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陌也看到秦桑罗了,此时秦桑罗正用手指向台子上,笑意盈盈的同身边的萧暕说着话,而萧暕用手比划弹奏的姿势,似乎在给她讲解乐器,两人神态极为亲密。
杨暨看了一眼崔陌,见他脸色阴沉,瞪了一眼弟弟道:“也不见得是特地约来的,前几日我在街上看见秦评事碰到萧中郎,许是顺便而已,阿弟你莫要胡说。”
杨岫不咸不淡地道:“也许罢,不差她一个,又不是甚么绝色美人。画白,叫人去请真正的绝色美人可好?”
崔陌脸上挂起常见的笑意道:“好,反正方才她的舞也表演过了。”随即叫侍者去请苏婉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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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盈,我们这样会被瞧出来么?”
“你别紧张,越紧张越容易被识破,就当你是一位富家公子便好。”
崔盼辉跟着崔盈姿换了男装来到平康坊,听说今日这边有庆典,十分热闹,崔盈姿的性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竟想出这个主意,其实也是因近些时岐王府那名侍从摇身一变成了女官,给了崔盈姿这个灵感,便觉可以效仿,带着她与谢颂雅就来了。
谢颂雅本不想来,她十分抗拒与生人接触,更何况是来这种声色之地,但磨不过崔盈姿三番五次邀请——盈盈说她总是不出家门,这样要生病的。其实游猎宴本已是她的极限,那还是崔盈姿去和明华长公主求的,今日偷偷跑出来实在……她不该来的!
“盈盈,我还是回去罢。”谢颂雅只是走进顾楼已然掌心冒汗,手脚都不知往哪摆,瞧着那些路过的男子宾客在和伎人调笑,使她浑身不舒服,甚至有些反胃。
“小雅,你便是胆子太小了,男子可以做的事我们为何不能做?今日出来凑热闹有何不可?本县……我又不是没带银钱,咱们也去寻一雅间,瞧瞧这平康坊到底如何吸引天下才子,乃至外邦使节的。”
晋陵县主带着两个姐妹要上楼,可惜侍者告诉她已经满座,只得在大唐给她找了一桌,位置还十分偏,这令她十分不满,侍者满脸歉意,表示今日实在是人太多了,许多客人是提前预约的,真的没办法,请她多担待。
台子走上来一位身着绛色衣裙的女子,由于她皮肤极白,映衬的那裙子红的艳丽又热烈,与她口唇上的胭脂交相呼应。她身形纤秾合度、曲线玲珑,目测略矮于唐妙麟,走路时步态微摇,宛若晓风中一朵荷蕖。
上来后,她对着宾客浅浅一笑,眼如秋水,风致嫣然,然后介绍了自己要弹奏的曲目《宫中调笑》与《解语花》。
《宫中调笑》是前宗室大臣李璘所作,乐曲轻松欢快很是适合今日之宴。
秦桑罗仔细观赏这位女子的弹奏,瞧她十指尖尖,灵活至极,弹奏之时姿态优美,箜篌悦耳的声音被她送到在场每位宾客的耳中,她拨弄琴弦时仿佛在拨弄看客的心尖。
“这位伶人好白的肤色!与阿罗差不多了。”唐妙麟更关注的是她本人的样貌。
可能是红色映衬的缘故,秦桑罗觉得这位箜篌师比自己还要白一些,白的像瓷器,与衣着反差极大。而她整日练功,阳光直晒,应该比人家黑些。
“女子光是白有何用?还是要看五官搭配的。”萧炼插了一句。
唐妙麟撇了他一眼:“肤色白皙是每个女子都追求的啊,一白遮百丑,萧三郎没听过么?我们阿罗本就貌美,加上肤色奶白,自是更加增色。”
萧炼挠挠头道:“秦小娘子也还好,我是说那位弹琴的伶人,并不怎样,要说貌美,当属唐娘子为最。”
说完他又看向秦桑罗:“其实你长得也不错的,只是跟唐娘子比差了一些而已。”
秦桑罗摆摆手:“唉,不必客套,我并不在意萧三郎你的评价。”
唐妙麟被萧炼夸的有些害羞,尤其是将她与阿罗比,令她十分尴尬,有些不满地道:“萧三郎不必如此夸我,我有自知之明,天底下美貌女子何其多,我算甚么?而我心中阿罗才是第一。”
秦桑罗无奈地道:“怎地比起这个来了?我与阿妙谁更美又能如何?我们本就不分彼此。”
萧暕从不评价女子容貌如何,他觉得一个男子对女子评头论足十分失礼,自然也不好去夸,只是偷眼瞧了一下秦桑罗,见她杵着下巴,脸颊的肉略嘟了起来,大眼黑白分明,睫毛一颤一颤的,另一只手还在桌上打着拍子,十分可爱。
他对几人道:“上回来办事,正巧这位琴师在弹奏,我便驻足听了好一会,若她不是平康坊的伎人我倒是很乐意请教一番。”
萧炼道:“平康坊的伎人怎么了?为何不能请教?映之你瞧不起这些贱籍女子?”
