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杨二郎找肖丽荷是哪一日?”
“店庆那日啊,楼里客人满了。”
怪不得那日会在楼下遇到杨岫,他是去找肖丽荷了,啊!她想起来了!杨岫说肖丽荷想让他陪她去东市,当时他的语气很是不屑,可既然肖丽荷发出过邀约,说明她是不抗拒杨岫的,若是杨岫想约她也是可行的。
秦桑罗又问道:“客人里面还有谁对肖丽荷比较感兴趣么?”
钟宝宝皱了皱眉:“有个刑部司的人,很是爱慕肖丽荷,一直在痴缠她,不过她很反感。”
“叫甚么名字?”
钟宝宝思索良久才道:“叫……周大鹏?还是赵大鹏来着?是甚么处的一名亭长……”
秦桑罗记了下来,又问:“肖丽荷后来为何搬出去了?搬去了哪里?”
“因为银子不够用了啊,她赚的不多,花销又不少,总是喜欢裁新衣买首饰,吃饭的钱都快没了。至于搬去了哪里……我哪晓得……”
“肖丽荷具体消失了几日你晓得么?顾楼有没有派人去寻找?”
钟宝宝嗤笑一声:“她本也不是日日来的,更何况,谁会在意一个伎子的死活?她又不是花魁,甚至不属于顾楼,像我们这种签了身契的,顾楼才会寻找,因为我们是他们的财物……”
“好歹相识一场,何必说成这样。”
钟宝宝看着秦桑罗道:“你是前些时上任的女官罢?你这样的人怎会明白我们的处境?你不必对不喜欢的男子强颜欢笑,更不必忍受他们对你动手动脚,更甚,你根本无法想象一个恶心的男子压在你身上……”
秦桑罗看着她头上的伤疤道:“这个是反抗的结果么?”
钟宝宝别过脸去:“我自小在这里长大,早已接受了这样的命途,有甚么可反抗不反抗的?过一日算一日,总比吃不饱饭强。”
临走前姚枝对李玄异道:“王爷,今日头回见到您,奴家有眼不识泰山,招待不周,奴家主人说了今日他不在,下回单独请您过来,这里的女子您随便挑。”
从顾楼出来,已是很晚了,李玄异主动提出送秦桑罗回家。
一路上,见她一直沉默,李玄异问道:“怎么了?在想何事?”
秦桑罗声音闷闷的:“在想那些青楼女子的命途,表面上体面光鲜,却无法掌控自己,肖丽荷消失这么些日子,没人寻找,也无人在意,若这案子不是落在金吾卫的手中,又到了我们这里,很可能就是一宗破不了的悬案,肖丽荷就那么被人遗忘了……就像,从来不曾出现过。”
伊丽莎白肖特就是这样的结果。
李玄异:“有时候人的命途就是这样,尤其是美貌的女子,在权势的作用下,根本无法选择自己能陪伴之人,你以为只是青楼女子么?我母妃原是左威卫录事参军的长女,因生的天姿国色而被权臣看中,是父皇救了她,她才解脱出来……”
李玄异说权臣,但秦桑罗记忆里好像是先帝有一位容貌倾国倾城的妃子,原先给宦官做过偏房,这是李玄异的母妃吗?难怪他生的那么好看……可这段往事应该很令人难堪,他怎会对自己说起了?
秦桑罗有点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喏喏的道:“生的太过美丽确实需要一定保护……”
李玄异:“是手中权势武力要与所拥有的美貌财富对等,否则便会招来祸事。”
这就是常说的,邻居有粮我有枪的逻辑,所以说,有粮之前必须有枪,否则你的粮根本就不是你的。
秦桑罗小心翼翼的看着李玄异道:“王爷自是不必担心,您的权势配得上您的美貌……”
李玄异觉得她真是呆头呆脑的,他说的是他么?“手中若是没有权势,最起码要晓得选择一个有能力的人依靠。”
“可是那些青楼女子倒是想靠,除苏婉竹之流,其他人也靠不上啊……”权势阶层是你想抱大腿就能抱上的吗?
李玄异闭了闭眼。
“秦评事,前些时你不是刚输给杨岫?”
“嗯,所以我才更加努力习武。”为甚么突然提杨岫?杨岫也不会是那些女子的依靠啊。
“你练一辈子可能都无法打赢他。”
秦桑罗表情惊了:“啊?他强到那种程度?”
