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选择

君寄卿抬头,看不清宋佑安眼中的神情,他将那玉玦取了下来,递到了她手上:“你不觉得很熟悉吗?”

宋佑安摩挲着玉玦中嵌入的那枚木雕桃核,口中喃喃:“这桃核怎么会在这?”

“这是你送给我的。”君寄卿抿唇,“我一直好好的带在身上。”

宋佑安没有接话。

她喜欢木雕,其他木雕可能屋里有很多,但木雕桃核只有两个,还都是开过光的。可在她的记忆中,只在那年芒种送给了君尚卿一个,另一个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宋佑安犹豫了一瞬,还是什么都没问,安静地将玉玦又还给君寄卿。

她什么都记起来了,包括那块墨玉佩的来历。那块墨玉佩此时就隔着衣物贴在她的胸膛,一点点温热。

马车一路颠簸终于到了盘龙山脚下。

据说这山是黑龙化做的,镇守京城以保百姓平安,因此来此登山的人每年都格外多。

盘龙山上的茱萸是大自然的馈赠而非人工种植,只有山顶一部分有,红彤彤的,煞是好看。

这山缓却实在不低,近千米的海拔劝退了不少人,半山腰处有凉亭,外围更是大片大片的养殖菊,六角亭实在鲜有人至。

宋佑安不肯停下脚步,她提着裙一步一步往上行。

山路多石,若是先前的她定会不在意周遭目光,欢脱的一路奔上山顶。

只是今非昔比,她是太子妃,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皇家的脸面。

宋佑安不敢再如此,也不能。

君寄卿垂头思索了片刻,学着宫中小太监的模样将胳膊递到宋佑安面前:“娘娘,今儿小的伺候您。”

他笑起来是很好看的,只是人多的时候总是冷着一张脸。

明媚的少年郎用着不太谄媚的公鸭腔,宋佑安终于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她将手搭了上去,脑袋抬高了些:“小君子,仔细伺候着。”

一路上二人说说笑笑,六角亭终于是到了。

飞檐翘角前是大片山茱萸,自树枝末端垂下,形成一簇簇倒吊灯笼般。

宋佑安在树前站了许久,迟迟没有进亭子。

“怎么了?”君寄卿柔声问,“喜欢哪簇?我为你折下一枝。”

宋佑安没有回头,一双眼仍粘在眼前大片红上:“殿下你说,这茱萸要怎么祭祀?”

“听民间传闻说头戴茱萸可避邪祟,至于祭祀,我不太懂。”君寄卿盯着宋佑安的侧脸,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你是要祭祀什么人吗?”

宋佑安吸了吸鼻子,勉强维持着面上的笑:“没事,就是平时听故事听得多了,真以为茱萸能祭祀。”

说罢,她转身,走进了六角亭。

盘龙山顶的六角亭是京城的最高处,站在其中能俯瞰整座京城。如今这个时间正该午休,又时至秋末,便成了整座城最安静、最寂寥的时候。

宋佑安站在小亭中,陟高一览,京城风貌尽现眼前,远见城郊败墉残垣断壁,或有氓隶蜗居。

她忽然想起了冬日,在宋子让回京那天遇见的小孩,穿着破烂的粗布衣裳,一碗烂肉面也值得狼吞虎咽。

在这繁华的京城,天子脚下尚且无人管问,那别的地方呢?

近一年来山寇猖獗,水患频发,灾情更是数不胜数,怪不得那座象征着权力的石兽出现了裂痕。

承昭帝的心里只有女人,连最优秀的儿子都可以不管不顾,更何况天下黎民。

就算当年没有宋霖的出现还会有张霖、李霖、王霖,承昭帝要的不是爱人,而是一份陪伴,这样的人,真的适合当皇帝吗?

宋佑安想起了那日祺贵妃问的:“那浮雕龙椅呢?”

无上的权力自于百姓的信赖,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宋佑安不愿意昌朝的未来在承昭帝手中断送,那么君寄卿呢,自幼缺爱的他是不是也会如此。

她忽然开口:“殿下,去年锦州的灾疫平了吗?死了多少人?”

君寄卿就站在宋佑安的身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除了近处的大片茇齐,便是闭着眼都走不迷的京街,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可看。

听见宋佑安的话,他想了想:“治了数月,所幸并没有什么大的伤亡。”

“那锦州后来的饥荒呢?因暴雪导致无家可归的人呢?”

“怎么会?”君寄卿锁眉,似乎不明白宋佑安说的是什么意思。

宋佑安回过头来:“殿下,会有人冻死、饿死,这些你们都是不管的吗?”

君寄卿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我只负责平鼠疫,总不能还为他们建房种粮吧?”

