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县尉轻咳一声道:“说到哪里了?”
秦桑罗思绪被拉了回来,思索一瞬道:“嗯?哦,说到邻居酉时见到孟娘子了——到底是何种情形?”
常县尉:“呃,邻居说那日临近酉时见到悲田坊的阿德过来探望她们,待了一刻钟便离开了,离开时孟娘子还欢欢喜喜的送了出来。”
这说明傍晚时分孟娘子还活着。
秦桑罗道:“孟娘子死于十五日,也就是中元节那日。这天各大寺庙会举办盂兰盆会,孟娘子供奉佛陀弟子,应是信佛的,为何没有带女儿参加?”
常县尉挠挠头:“这个便不知了,但我猜测可能是因孟小娘子不方便出门,孟娘子平日里也只偶尔带孟小娘子在附近走动,远处是不去的,即便需要采买也会快去快回。”
“既然没有参加盂兰盆会,家中为何只有点心没有饭菜呢?孟氏母女中元节并未出门,一天的膳食应皆是在家制作。”秦桑罗又走向西侧小屋的门口,捡了一根树枝拨弄火盆里的灰烬。
“这灰烬是整团的,只有极少量黑灰色粉末,用树枝拨弄即碎,应是烧了棉帛之类衣物,但这里并未看到纸张灰烬,那日孟娘子未烧纸,这点也很奇怪。”秦桑罗将拨弄碎的灰烬给他们看。
“孟娘子与夫君早已分别,与自己家人也不睦,如果不想祭祖,可以不烧东西的,如果想祭祖,又为何只烧衣物不烧纸张呢?”
巡按使看着火盆也在思考,常县尉拿起笔将问题记下。
秦桑罗站起来看着他们,试着整理整个事件:“假设十五那日,孟氏母女一日未出家门,早膳之后准备好佛龛前的贡品,白日无事。到了酉时,悲田坊的人登门,一刻之后离去,孟娘子送走他之后在家制作晚膳,待用完晚膳,母女用火盆烧了几件衣裳,但没烧纸。收拾停当待到安寝之后,凶手进入孟宅之后便无声无息捉住孟小娘子,将她带到孟娘子寝室,在孟小娘子面前杀害了孟娘子——这个过程中,孟小娘子可能被堵住了嘴。”
她顿了顿接着道:“行凶之后凶手将她带到院中,不知什么原因抓了一把稻米,再用水桶打水清理孟小娘子身上的血迹,丢掉了米花糖,紧接着侵犯了她。”
常县尉插嘴道:“辘轳上并未发现血迹,凶手应是也进行了清理。”
叹了口气,秦桑罗觉得凶手既残忍又细致,略作沉默之后继续道:
“在侵犯孟小娘子的过程中,孟小娘子发出惨叫,但是周围邻居皆未听到。”
“凶手满足之后,从晾衣杆上取下衣物给孟小娘子换上,来到院门口用凶器刻下一行字,最后,将凶器和孟小娘子一同带走。”
“他是如何进入孟宅的?又是如何离开之时将门从里面插好的?”这就是传说中的密室杀人吗?
常县尉刷刷的写着字,他已忘记将做记录这件事还给凭风了。
巡按使默了一下道:“此人非常得意,得意到要进行炫耀,哪怕是挑衅官府,且识字不多。”
他也看看到那行留言里面的错字了,秦桑罗点头接着道:“三日之后,邻居发现尸首,报了官。凶手待到此时才来拿翡翠耳坠,而且很急,所以白日县衙的人刚来过,夜间他就偷入孟宅行窃,并被我撞破。——冒着风险也要取回耳坠,很可能这个耳坠会暴露他的身份,所以他很急,不能等。那既然很急,又为什么三日之后才来拿呢?”
“会否因为他一直忘记了,突然又想起的?”常县委咬着笔道。
“刚刚好在官府接到报案那日想起?”秦桑罗也想不通。
“去西耳房看看。”巡按使道。
众人来到西耳房,西耳房没有门槛是为了孟小娘子出入方便,这点大家没有异议,但是西耳房的窗户太小也太高了。
秦桑罗:“为何这间寝室窗户开在北面且如此之小?”
常县尉:“孟娘子怕有人偷偷进入,其实原本西面是有窗的,但是孟娘子说女儿不喜被人看到平日生活的艰辛,西面虽然有院墙阻隔,但是如果有人爬梯修葺房屋之类还是能看见的,北面无人。于是填了西面的窗,重新在北面开了窗——其实就连院墙也是后来修高的。”
秦桑罗:“怕有人偷偷进入?”
常县尉示意她出去看看。
出了西耳房饶屋后,她才发现北面没有院墙,三面院墙合围院落,与主屋连接,而且孟家的院墙很高,孟娘子为了女儿安全真是煞费苦心。
所以除非孟娘子忘记锁门,否则凶手无法进入,有没有可能凶手像凭风一样是一个武功高手呢?
见秦桑罗眼神飘向凭风,巡按使问道:“怎么?”