李玄异狠狠捏着茶杯:“我是说,你不必非要跟他硬碰硬。”
秦桑罗神色变了几变,想起上回杨岫拉她手腕,满脸羞愤的道:“我才不要给他摸,打不过便给他打死也不要!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
“你在说甚么?我没叫你……”
秦桑罗眼睛转了转,又想起在顾楼那日,苏婉竹坐在崔陌身边,带着倔强道:“崔世子也不行!苏婉竹依靠他那是苏婉竹,我才不要依靠他!”
李玄异觉得这话没法接了,再说下去,她还道自己有那层意思,那他成甚么人了?
叹口气问道:“明日要查甚么?”
“明日见到萧中郎再说,看他那边问出甚么没有。”
秦桑罗到了巷口便下马车了,毕竟马车进不去,李玄异要送她到家门口,被她拒绝了,没几步路了,何必让王爷麻烦呢?挥挥手,她独自走进了巷子。
走到院门口,掏出钥匙想开门,忽然觉得不对劲,她左右看了看,没甚么人,现下天已黑了,邻居通常睡的比较早,所以周围只有一户亮灯。
她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就是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再次看了一圈,还是没甚么发现,错觉么?
开了院门,又望了一会,周围依旧安安静静的,她关上门,仔细检查了一下,家里也没甚么变化,可能是她以前侦探剧看多了罢,疑神疑鬼的。
翻过天来,萧暕带来了一名副官,是左金吾卫副郎将,虽然是武将,与萧暕一样,属于穿衣显瘦的那种挺拔精壮型,生的五官端正、相貌堂堂,乍一看,还颇有股精英味道,应该属于很容易让女子动心的那种类型。
“秦评事,我叫裴寅瑞,萧中郎命我来协助你办案,因左金吾卫那边事多,需要他坐镇。”
萧暕对秦桑罗道:“裴兄长我八岁,在金吾卫多年了,一步步升上来的,能力很强,你有事请他去做便可。”
秦桑罗很是高兴萧暕重视这件案子,昨日她都以为伎人的命不是命了。
与裴寅瑞打过招呼,秦桑罗询问萧暕让他调查的事怎么样了,萧暕告诉她,明华长公主并不知晓历阳县主有甚么情郎,应该说她认为没有,历阳县主是京中有名的贵女典范,知书达理识大体,从小到大没有被长辈训斥过,功课很好,刺绣女红也精通,甚少出门,几乎没有让他们操过心,不可能与男子私相授受。
秦桑罗心道,明华长公主要是看到历阳县主的尸身,恐怕要震惊的再次昏过去。
“晋陵县主那边呢?”
萧暕迟疑了一下道:“晋陵县主说让你亲自过去问,否则她无可奉告。”
……
又想找茬了。
“裴副将,烦你去查一下肖丽荷是哪里人,家中还有何人,来京都之前都做些甚么?据说她曾有一位未婚夫君,在军中做事,是名校尉,去年跟随大军去攻打□□,战死沙场了。”
裴寅瑞点头,说那我可能要离京几日。
萧暕回了金吾卫,秦桑罗自己去了朝阳长公主府,这回是去问询的,不能让王爷同去,否则惹晋陵县主不快,抗拒问询就麻烦了,谁叫他们上回赢了叶子戏还那样得意呢……
到了朝阳长公主府,跟着小厮一路行至晋陵县主的院落,走进晋陵县主的正堂,立即发现气氛不同,晋陵县主打扮的很正式,高坐于首位,左手边坐着崔娘子。
晋陵县主挥挥手让小厮退下,然后对着发愣的秦桑罗道:“秦评事,不来参见本主么?”
县主这是打扮整齐专门等着她呢?
“下官秦桑罗,参见晋陵县主!”秦桑罗整了衣冠,一板一眼行了大礼。
“见过崔娘子。”
晋陵县主并没给她赐座,所以她只能垂手站在堂下。
“你要来问本主何事?”
“下官想问历阳县主是否有情郎。”
“大胆!你竟敢污蔑历阳县主!她尸骨未寒你怎敢说此等话?秦桑罗,你不要以为在大理寺做个小官,有岐王护着,我便奈何不得你了!”
果然……
秦桑罗先前几步揖手道:“晋陵县主,历阳县主的死因很可疑,我……下官知晓你想保护她的名节,但若是不按照正确方向去查,是查不出真相的。”
晋陵县主眼中含泪,死死咬着嘴唇道:“你说正确方向便是正确方向了?小雅自小便聪明懂事,从不与不相干的男子说话,连我们约她出来的机会都极少,怎会有甚么情郎?你这是满口胡言!”
