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萧暕与裴寅瑞,秦桑罗进了李玄异的公事房,她知晓这一关才是最难过的。
所以说,裴兄,你何必多嘴呢……你不说,我不说,这事不就淹了么……
李玄异在做批注,秦桑罗看了看左右的凭风与青云,磨磨蹭蹭走到桌前,小声叫了一声王爷。
李玄异不理她。
秦桑罗站了半晌,心想可能李玄异真的挺忙的罢,没工夫搭理她,或许明日情绪会好些,又或许,他连续忙个几日便忘了,于是慢慢后退,打算悄然无息的走掉。
“站住。”
他发现了……
青云在一旁看着,李玄异那批注写的乱七八糟,还好那不是要上交的公文。
李玄异:“你们出去。”
凭风和青云略感惊讶,还是行了礼默默退出去了,青云还顺便把门关上了。
这……这不是要打她罢……
李玄异起身走了下来,秦桑罗眼神四处瞟,有些惊慌。
“来,你不是觉着自己很能打么?”
“嗯?”
“和我打。”
可我打不过你啊……
“怎么?是不是打的杨岫满地找牙,觉得我不配做你对手了?”
秦桑罗也不敢接话,她产生了做错事被家长抓包的惊慌感。
李玄异走到她面前,伸出手,秦桑罗缩了一下,以为他要打她……他伸手捏住她下颚,抬起她的头。
“长得是不错。”
秦桑罗满脸问号。
接着李玄异俯身将脸探了过来,作势要吻她,在他嘴唇碰到她嘴唇之前,秦桑罗惊的终于出手了。
她抬手击他耳门,李玄异捉住她的手,继续探过来,秦桑罗另一只手攻向他膻中穴,同时身体后撤,拉开他们的距离。
“不错,继续。”
李玄异上步出招,秦桑罗拆招,两人斗在一处。
今日的李玄异与往日不同,往日都是给她喂招,处处维护她,使她觉得十分安全,今日真的动起手来,秦桑罗才知晓,他比杨岫还要强。
“怎么不拿兵刃?是觉得空手便能接得住我的招数?”
秦桑罗怎可能跟他动兵刃呢?
李玄异见她还是不拿兵刃,贴身跟她打,不是抱她腰便是搂她肩膀,秦桑罗被他搞的十分狼狈,情绪也上来了。
“王爷,你怎……你怎如此了?”
其实她想说,你怎么耍流氓呢?可是王爷平日的人设不是这样的啊!这不是崔世子才干的事嘛!
李玄异也不回话,继续欺身上来,秦桑罗无法只得掏出峨嵋刺,哪想到李玄异动真格的,手下毫不留情,几招便将她峨嵋刺脱了去,秦桑罗又拔出匕首,被李玄异捉住手腕一捏,匕首脱手,转眼到了他手中,他掂了掂顺手一丢,匕首飞出,铮地一声钉在桌案后面墙上的画上……
没了兵刃之后李玄异将她逼的节节败退,最后堵在墙角里。
秦桑罗以为她要挨打了,还在负隅反抗,李玄异捉住她两只手,按在墙上,两人之间呼吸可闻。
她罕见的竟然没说你放开我,而是一脸倔强的抿着唇不说话。
李玄异见她还是不服气,俯身作势又要吻她,她紧紧闭上眼,一副避无可避等死的姿态。
他在距离她一指之处停下了:“若是杨岫将你逼至此,你打算怎么办?”
秦桑罗慢慢睁开了双眼,看见李玄异的脸那么近,精致的眉眼触手可及,他的手略微冰凉,手指修长骨节有力,正用力握住她的手……这是男子的手,与她的完全不同。
今日的雪中春信闻起来格外不同,秦桑罗只觉得心跳加速,血液都涌上大脑,不知是害怕还是甚么……
李玄异喉结滚了一下,轻轻放开了她。
两个人站在那半晌无语,李玄异胸口起伏,理了理衣袖先开了口:“接下来要查甚么?”
秦桑罗还沉浸在方才的情形里,一时反应不过来,李玄异像是忽然被上身,又忽然恢复正常了。
“啊……呃……要查……”
门口青云的声音响起:“王爷,司马寺正回来了。”
司马律带了一群人去查科举舞弊案,如今已查的差不多了。
“那名贡生买通了考官,找了人来替他考试,被其他考生举报了,他家里竟还敢派人去打人,这才将事情闹大了。”
司马律长了一双笑眼,人也俊俏,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事实上他在哪里人缘都很好。
李玄异:“敢这样嚣张,平日里定是没少横行乡里,顺着这条线再摸一下他们家还与朝中哪位官员有来往。”
司马律微笑着问:“王爷,要一起动么?”