“凶手会不会是凭风这样的高手?翻墙闯入孟家的?”秦桑罗不懂武功方面的事,记忆里原主练的拳脚功夫是做不到爬上这样的高墙的。
巡按使看了一眼凭风语气平稳的道:“如果他要杀人不必进入屋中,掷刃即可。”
昨夜本就未睡好,加上今日一天的奔波劳神,秦桑罗在马车上困得直点头,强行警告自己别睡别睡,依然压不住袭来的困意。
巡按使也在闭目养神,身体微靠椅背,头部自然摆正,姿态优雅,待睁开眼时,便看见旁边的人快窝成一个球了。
此刻,马车里点着“雪中春信”,丝丝香雾萦绕,再淡淡隐去,气氛静逸闲适,虽是快入大暑了,但车厢两侧的凳下皆存了冰鉴①,所以车厢内凉爽很多。
正是因为环境过于惬意,秦桑罗身体精神都放松了,才会沉沉睡去,没法顾及情况合不合适,周围有没有人,姿势丑不丑陋了。
巡按使盯着她许久,从小到大还没见过人能这样睡着的,只听过战了几日夜的士兵,累到在马背上睡着会跌下马。但想到昨夜她独自一人偷入孟宅,受到惊吓,今日又是验尸又是二次勘察现场,属实疲惫,与战场士兵确有同样的坚持,士兵保卫战线是保家卫国,查明真相维护法治同样也是保家卫国。
她能为素不相识之人如此努力。
马车行到了华阴县最大的客栈兼酒楼——水声山色②,这里环境比望千门好上许多,是一个三层楼的建筑。
青云勒住马,回身禀告道:“大人,到了。”
里面半天没有回音,青云看一眼凭风,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凭风一副“不想搭理你”的表情,安然坐在副驾位,气定神闲,这样坐一夜他都无所谓。
青云耸耸肩,那就等吧。
没想到马车停下来之后节奏改变,秦桑罗反而渐渐醒了,当她意识到自己睡着了的时候,有点懊恼,立即去摸了摸嘴角,还好,没淌口水。
以前上高中的时候,逐梦高考期间困极了就会趴在桌子上睡一会,结果睡醒发现垫在脸下的衣服洇湿了一小块,而且脸颊还会留下各种各样的印子。
她不想在不太熟的人面前这么丢脸!
“抱、抱歉!睡着了!大人应该叫醒我的。”
“下车吧。”巡按使先挑帘下车了。
秦桑罗下车之后有点傻眼,原地转了一圈,东看西看没认出来这是哪里,睡懵逼了想掏出手机来个北斗导航,结果发现衣服没有兜,我兜呢?我手机呢?
青云:“秦小郎君在找什么?”
巡按使也望着她。
秦桑罗:“没……没什么,睡糊涂了,这是何处?”
青云:“此处是客栈。”
秦桑罗抬头,看见四个大字——水声山色,这也不是她的客栈啊!不是说好了送她回家的吗?
“常县尉,常……”
“常县尉在路口与我们分开了,他先回县衙,将今日所知禀告县令去,然后自行下职,如果明日有安排还可到县衙通知他。”青云解释道。
秦桑罗无语了,这是让她走路回去?她也不认识道啊!
巡按使:“此处是我住的客栈,案子还没什么眉目,我们一起行动能省去不少时间,你也住这里。”
秦桑罗:“……”也有点道理,但是这个客栈的门面这么大,看着就不便宜。
“这里住店要多少银钱?”
巡按使:“这个你无需操心。”
秦桑罗想想,那挺好啊!免费升房她就一直挺羡慕的,现在是升店了,还不用她花钱,再说她出力查案,也不算占便宜。
凭风去通知她的马夫,并将她行李带过来。
晚膳蹭了一顿巡按使的,菜色精致,口味清淡,但味道还不错,最起码比最近风餐露宿好太多了。
用膳期间,巡按使一句话也不说,秦桑罗猜测这可能是他的用膳习惯,自己也就安静的吃,但其实她非常喜欢吃饭时聊天,有时候还会咬到肉,痛的龇牙咧嘴。
既然不能说话,秦桑罗就边吃边想案情。
现在该查的方向是孟氏母女的人际关系,常县尉说孟娘子交往的人很少,除了邻居就是悲田坊的人,明日应该去悲田坊走访一下。
想东想西,秦桑罗突然意识到,巡按使不是不喜欢跟人同桌吗?怎么跟她一起吃饭了?
抬眸瞄了瞄他,见他神色如常的拿着筷子夹菜,送到嘴里,然后慢条斯理的咀嚼、吞咽,全程不见掉饭粒、菜渣,咀嚼的时候还闭着嘴巴,几乎不发出声音,没什么特别反应,餐桌礼仪是真不错啊!
秦桑罗咽下一口饭,试探性的说:“巡按使大人,明日我想去一趟悲田坊,了解一下孟氏母女与他们来往的情况,还想问询一下十五那日最后见过孟娘子的人。”
巡按使:“嗯,我与你同去。”
①冰鉴,冰鉴是古代暑天用来盛冰,并置食物于其中的容器。既能保存食品,又可散发冷气。本文设定只是一个散发冷气的空调。
②出自张祜的《晚秋潼关西门作》
日落寒郊烟物清,古槐阴黑少人行。关门西去华山色,秦地东来河水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