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将胃液取出,以银针试探,银针并未变黑。
唐妙麟咦了一声,仔细看着未消化的食物又闻了闻……秦桑罗觉得无论古今,做法医的是真厉害啊……什么都不嫌。
“难道我的推断错了?不应该啊……银针竟未变黑……不过也有一些毒物不会让银针发黑……一会让人抓几只小鼠,将胃液喂给它们试试。”
唐妙麟将内脏腑取出,并剖开了心脏。
“死者死于心脉无力,心脏不能将血液排出,你看——心脏腔体变大,心肌变薄。”她将心脏给秦桑罗看。
紧接着又将肺部剖开:“肺部已然水肿,你看肺部下面这两条血脉,血液都堆积在这里,这是由于心肌推力不足、血脉不通进而产生的郁血,导致心脏负荷过重。”
这是急性心力衰竭啊,心脏无力将静脉血推入肺部,而为了代偿,神经系统发现这个状况会释放激素去增强心肌收缩力,最终导致心脏不堪重负。
顾微雨并无心脏病史,到底是什么原因引起的急性心衰呢?
秦桑罗:“那她到底是病死还是中毒?”
唐妙麟:“现下有些不能确定,还是要用小鼠试过才能知道。”
秦桑罗赶忙到门口喊人,让他们去准备小鼠。
大概一刻钟的时间,送来了几只小鼠。
唐妙麟分别给它们喂食了死者的胃液、吃过的食物、饮过的酒水、食具采集的液体和死者随身那只小瓷瓶里的药液,还给小鼠分别做了标记。
两人盯了一会,小鼠没什么反应。
唐妙麟转身将死者的脏器一一放了回去,又用白布盖好尸体,然后道:“小鼠先这样放着罢,明日再来看结果,反正验尸暂时告一段落了,我们需要回去休息,今日太疲惫了,睡一觉精神饱满才能继续追查真相。”
秦桑罗也赞同,她觉得自己已经有些迷糊了,眼睛看东西也不清楚。
到了内堂将调查出来的结果告之李玄异和苏平虏,秦桑罗便借了马车回家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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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睡到日上三竿,秦桑罗觉得自己回血了,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吃了点东西,便前往大理寺了。
到了大理寺才知道苏平虏今日一早便到了,秦桑罗看他精神状态比昨日稳定许多,但满脸胡渣、形容憔悴,眼睛依然布满血丝,且上下眼皮水肿,想是昨夜回去一个人偷偷的哭了,堂堂六尺①多大汉,失去妻子后那样无助。
苏平虏的样子让她想起了乔峰,一个天神一般的男子,失去心爱之人那样悲伤,不知苏平虏多久能从悲伤之中走出来,又或者,像乔峰一样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了。
李玄异见她盯着苏平虏发呆,问道:“怎么了?”
秦桑罗是一个很容易感受到他人情绪之人,她也露出悲伤之色道:“苏中郎想必非常悲痛,他令我想起之前……听闻的一个故事,一名男子的心爱之人亡故,他悲痛到用手挖了一座坟墓将爱人葬了,后来无论是遇到他国公主还是倾慕自己的美人,他都只会想起亡故的爱人,因为思念她,一直珍藏她帮他补过的旧衣,最后,他一生都未再娶。”
李玄异沉默了一会道:“我也见过一位……失去心爱之人的男子,他……几近崩溃,但他有许多需要承担的责任,只能振作起来,想必日子久了苏中郎也能振作起来。”
“希望如此罢。”
正说着,唐妙麟也到了,几人去殓房查看了小鼠,发现并无一只死亡。
这就奇怪了……
难道顾微雨真的是病死的?死于急性心力衰竭?
可这也太巧了,顾微雨才二十五岁,身体很健康,她跟着苏平虏多年在外风餐露宿的时候不发病,偏偏回到京中,还是在中秋宫宴上发病,这可能吗?
秦桑罗又问询了一遍苏平虏昨日顾微雨的行程,基本与婢女蕊儿说的一致。她又问顾微雨昨日是否饮酒过量,苏平虏答道只饮了三杯。
桂花酒三杯是无法导致心力衰竭的。
秦桑罗将顾微雨的香囊拿了过来,询问苏平虏是何种香料,苏平虏摇摇头,表示他不懂这些女子之物。
李玄异接了过去,闻了一会答道:“这是玉华醒醉香,取牡丹花蕊与蔷薇花瓣放入清酒沁润,然后捣成花泥,制作成香饼,最后再涂抹一层龙脑香粉便可得到。”
王爷会调香啊……怪不得马车中熏的香那么好闻……
秦桑罗心念转了一下马上又收了回来,询问苏平虏顾微雨回京之后见过什么人,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苏平虏道:“微雨回京之后,我们先是去见了她的父母,之后她单独与闺中之时的几位好友见过面。”
秦桑罗:“她没见过她的兄长与姐姐吗?”
苏平虏:“既然你已知晓她有兄长和姐姐了,想必也应该知晓她两位兄长均在军中效力,一位姐姐随夫君做官在外。还有一位姐姐虽在京中,但与她性格不合,微雨婚后几乎没有同她来往过。”
秦桑罗又问了一下苏平虏是否知晓顾微雨的几位好友是谁,苏平虏答的与崔世子相同。
秦桑罗对李玄异表示要亲自去见这几位娘子,想知道她们几位的府门在何处。
李玄异:“今日有赏花宴,她们都会去赴宴。”
“赏花宴?”