萧暕立即道:“并非如此,她们能练得如此技艺,是下了不少苦功的,女子讨生活本就不易,别看她们光鲜体面,其实背后的心酸无人能知……”
“那你为何……”
“家教严格而已,父亲不许我与伎人私下往来。”
萧家家风十分清正,萧琮礼与夫人三十岁才有了萧暕,都没有纳过妾,甚至萧琮礼都准备从族中过继一个孩子了,而萧琮孝的四个儿子也皆为嫡子,只是萧琮孝管教比较温和,萧琮礼对萧暕十分严格,是当做萧家未来家主培养的,令他不能被人抓出错处才好。
秦桑罗对着萧暕笑了笑,萧炼道:“嗯,大伯确实严格。”
唐妙麟:“萧中郎这等男子,日后谁嫁谁有福气了。”
萧炼:“我们萧家家训都差不多的,嫁给我也是一样的。”嫁给我你还可以与秦小娘子常常待在一起。萧炼甚至想到日后他们下职,秦桑罗与唐妙麟一齐迎回夫君的场景了,越想越美,竟然忘了秦桑罗已是大理寺的官员,也要上职的……
崔陌的雅间里。
苏婉竹在给崔陌布菜,崔陌却在一个劲饮酒,也不知是有何心事,苏婉竹很懂事的没问,只是体贴的劝他多吃些菜。
杨暨道:“台上那个女子叫甚么名字?”
苏婉竹看了眼:“樱桃,她来了有半年多了。”
杨暨:“叫她过来饮几杯。”
苏婉竹神色冷淡地道:“她不陪酒。”
杨岫笑嘻嘻地道:“你也不陪酒啊,还不是坐在这?这不是看同谁在一起么?我们又不是要怎样,只想结识一下而已。”
苏婉竹:“我与她并不熟识,还是请杨二郎自己去叫罢。”
杨岫:“她皮肤可真是白啊,极少有皮肤如此白皙的女子,印象里只有秦评事能与之相比了罢?”
杨暨:“啧,怎能拿秦评事出来说,她已是大安官员。”杨暨给了杨岫一个眼色,示意崔陌在侧。
杨岫摸着下巴道:“我去瞧瞧。”
杨岫走后,杨暨提议饮酒要行令,否则无趣,几人都应了,苏婉竹乃是顾楼花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更是信手拈来,曲从诗也是从小学习很是擅长,行了几圈竟无人被罚,便提高了难度,崔陌记起上回芙蓉园里秦桑罗面对飞花令的慌张了,若是现下她也在此,不一定又生出甚么趣事,思及此他竟笑了。
苏婉竹:“世子,可是觉得哪句有趣?”
崔陌:“没甚么,曲大娘子,阿罗……秦评事可是同你们从小一起学习的?有何趣事么?”
曲从诗心底惊讶于崔陌对秦桑罗的关注,似乎对她十分上心,表面却不动声色地道:“哦,她身子不好,一直在庄子上静养,每隔一段时间我与阿兄阿妹便会去瞧她,所以,她学业如何我并不清楚。”
崔陌:“那她是何时学功夫的?”
曲从诗思索道:“听闻在庄子上便请了师傅,她一直都很亲和,与庄子周围的村民相处融洽,并不避男子的。”
那些招式不会是民间师傅教她的,岐王也不会教她那些,最有可能的便是岐王身边的那个林朝禧。
亲和?
