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羹汤

打发了白芍,屋内就只剩了宋佑安一人。

她喜欢一个人思考事情,她喜欢热闹,却不喜欢自己身边的人太多,太多人不知道哪个就是个眼线,身在明敌在暗,太过危险。

“祺贵妃。”她口中喃喃。

宋佑安不是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贵小姐,她幼时父亲只是依附祺贵妃起家的营中小将,尔虞我诈党羽相争在军营中并不少见。

宋崇武想养的不是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而是一个聪明的,知进退的,关键时刻能自保的人。

是人而非女人。

大昌虽然民风开化,可对于女人,总是以男人的附属品看待,祺贵妃就是这样被送进了当年承昭帝的亲王府。

宋崇武只恨当年没护住自己的妹妹,故而对宋佑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教她谋略,只是七岁后,宋夫人不许宋佑安再学这些,而是教她理账管家,驭夫治妾之道。

如今将那二者相结合,宋佑安忽然有个不好的念头。

“白芍呢?唤白芍回来。”她打开房门,对着迎面而来的小宫女吩咐道。

小宫女上前一礼,很是规矩:“祺贵妃请太子妃至永华宫一叙,白芍姑娘已经在了。”

宋佑安的心顿时咯噔一下,随着那宫人往永华宫去。

“太子妃来了?”祺贵妃连眼皮都没掀,搁下手中的茶盏随口道,“坐吧。”

宋佑安并没有立即就座:“白芍呢?”

“知道白芍是你的心腹,本宫不会将她怎么样的。”祺贵妃笑着将另一只茶盏往宋佑安的方向推了推,“你可知这是什么茶?”

“儿臣不知。”宋佑安头微低,发间的镂空飞凤金步摇就这样暴露在祺贵妃面前。

一旁的青黛笑言:“太子妃,这是沉香茶,降气温中,暖肾纳气。”

这话很是耳熟,宋佑安记得有谁也这样说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她望向杯中的茶水,说不出来有什么不对。

祺贵妃见她迟迟不坐,也并不强求,自顾自道:“当年本宫不懂茶水,太医只说避茶,偶尔可饮用些凉茶,于是本宫在那日品茗自备了茶水,却被人换成了这沉香茶,我一贪杯多喝了些,孩子没能保住。”

“母妃一早便知不是许婕妤害了您的一双儿女,为何不揪出真正的凶手?”

祺贵妃深深的看了宋佑安一眼,眸中压抑着复杂的情绪:“柳妃有子,她不能活。”

“那这茶。”宋佑安皱紧了眉头,似是陷入了思考。

“宫中有一人懂香,自然知道沉香和沉香茶对孕妇的害处之大,所以本宫挑了她的手筋,让她的手彻底废了。”祺贵妃拨弄着自己的发,漫不经心,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那人是兰嫔,兰家世代以调香闻名,当年陛下南巡,祺贵妃梦魇日日难医,还是兰嫔自己调的安神香,治好了祺贵妃的梦魇,也因而入了宫。

祺贵妃狠辣,她早就不是宋佑安记忆中那个和婉的姑母了。

“本宫听闻秋良娣有孕了?”祺贵妃目光落在宋佑安发间的镂空飞凤金步摇上,笑意更甚,“你难能有孕,若秋良娣一举得子,你可要多筹谋,龙凤呈祥,你要明白,这东宫中凤只能有一个,其余不过是彩雀,不能让她们越过了凤去。”

见宋佑安沉默不语,祺贵妃也没了兴致:“罢了,本宫也乏了,你且退下吧,白芍在偏殿呢。”

一个又一个晴朗的日子过去,祺贵妃没有再找宋佑安,还免了她每日辰时的问安礼,君槐卿依旧是老样子,整日整日的将自己关在房中,除了一日三餐送食的宫人,她谁也不见。

听说她是在亲手制作自己的嫁衣,只是陛下赐婚的圣旨迟迟未下。

日子好像一时间又没了盼头。

东宫里的侍妾都是安分的,就连兰侧妃也总是淡淡的,这样的日子甚是无聊,就连宋佑安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这日,君瑾瑶好不容易没有去找菘蓝,下了学就陪在宋佑安身边,听宋佑安讲史书。

君寄卿推开门,只觉得这一幕刺眼的很:“君瑾瑶,你先去找菘蓝。”

宋佑安这才抬起头,微不可察地给君瑾瑶递了个眼色,上前去迎君寄卿:“殿下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之差。”

“今日父皇特意支开了我,未时又召见了京中所有朝臣。”君寄卿呼出一口浊气,握住宋佑安的手,“今岁秋分时举行封后大典,礼部领了旨意,要在四个月内将封后大典所有布景及流程安排妥当,更要赶制吉服与皇后冠冕。”

君寄卿的手一点点缩紧,自己丝毫察觉不到,宋佑安不由痛呼出声:“呀。”

君寄卿忙撒开手,眼底的阴戾一扫而空,转而代之的是心疼与自责:“是我不好,伤到哪里了吗?”

