家也总希望尽量多地利用夜晚接近车库,接近校门,那么只近上那么一段路。
“这样行不行,”宋斐思忖着出声,事实上这个想法从投完硬币决定走文体活动区这边,就有了,但直到现在,才思索成型,“咱们把从这里到地下车库的路分解成若干段,不要一出发就想着去车库,而是以每一段的终点为终点,完成这一段,再考虑下一段,行就继续,不行就原地修整。”
罗庚瞬间领悟:“你的意思是把一个大任务分解成若干小任务?”
“完全正确!”宋斐眼睛亮起来,“人很难一口吃个胖子,但能一点点吃成胖子。”
圆圆的何之问:“这个我可以证明。”
宋斐莞尔,手实在痒,终是揉了把何同学的脸。
戚言白他一眼,直接问关键事项:“你准备怎么分段?”
“就以建筑分。”宋斐用金属筷子在灰尘厚重的屋顶地面上画了一条折线。起点礼堂,终点厚德楼背面车库入口,中间每一个转折点都是一处建筑,“离礼堂最近的是游泳馆,然后途径人工湖,抵达篮球馆,越过篮球馆,就是学术活动中心,中心再往南,就是厚德楼所在的那排公共教学楼了。我们按这个路线走,每一次的目标都定在下一个建筑上,抵达目标楼就是胜利,然后再考虑继续还是休息。”
戚言皱眉:“说起来一段一段好像挺容易,但你能保证到每一个建筑点都可以落脚休息?”
“说到建筑我就不能安静如鸡了。”周一律秀发一甩,挺身而出,枪尖依次点到宋斐折线图上的拐点,“游泳馆和篮球馆都不高,而且都是外置粗径落水管,可以直接爬管道上屋顶;人工湖旁边全是树,万一遇见危险直接上树;学术活动中心有三层,不能直接爬,但一层所有门上都有雨棚,而且不是落地窗,所以踩窗台上一个斜方向跳跃,上雨棚soeasy;公共教学楼都肩并肩挨一起,我觉得可以风一样掠过这排楼直奔车库阳光房入口,如果非得停下来,那就继续上树,咱学校别看地界荒,就绿化好。”
周一律一口气说完,嗓子差点儿冒烟。
结果见小伙伴们全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半点反应没有。
周一律这叫一个心塞:“我说的不可行?”
全体战友:“非常行。”
周一律:“那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宋斐:“他们在后悔当初没选择咱俩的专业。”
——险境脱身谁最妙,旅游管理宋小草,逃命技术哪家强,建筑设计找周郎。
两分钟以后。
十四个身影集中到礼堂背面上方屋顶一角,一齐放歌,霎时响彻宇宙——
“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河西山冈万丈高河东河北高粱熟了万山丛中抗日英雄真不少青纱帐里游击健儿逞英豪……”
要选一首大家都会又非常有气势的歌曲是极其难的,好在我们的前辈留下了很多瑰宝。
气势如虹的武生天团大合唱瞬间将四面八方的丧尸全部吸引而至,个别的已经按捺不住内心躁动,拼了命地伸胳膊往上跳,企图撩一捧母亲河水。
终于丧尸被牢牢锁定在礼堂背面这处,十四人中先是有两人撤退,接着又两人,再两人,到最后铿锵有力的节奏里实则只剩下宋斐和戚言两个人的歌声,其余十个小伙伴都已经转到屋顶另一侧礼堂正面,悄然而下。
戚言和宋斐足足嚎了十分钟,对讲机才响起。
是王轻远的声音:“安全抵达游泳馆屋顶,游泳馆内情况不明,你们赶紧过来。”
宋斐有气无力:“好。”
王轻远迟疑:“嗓子怎么了?”
宋斐:“你一人顶七人嚎十分钟试试!就三四百米你们给我走了十分钟!!!”
王轻远:“轮到你俩就不用了,路都被我们清理干净了。”
宋斐:“好兄弟,我就知道你靠得住。”
乔司奇:“宋斐你也太……”
咔哒。
关闭旋钮,宋斐冲戚言很自然道:“可以撤了。”
随着宋斐最后一个字,二人商量好似的火速转身飞一样冲到屋顶另一端,也不用绳子,直接跳到正门上方的雨棚上,再从雨棚跳到地面。
双脚一沾地,二人便如离弦的箭,头也不回一下扎进茫茫夜色!
二人一路狂奔,目的地很明确——游泳馆!
但没了母亲河的屋顶再也勾引不住丧尸,加上两个人跳下来的时候咚咚两声,狂奔起来脚步也是哒哒如风,很快便有丧尸反应过来,循声追去!
就像宋斐说的,游泳馆和礼堂的直线距离也就三四百米。
只是这个“直线”要横穿小树林。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王轻远没说瞎话,树林里好几具丧尸尸体,而踩着它们过去的宋斐和戚言再没遇见阻碍。
但身后的丧尸却越追越近!
二人一路跑到游泳馆,定睛去望,很快锁定转角处的落水管!
粗壮的落水管在月光下反射着黝黑的光。
戚言比宋斐先一步跑到落水管下,时间紧迫,容不得谦让耽搁,反正都是要上的,故而他毫不迟疑抱住管道,拿出上树的技术奋力攀爬。
宋斐紧随其后,戚言刚上去两米,他便也窜了上去,脑瓜顶几乎贴上了戚言脚底。
落水管比树干要光滑许多,爬起来尤为费力,更要命的是宋斐在横穿小树林时没完全在石子路上跑,好几次直接踩到淤泥里,现在鞋底滑得像泥鳅,脚下不住打滑,要不是手臂箍得紧,人就得落到地上。
眨眼间戚言已经上了屋顶,可他才上到一半。
宋斐咬紧牙关,额头上已有汗珠。
背后的丧尸已经追出树林,步步逼近!
“抓绳子——”
头顶上不知谁在喊,宋斐已经分辨不出。
但眼前恍恍惚惚有根东西在动,宋斐甩甩头,终于看清,那是战友们放下来的绳子!
宋斐大喜,伸手便去捞绳子。
他已经小心再小心,甚至只用一个手去拿绳子,另外一手仍紧抱着落水管。
然而不够,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就在松开一条胳膊的瞬间,身体急速下坠,箍着落水管的手掌几乎被磨掉了一层皮,可没等他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人便咚地摔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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