“可您是太子。”宋佑安道,“如果是大皇子,他不会对这些人置之不理的。”

君寄卿似乎没有想到宋佑安会提起君尚卿,脸上的表情一寸一寸的龟裂。

“你想起来了?”

宋佑安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强装镇定地摇了摇头:“近日总是听母妃提起,就记住了。”

见君寄卿不答,她又道:“殿下在担心什么?难道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事情?”

君寄卿久久地盯着宋佑安的脸,他从宋佑安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破绽,这让他拿不准宋佑安到底有没有恢复记忆。

她不能恢复记忆,至少现在不能。

七年前的事是每一个人的噩梦,承昭帝、祺贵妃、宋佑安甚至是朝中重臣,那场几乎要夺了宋佑安生命的变故,就应该永远停在那一天,永世封存。

君寄卿的脸白了一瞬,心口突突的跳。

“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提起大皇子的事。”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尤其是在父皇面前。”

宋佑安弯了眉梢,点了点头,笑着转移了话题:“殿下,如果有一天你必须要在我和太子之位之间任选其一,你会怎么选?”

“选你。”君寄卿说的很干脆,没有一丝犹豫。

宋佑安垂下眼,让君寄卿看不清她眼底的失望。

“怎么了吗?”君寄卿追问。

“没事,我很开心。”宋佑安抬起头来,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像是高兴的样子,“我是殿下的首选,所以很开心。”

君寄卿不疑有他,将宋佑安揽入怀中,用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眼下的京城仍然是一片祥和,殊不知一年之后,山上的两人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

……

自打重阳节过后,宋佑安好像又恢复了当年在国公侯府的日子,一天天的精力充沛,脸上永远挂着笑,对君寄卿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白芍对她的改变是打心眼里的高兴,做活时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周玉莹仍旧被关在厢房中,除了每日宫人定时给送些吃食,她几乎见不到旁人。

又是一年冬,白雪压弯了永华宫中所有的花枝,也盖住了烧毁了的景阳宫旧址,一切似乎都在慢慢变好。

只是祺贵妃从进了冬日身子就更加不好了,太医只说是体内有残毒,却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承昭帝近来身体也不太好,甚至在早朝时晕倒了两次。

今年礼见臣眷、举办除夕宴的重担就全落在了宋佑安的身上。

早在几日前,宋佑安就派人将拟好的宴帖送去了各个大臣家,这不一大早就晨起洗漱,准备着会见来客。

宋夫人来的是最早,天还没大亮,就乘着马车匆匆进宫来。

自打宋佑安出嫁之后,她便常常眼中含泪,夜不能寐,一闭上眼就是宋佑安被关在笼子中困死的场景。

宋佑安的脸上盖满了脂粉,却仍能看清她红着的眼眶。她上前紧紧地搂住宋夫人,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家中一切安好,太子妃近来可好?”

“好好,一切都好。”宋佑安的声音早就变了腔调,她背对着宋夫人抹了一把眼泪。

二人都没有再说话,只要心相通,什么不说彼此也都心知肚明。

天逐渐大亮了。

送走了东宫一众臣眷,宋佑安终于能得空喘口气了,她正往回走,却被一道陌生的声音叫住了。

“太子妃。”周夫人福礼,“今日怎么没见周良媛?”

“她被禁了足。”宋佑安对周尚书家的这位续弦没什么好印象。

百花宴已经过去一年多,可每每想起那日的场景宋佑安总是觉着膈应。

她上下打量着这位衣着华贵的妇人,想起了先前的京中传闻。

周尚书的原配夫人七年无所出,周尚书实在忍受不了,这才从万花楼买了个小妾,便是如今的周夫人。周夫人肚子争气,三年就生了一双儿女,不过都养在原配夫人膝下。

好巧不巧就在周夫人诞下周玉莹没多久,原配夫人有了身孕,周尚书大喜,举合府之力,待她腹中孩子的降世,自然也就将周玉莹放在周夫人身边养育。

按道理说能抚养自己的孩子是好事,可自打原配夫人有孕,周夫人的吃穿用度皆不如前,就连周玉莹的名字周尚书也没来得及取,他的一颗心全都扑在了正妻身上。

玉莹,京中人都嫌俗的两个字,确实周夫人绞尽脑汁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字了。玉莹玉莹,像玉一样晶莹。

只是可惜,那原配夫人在院中散步时摔了一跤,一尸两命。

京中人都猜测是这周夫人动了手脚,毕竟她是最终利益获得者。

可真相到底如何,两条人命也回不来了。周尚书终日沉浸在悲伤中,无心再娶,就将原先是妾的周夫人抬做了正室娘子。

宋佑安从不爱听这些花边新闻,只是周夫人实在太过张扬,宋佑安实在是不想给她好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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