李玄异:“摸出来先报与我知。”
秦桑罗:“参加考试不是需要家状么?家状上有形貌特征啊,就算是主考官被买通了,其他监考官看不出来么?莫非全都买通了?”
司马律:“自然不是,若搞那么大万一其中哪个环节没打通,那岂非反而不打自招了?那考生第一次去参加县考,其他监考官没见过他,若不是有人见过那名考生,听出替考人声音不对,此事便被他瞒过去了。”
“第一次去”“没见过他”“声音不对”秦桑罗脑子里的某根弦啪地就断了!她知晓怎么回事了!
她噌地站了起来,司马律和李玄异都看向她,司马律问道:“秦评事,怎么了?”
“等下,让我想想……”她朝他摆手。
“下回仔细些”“水性好”眼前晃过那颗美人痣……
“王爷,我去一趟章敬寺,你继续听司马寺正的汇报,我叫林朝禧跟我去。”
说完她便匆匆出了李玄异的公事房,直奔练功房,抓了林朝禧便往章敬寺赶。
这回他们各自骑了一匹马,秦桑罗心里着急使劲催马,林朝禧都担心她摔下来,所幸她现下的马术还不错。
到了章敬寺直接找了那名叫贞诚的小沙弥,秦桑罗单刀直入的问:“小师傅,那日来的历阳县主可有甚么形貌特征?”
贞诚迟疑道:“这……施主是指哪方面?”
“她脸上可有痣?”
贞诚翻着眼睛想了一下道:“哦!我想起来了!有!有!有!”
“在甚么位置?”
贞诚眨眨眼道:“在左眼下方!”
果然如此!
“哎?刚到章敬寺,你又往哪儿跑啊?”林朝禧在后面紧着追她。
“回去!我有重大发现要回禀!”
“你先告诉我怎么回事啊?”
“哎呀!回去你一起听嘛!不然我要说两遍!”
回到大理寺,秦桑罗呼呼带喘冲进李玄异的房间,同时命人去请唐妙麟。
林朝禧忙命人倒两杯水,先将其中一杯交给秦桑罗:“你先喝口水喘口气,别急。”
李玄异也道:“先不急,待唐娘子到了再说也不迟,你喘成这样,说话也不利落。”
他们怎么都不急啊……她都急死了……
一炷香的时间,唐妙麟到了。
秦桑罗已歇过来了,起身开始说自己的猜测。
“王爷,还记得那日去明华长公主府时,我们在去历阳县主院落的路上,曾看见一名婢女将驸马做的纸鸢不小心掉进湖中了么?”
“记得。”
“当时有另一名抱着猫的婢女经过,她身边的矮婢女曾说她会水,我记得抱着猫的婢女叫做妤暮,她左眼下有颗泪痣。”
“我也瞧见了,她怎么了?”
秦桑罗镇定的道:“那日去章敬寺的历阳县主,是假冒的,而假冒县主之人,便是妤暮!”
三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秦桑罗整理了一下思绪:“那日他们四人带着冷冻的历阳县主尸体去章敬寺,就是为了弃尸!因为只有章敬寺后面,有一个水流平缓的桃花湖。”
“章敬寺的和尚根本就没见过历阳县主,所以他们根本看不出来是真是假,那日历阳县主敬香之后,对那名男香客说了一句‘下回仔细些’,而那日在长公主府,她也是这样对那名丢了纸鸢的婢女说的,真正的历阳县主,根本不会与陌生男子说话!”