唐妙麟接话道:“中秋节三日,第一日宫宴祭月,第二日芙蓉园赏花吟诗,第三日到青田县那边泡汤,年年都是这般的,你居然不知晓?你不是岐王的侍从吗?”
秦桑罗:“呃……我刚入王府,仍是一名末等侍从,哪里知道这些。”
李玄异其实不太在意她是否要恢复身份,只是觉得她外出查案男子装束方便些而已,但她那么担忧被人诟病他们之间的关系,那便随她自己演下去好了。
唐妙麟看看秦桑罗又看看李玄异,李玄异并不接话,前者道:“末等侍从便能跟随岐王办案,可见这位小公公能力出众啊。”
唐妙麟误会她是宦官了……
秦桑罗不知如何作答,于是选择转移话题,轻咳了一声去问苏平虏:“苏中郎有子嗣吗?”
苏平虏垂下目光道:“还未有,这些年我在外征战,微雨同我商议过,让我全力为国家尽忠,不要有所顾忌,待战事有了一定结果之后,回京安顿再考虑子嗣。微雨一直跟着我风餐露宿,我也不希望我的孩儿再受劳顿之苦,所以很是赞同她的想法。”
嗯……这个考量是对的……
“苏中郎,我知晓你现在很是悲痛焦急,但是事情有许多可疑之处,暂时无法告之苏夫人是因何而亡。但我会用尽一切方法破解苏夫人亡故之谜,请给我些时间,我定会还你一个真相。”
秦桑罗很是尊敬保家卫国的英雄,她不能让英雄含冤受屈,更何况苏平虏夫妇皆为国家付出很多,顾微雨一直陪伴夫君甚至暂时没要孩子,她对爱情不离不弃,对国家无怨无悔,这样的女子很值得敬佩。
“好,我等着。”苏平虏应该是没有睡好,声音暗哑,但是依然听得出浑厚之感。
几个人决定一会便去芙蓉园赴宴,本来中秋也是休沐三日,只是刚好赶上命案大理寺才上职而已。
秦桑罗认为苏平虏应该回府休息,但是他坚持要去,考虑到留他一个人可能更会让他想东想西,还不如带着他去散散心,李玄异也就答应了。
因为有岐王,所以几个人很容易的从兴庆宫进入,上了夹道后朝南走直达芙蓉园。
芙蓉园不愧是皇家园林,这个时节正是各种鲜花争奇斗艳的时候,桂花、菊花、百日草、虞美人、秋海棠、木芙蓉、月季、桔梗、凤仙等等,五彩斑斓,各色各样,香气扑鼻。
今日众人不需要穿公服,皆换了常服。各府娘子穿着美丽的裙装,因是处于夏末,仍以衫为主,下身束裙。有的肩上加有披帛,有的配有半臂,有的搭了帔子,园子里老远看去,女子们衣袂飘飘,绚烂多姿,像纷飞的蝴蝶一般。
唐妙麟见许多小娘子都摘了鲜花插在头上,她也寻了一朵嫩绿色桔梗花来戴。她本就姿色秀丽,配上这样清新不俗的桔梗花,美貌更增三分。
秦桑罗不由得感慨:“唐娘子真是天生丽质啊!”
李玄异一直背着手走路,闻得此言,看看唐妙麟又看看秦桑罗轻声道:“你……不想恢复女儿身吗?”
秦桑罗正一脸微笑的看着唐妙麟,这话把她惊了一跳,她看了一眼走在后面的苏平虏,凑近李玄异小声道:“王爷,你怎地突然讲这话?当心被人听去。”
李玄异看她鬼鬼祟祟的样子,一脸无奈又嫌弃:“你总穿这身侍从服,不难受吗?”
秦桑罗:“不难受啊……王府的侍从服是绉制的,还蛮凉爽的。”王爷是担心她热吗?虽然束胸肯定没有半开诃子舒适,而比起大安开放透明的裙装,男子服饰透风性还是弱一些,但也不至于不能接受。
李玄异:“各府娘子皆穿裙装,你……你就不愿同她们一样?”
秦桑罗不明白王爷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是要她融入她们吗?更方便问询?她眨眨眼,揣摩着他的意思道:“王爷是说……我现在的身份不易拉进与娘子们的距离,怕她们有所隐瞒?”
李玄异翻了她一眼,觉得她除了查案之外,没有一丝正常人的感受力。
他不耐烦的道:“你这衣服颜色……”
颜色怎么了?不就是寻常侍从使用的棕色?
秦桑罗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对自己府里的侍从服挑三拣四起来了,这不是按律所制的吗?别的亲王府好像也是这样的啊——
她低头看看自己衣裳,一脸懵逼。
李玄异嗤笑一声,点点头道:“你喜欢就好,回去我命人再送你十套。”说完他就背着手自顾自先走了。
秦桑罗呆愣在原地,这时唐妙麟走了过来:“王爷怎么了?”
秦桑罗摇摇头,低头再次看看自己衣裳,然后想了想叹口气道:“可能是青春期延长了罢……”
①唐朝一尺为30.7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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