崔陌抬眼看曲从梦:“曲大娘子能来此,想来也很亲和。”
一句话说的曲从诗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尴尬至极,崔世子这人性子张扬,想说甚么便说甚么,一点不顾及别人感受。
曲从诗在他这里碰了钉子,便决定不再直接惹他。
樱桃弹奏结束之后,秦桑罗抱有一种崇拜又欣赏的情感想去瞧瞧她,要个签名甚么的,问了萧暕,萧暕并不晓得要如何与此处的伶人接触,萧炼更不晓得……果然他们四个都是土包子啊……
走到楼下,见到一位醉醺醺的客人将另一人堵在角落里,那人头发散了下来,似乎是个女子,秦桑罗走近只听那名醉汉道:“好、好美的娘子!顾楼现下……居然让、让伎子穿男装出来了?这……这是甚么新花样么?”说着便去拉那名女子。
那名女子道:“放手!我并非此处伎人!”
醉汉笑着道:“不是……顾楼的……新花样,那便是你、你想逃!你想逃!对!你知晓逃走的处罚么?啊?这样,你……今日陪、陪我,我便不检举你。这么文文弱弱的,快叫、叫一声亲亲郎君……来听听……”说着他凑近那名女子。
那名女子羞的不行,似乎又不想事情搞大,声音压的极低,慌忙推开他道:“不要……我不是……”
秦桑罗仔细一瞧,那不是历阳县主么!
她立即抓住醉汉肩膀:“唉,人家说了不是这里的伎人,你不要在这里纠缠。”
醉汉甩开她的手道:“你、你管得着么?”
历阳县主见是她立即哭道:“秦评事,救救我!”
秦桑罗立马来神儿了,有一种英雄救美的使命感,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他道:“放开那个女孩!”
“你谁啊你?”醉汉边喊边向她挥拳袭来,秦桑罗侧身闪避以掌推开他的胳膊,伸腿踢他膝盖侧面,没敢使太大劲,否则这一下能废了他,但即使如此那醉汉还是吭哧一下摔了个马趴。
醉汉捂着膝盖哎哟哎哟个不停骂道:“妈的!你晓得我是谁么?敢对爷动手?”
“我管你是谁……”
醉汉咬着牙道:“你到底是谁?”
秦桑罗一脸严肃捏着手指道:“我——是——钢铁侠!”说着啪地打了个响指。
……
这时跟着醉汉来的客人也围了上来,眼看事态要扩大,历阳县主吓得捂住脸,生怕给人认出来。
以秦桑罗此时的身手早已不怕三五个大汉了,何况她还随身带着峨嵋刺呢,只不过若是暴露了历阳县主的身份,恐怕对她名节有损,思及此,她立即站在历阳县主前面挡住更多的视线。
有人在楼里闹事,顾楼的管事出来了,原来那位被揍的醉汉是太常寺卿谭庚的儿子,太常寺是管理大安祭祀礼乐的机构,他们通常还会负责为宫中选拔、输送伶人,与民间私营机构也有合作,所以,顾楼的管事根本不敢得罪。
秦桑罗觉得亮出自己大理寺的身份恐怕也没有用,她只是个评事而已,反而容易连累到历阳县主,正在琢磨怎么带着县主冲出去呢,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哟,这不是谭大人家的大郎么?”
秦桑罗定睛一看,杨岫。
谭大郎认出杨岫,讲述了一遍发生之事,他将事实歪曲,说他不小心撞了那名女子,正在道歉,秦桑罗冲出来便打他,把秦桑罗恨的牙痒痒,但并未解释,反正杨岫也不是好人,并且看她并不顺眼,难不成还期望他能主持正义?
杨岫听完走过来,想去看秦桑罗身后的历阳县主,秦桑罗紧张的踮起脚尽力遮挡:“唉,看甚么看?”
杨岫朝她一笑低声道:“我帮你解决这事,你去将县主安顿好,我帮你保密,一会到我的雅间饮一杯,就算谢我了。”他手指二楼一个雅间。
他还是看到县主了……
而且,这口吻跟崔世子好像啊……不愧是一条蚂蚱上的流氓……
秦桑罗立即带着历阳县主走了,耳边听得谭大郎叫道:“哎?不许走……”回头扫了一眼,杨岫搂着他肩膀在说甚么,谭大郎不再吭声,楼中管事也没阻止,想是认得杨岫。
将县主带到一个拐角,眼见没甚么人,她让县主放下手,见她满脸泪痕,瑟瑟发抖,知她吓得不轻,问了她怎么来的,又帮她把发髻盘好,听得她道:“我就不该来,本也不想来的,只是……盈盈磨了我好些时日,我……我想与盈盈做姐妹……”
秦桑罗疑惑道:“你们不就是姐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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