他甚至不敢再去触碰宋佑安的手,整个人垂头丧气:“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好,否则父皇也不会处处瞒着我。”

宋佑安好说歹说,终究是把君寄卿给哄得心情好了起来,承昭帝这样一搞,朝中言说妖妃惑主的声音更盛,连带着对承昭帝的讨伐声也多了不少,君寄卿平定了几次水患,倒是得势不少。

送走了君寄卿,宋佑安才得以舒口气,君瑾瑶没有去找菘蓝,一直躲在西厢房,见君寄卿离开东宫的大门,她又跑回了正殿。

“母妃?”君瑾瑶一双澄净的眸紧紧盯着宋佑安的脸。

宋佑安揉了揉她的头,笑中掺杂着难以言说的忧伤:“等事成之后,母妃就放你跟菘蓝一同出宫,京中有一家医馆是母妃的嫁妆,你跟菘蓝就去那里当掌柜。”

君瑾瑶将头埋进宋佑安的怀中:“母妃,您说过祸起萧墙,女儿不希望您与父王离心。”

宋佑安的动作僵了一瞬,她扯开君瑾瑶,缓缓蹲下身来与她平视。那双眸子明明最清澈,看起来明明最单纯,毫无半点心计。

宋佑安笑了,那双眼睛太像自己,性子亦是:“那倘若母妃必定与你父王离心呢?”

“女儿是母妃救回来的,母妃一朝有难,女儿万死不辞。”

宋佑安一把将君瑾瑶揽入怀中,她轻吻在君瑾瑶的额头,口中不住地说:“好孩子,好孩子。”

又是一年五月天,按说又到了该举办百花宴的时候了。只是承昭帝像是老糊涂了一般,在封后大典之前不许举办任何宴会,也不许有红喜事。

百姓苦不堪言,而承昭帝的身子更是在花朝节后每况愈下,眼看着就没多少时日了。

自除夕夜宴承昭帝宣布要立祺贵妃为后开始,礼部就已经开始准备吉服了,27个绣娘耗时五个多月,终于制了出来。

今日一早,担任礼部侍郎的宋子温就将吉服连同皇后冠冕一同送去了永华宫,送完就离了宫。

兰璟羡到永华宫门前,正巧遇见要离开的宋子温,互相见礼后分道扬镳。

“东西呢,递过来吧。”祺贵妃背对屋门,看着宫人将吉服用架子撑起展示。

兰璟羡恭敬上前,将手上还余留着宋子温气息的字条递了上去:“娘娘不试一试吉服么?”

祺贵妃粗略地扫了一眼字条上的内容,将它压在桌上花瓶的下面,并没有回兰璟羡的话。

那只花瓶是她从王府带出来的,谁也不许动。

翠蝉嘹唳,蟾蜍阵阵歌,纸糊的窗子外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祺贵妃立即停下手中的动作:“青黛,是谁在外面,压进来。”

“回娘娘,是六公主来了。”

祺贵妃眼波微动,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却又立马压下。

“请她进来。”

君槐卿的精神好了许多,或许是在宫中呆的太久不见阳光,她的皮肤近乎病态的白。君槐卿穿着粉色罗裙,面上笑意盈盈,招呼着跟在她身后的宫人。

祺贵妃起身迎上去:“槐卿有些日子没出门了,今天怎么想起来祺娘娘这?”她拉着君槐卿的手坐下,“你瞧瞧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今日就留在永华宫,让祺娘娘好好给你补补。”

君槐卿笑着应下,目光扫过那件大红吉服时,笑容还是没控制住,僵在了脸上。

她很快回神,招呼后面的宫人:“槐卿想着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折腾着亲手做了这么个银耳莲子羹,槐卿尝着味道还算还不错,给祺娘娘送一碗来。”

身后的宫人将轻托上的琉璃盏取下,盏中的银耳晶莹剔透,莲子被碾碎了厚厚的一层铺在琉璃盏底端,瞧着倒真是好看。

祺贵妃听着心里暖暖的,接过宫人递来的羹匙。君槐卿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紧张地咽唾沫。

“娘娘,妾留在这也无事,想来太子妃将东宫还有些要紧事,便先行告退。”兰璟羡起身一礼,转身欲离,宽袖正巧打在了那琉璃盏上。

顿时盏落,留下碎片一地,银耳莲子羹就这样淌了一地。

兰璟羡一惊,瞬间跪倒在地,衣摆沾上些羹汤。

“妾并非有意,毁了六公主心血,甘愿受罚。”

祺贵妃看着跪在地上伏在地上的兰璟羡,本来烦躁的心情更甚。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还有要事。一份莲子羹而已,六公主也不会多有怪罪。”

“兰侧妃定是无心。”君槐卿指甲掐进掌心,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和气。“起来吧,不必如此惶恐。”

兰璟羡敛眸,看着面前那一滩浊物,主动要求清扫以赔罪,君槐卿虽不愿,也没说什么。

日渐西斜,宋佑安今日心情好,和秋棠一同亲自去接君瑾瑶下学。

如今秋棠的身孕也已经近六个月了,多出门走走自然是好的。她们一路上这里逛逛,那里转转,耽搁了不少时间,就连晚膳都是在永华宫用的。

一入东宫,兰璟羡就迎了上来:“太子妃,妾有要事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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