崔盼辉也红了眼眶:“秦评事,小雅平日话就很少,亲族聚会,小字辈在一处谈天,她也是安静的待在一旁,她……根本没有机会认识甚么男子……”
秦桑罗:“下官做此推断是有根据的。”
“有何根据?!”
秦桑罗将历阳县主的尸体状况讲述了一遍又道:“若是第一次,断不会是如此……”
晋陵县主瞪大双眼,随后面红耳赤的道:“你……你胡说!你一个女子怎可讲这等话?”
秦桑罗道:“查案之时要摒弃杂念,若是被繁文缛节束缚,不能根据证据进行推断,那定然不会得出正确结论。”
见晋陵县主与崔娘子都不说话,秦桑罗又道:“晋陵县主若是不信,可随我到大理寺殓房亲自查看,历阳县主的尸体就在那里。”
晋陵县主又沉默了好一会,秦桑罗抬眼才发现她眼泪顺着脸颊滴在衣服上,突然又记起那日游猎时历阳县主举着一只鸡腿到她面前,让她尝尝自己的猎物了。
不由得鼻子一酸,眼前瞬间模糊了。
三人各自难过了好半晌,晋陵县主低声道:“小雅真的没有与男子来往,至少我与盼儿所知的就是这样,若是真有这么个人,也不是正经人,否则他怎么不去正式登门求娶小雅?”
说到不是正经人,秦桑罗倒是想起游猎宴时,杨暨对历阳县主表现出极有兴趣的样子了,杨岫又与肖丽荷沾上关系,事情怎么这么巧?
“杨暨是不是对历阳县主有那种意思?”
崔盼辉答道:“我也察觉了,游猎宴时,他一直找小雅说话,小雅不睬他也不在意,难道后来他又想了甚么主意接近小雅?”
秦桑罗瞧着晋陵县主的神情好像也有了疑虑,问道:“崔世子与杨氏兄弟不是很熟么?晋陵县主对他们知晓多少?”
晋陵县主:“我阿兄与他们是好友……但我并不喜欢他们,他们总是招惹各家娘子,杨岫还曾惹得一位小官家的娘子差点自缢,小雅怎可能心悦他?”
“那我还是直接去问他们罢,看他们怎样回答。”
晋陵县主别过脸不大情愿地道:“今日他们与我阿兄去东市了。”
“去东市做甚么?”
“你这记性真不怎么样!之前太子寿诞上,我阿兄不是说要带那个王巧嫣去逛东市么?”
啊……是有这回事。
“晋陵县主怎么没去?”
晋陵县主翻了个白眼:“我又不喜欢她,凭甚么去陪她?”
……
崔盼辉又道:“我记起一件事,游猎宴第二日快回来时,小雅哭过,说她还不想这么早回去,若是能多玩几日便好了,当时邀她那会她还推拒来着,结果来了又不想走,我还道她这么爱游猎,现在想想,会否是因为……杨暨……”
晋陵县主皱眉道:“游猎宴时,我们与小雅几乎寸步不离,杨暨那几次找她说话,我们是瞧见了的,她都没理啊,若是……若是她对杨暨有好感,怎会不理他?”
崔盼辉:“这……会否是因为害羞?”
晋陵县主神情也犹疑起来。
秦桑罗道:“感谢晋陵县主与崔娘子将这些事告之,剩下的我自己去查罢,这便去了。”
刚转身……
“哎——”
“晋陵县主还有何事?”
“你若查不出小雅案件的真相,看我怎么治你!”
……怎么还威胁别人呢?
秦桑罗来到东市,转了两条街便找到他们了,因为他们带了一堆侍卫站在门口,很是惹眼。虽然百姓并不知晓他们身份,可也看得出来这群人不好惹,纷纷避开。
这也叫微服?
这家是京都最大的酒楼,盖物酒楼,秦桑罗上了二楼,刚到走廊被拦下了,报了身份和来意之后,侍卫进去请示,不大会出来说里面有请。
秦桑罗一进雅间便感叹不愧是最高级的酒楼,房间宽大,装潢奢华,房间角落站着不少侍卫,也不觉得拥挤。
秦桑罗眼睛扫了一下,没看见太子,杨氏兄弟都在,崔陌今日穿着直袖交领松石绿的袍服,领口是白色,看起来器宇轩昂的,少了几分平日的散漫,他坐在正中,看向自己。
“下官秦桑罗见过崔世子。”
崔陌问道:“秦评事怎地也来了?不是在忙案子么?”
“就是因为案子所以才来,我想……下官想与杨大郎聊一聊历阳县主之事。”
杨暨正在斟酒,抬头问道:“我么?有何事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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