“他们离开章敬寺之后,便去了桃花湖,将尸体抛入湖中,之后妤暮便游水到对岸,从春明门或延兴门回城,其余几人便装成县主失踪的样子回城报了金吾卫。”
唐妙麟:“那么,历阳县主在一早出城之前便已死亡了!等一下我再去复验尸体。”
林朝禧:“他们几人在明华长公主府便将县主杀了?那要怎么瞒过长公主与驸马……”
李玄异眼神幽暗:“恐怕,阿姐与谢驸马,是晓得的。”
林朝禧与唐妙麟一齐倒吸一口冷气。
秦桑罗面色寒冷又悲伤地道:“恐怕不止是晓得……”
唐妙麟:“你的意思是……”
秦桑罗:“我与王爷那日夜探长公主府,发现黄春与谢闯J污了历阳县主的贴身婢女妍瑚,而妍瑚根本不敢告状,这绝不仅仅是因惧怕黄春,恐怕妍瑚晓得,这个秘密分量太重,重到她根本无处去说。”
几人沉默了一阵。
李玄异:“我印象里,第一次见到历阳是母妃过世之前不久的事,那时历阳已六岁了……我们去见一见谢驸马的母亲罢。”
谢驸马的父亲叫谢邑,是前任鸿胪寺卿,现已过世。
谢老夫人住的园子离明华长公主府不远,谢氏虽然已大不如前,但总归还是门阀世家,谢老夫人保养的很好。
寒暄过后,李玄异问起谢颂雅的来历。
谢老夫人略惊讶,但还是说了实话。
谢颂雅是谢家比较远的一支三房的四女,那家男主人在谢颂雅出生没多久便病故了,女主人养她到五岁便觉日子不好过,正巧李云锦与谢方索一直没有一儿半女,于是将谢颂雅过继来做了独女。
这事上一辈皇室的人,都知晓,唯独没有告诉他们小辈。
走出谢宅,秦桑罗脑子里又浮现出历阳县主的那句“秦评事,救救我。”
难怪她有恐男症……
是有多畜生能对自己养大的女儿下手……
李玄异见她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叹了口气:“皇室会处理谢驸马的。”
“他该死无葬身之地!”
秦桑罗气的胸口起伏:“他居然能对自己女儿下手!明明有了长公主,即便有甚么心思,纳妾也好去平康坊也罢,总归有发泄的地方,怎么能……”
李玄异也十分不耻这种事,却不知该说些甚么。
“难怪历阳县主总是躲着男子,我还道她是胆子小……她是被折磨怕了!”
李玄异:“现下只是猜测,没有证据。”
秦桑罗想了想:“妍瑚,妍瑚知晓这一切!我晓得以奴告主是死罪,王爷,你能不能想办法保妍瑚活下来?只要我们能保住她,她会开口的。”
李玄异:“保她一条命不是难事,不过,单凭她一个人的说辞,谢驸马是不会认罪的。”
秦桑罗:“我们先让妍瑚开口,只要确认是谢驸马所为,我便有办法。”
掳人这事本想交给青云,但是青云一听就卜棱脑袋,涨红了脸说甚么也不干,他说这事太像采花贼干的了。
所以,还得交给林朝禧。
林朝禧轻功一流,无声无息便将人给掳来了。
“你怎将人敲昏了?这我们还如何问话?”秦桑罗埋怨道。
“我只轻轻在她后颈捏了一下而已,不重,你拍打她一下便会醒来。”
唐妙麟拿出一瓶自己配的薄荷膏,在她鼻端熏了一会,很快妍瑚打了个喷嚏便醒了。
她惊恐的望着四周:“你们……要做甚么?”
秦桑罗与她说明利害关系,并将自己所知又简单说了一遍,并告诉她,岐王能保她一条命,要不要便看她自己了,如果她不说,那等待她的是嫁给谢闯,日日夜夜受他折磨。
妍瑚看向李玄异,后者嗯了一声。
妍瑚思前想后,一狠心:“我说!只要王爷能让我不要嫁给谢闯,我甚么都说!”
妍瑚所说的内容,从章敬寺开始,与秦桑罗猜测的几乎无二,但是之前的事情,他们并不完全知晓。
事实上,从十二岁开始,谢驸马便已对谢颂雅有些不同了,他看她的眼神不对劲,这一点妍瑚先发现了,她一直不敢说,直到有一日,谢驸马给谢颂雅用了一种药,说是对她身体有益处,之后便行了房,谢颂雅的哭喊声惊醒了妍瑚,谢驸马威胁妍瑚不许到处乱说。
之后谢驸马隔三差五就会过来,有时便会带那种药,用了药的谢颂雅便会变得放荡,仿佛十分享受,而事后她又会泪流不止。
谢颂雅有一回想自缢,被发现救了回来,谢驸马威胁她如果敢自缢,便将她已不是处子之事传遍谢家,说她勾引陌生男子坏了名节,谢颂雅苦苦哀求并保证再也不自缢。
“娘子与晋陵县主来往之后已开朗许多,她说她很喜欢跟晋陵县主与崔娘子交朋友,其实太后之前提过想给娘子寻一门亲事,但是谢驸马不许她嫁人……”
“娘子还说,她结识了位很厉害的娘子竟然做了女官,不知她有没有机会参加科举考试,也去做个对朝廷与百姓有用之人……”
秦桑罗一声不吭,眼泪簌簌落下,她也很想继续与谢颂雅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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