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是太大意了。
路忍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犯下这样致命的失误。都是因为昨晚的那个梦让他乱了方寸,导致刚刚尤游进来的时候,路忍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戴上黑色的隐形眼镜。
他那双和活死人别无二差的白色瞳孔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暴露在尤游的面前。
路忍立刻偏过头,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他强迫自己的大脑飞速的思索对策,然而他发现眼前的景象实在是难以解释。
尤游显然是熟悉丧尸的那拨人,他一定能认得自己这双眸子,如果对方猜到自己的身份……
路忍的拳头不由捏紧,他想生活在沦陷区的尤游怕是不会放过自己这样类似丧尸的怪物。
路忍有点发苦,他心里很清楚,其实无论生活在哪里,只要是人类,就没有不痛恨丧尸这种玩意的。
就连他自己,他这个自封的“丧尸王”,都痛恨着自己这个隐藏着身份……
“白色的眼睛……”青年像是被惊到了,又喃喃重复一遍。
怎么办?他的身份就要被发现了?他应该怎么处理?转身逃跑,还是干脆将青年灭口……路忍心里乱糟糟的,然而一股冰冷的杀意已经不自觉得蔓延到他每一根神经。
杀了他吧,杀了他吧,只要他死了,就没有人知道你的这个秘密了,你就可以若无其事继续追求自己向往的平凡生活了。心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劝说怂恿的,像吐信的毒蛇不停地在路忍不为人知的阴暗面分泌着毒|汁。
路忍垂下的右手不自在地抽搐了一下。
“医生,你是不是……生病了?”青年挠了挠头忽然开口说。
路忍一愣,手上的劲松懈了一半。
“你等等,我忘了那个病叫什么了?”路忍望着尤游晃晃悠悠地走出洗手间,接着从卧室握着手机走出来。
“我知道了。”尤游抬起头,一脸肯定地说,“医生,你是不是得了白内障?”
“白内障……吗?”路忍感觉自己可能是得了智|障。
“对啊,网上说是因为老化、遗传、中毒、辐射等原因,导致晶状体蛋白质变性发生浑浊。”尤游翻了翻屏幕上的字母解释,“这个病越老发病几率越高,一般出现在40多岁,所以,医生你是先天性的吗?”
“啊,大概是先天性的吧。”路忍有些含糊解释,“我这种病症不怎么严重,就是看着有点吓人,所以平时我都是戴隐形眼镜的。”
“原来是这样,但是每天戴那么久医生你的眼睛不难受吗?”
“还好吧,习惯了。”路忍放下遮挡的手,渐渐恢复了理智,“晚上我也会点些眼药水。”
“那以后在家里,医生就可以不用戴了。”尤游露出淡淡的微笑,“我胆子很大,是不会被这种事轻易吓到的。”
“嗯……我知道了。”路忍干巴巴地回答着,他望着那像天使般无暇的笑容,这一次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脏不规律的跳动。
****
两个小时以后,路忍敲了敲那扇还关着卧室门,过了一会儿睡眼惺忪的青年伸着懒腰走了出来。
“今天的早餐好丰盛啊!”洗漱完,尤游走到了餐桌边,望着那各色的点心十分惊讶,“还有酸奶?家里不是没有酸奶吗?”
“早上我去了一趟后街,买了些吃的回来。”路忍说。
“不会是专门给我买的吗?”尤游心情很不错,笑眯眯地问。
“嗯。”路忍点点头,难得没有否认,“正好牛奶喝完了,你上次不是说更喜欢喝酸奶吗?我就买了点。”
“我有说过吗?”尤游问。
“第一天早上,我问你喝什么,然后你选择了酸奶。”路忍说。
尤游支着下巴,脸上的笑容更加明艳了:“真没想到,医生会用心记住我的喜好,果然我对医生的爱意每天都在不断增加。”
“不过是几天前发生的事罢了,也没有很用心的去记。”路忍坐下,忍不住给青年泼泼冷水。
“没关系,反正还是专门为我准备的。”尤游似乎没有受到半点打击,笑意依旧挂在嘴角上,“今天医生有什么安排吗?”
“给B班去做讲座。”路忍说。
“就和我们昨天听得一样吗?”尤游问。
“嗯,一样的。”路忍点点头。
“医生干脆别去他们班讲了,那些人根本不会认真听的。”尤游耸耸肩说,“还不如来我们班再讲一次,我身边的同学们都说医生讲得可好了。”
“你身边的同学们这样说得?”路忍无法相信。
“嗯,至少我是这么想的。”尤游说,“当然,对我来说,无论医生讲什么我都爱听。”
经过几天的磨练,现在路忍已经能免疫一部分青年张口就来的甜言蜜语了,他喝了口酸奶说:“你不要小看心理学,这是门很神奇很有用的学科,它能帮助你了解自己,了解别人。”
“是吗?那心理学能帮我更了解路医生吗?”尤游故意做出丧气的模样,“它能知道医生什么时候愿意和我交往吗?”
看尤游那懒懒散散的模样,路忍就知道对方是根本不相信自己说得话的,他站起身从抽屉里拿了一张纸和一只笔。
“你最喜欢哪个图案?最讨厌哪个图案?”路忍在白纸上随手画了圆形、三角、螺旋、十字和正方形五种不同的图案给尤游选择。
“这怎么选?有什么条件吗?”尤游拿着纸问。
“什么条件都没有,单纯凭借你的直觉去判断。”路忍转着手里的水笔说。
“三角吧,我喜欢三角形。”尤游想了想说,“讨厌的话,我比较讨厌十字,它会让我联想到医院或者教堂之类的地方。”
“三角和十字吗?”路忍眼中划过一点惊讶。
“怎么了?这能代表些什么吗?”尤游抬头问。
“三角象征着目标和梦想,你在这些图案里选择三角,说明你现在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有一个目标是你迫切想在短时间内证示的。”路忍将三角圈起,缓缓讲解其中的含义。
“唔,短时间内想要达到的目标吗?”尤游颔首,“还真挺准的。我想尽快拿下路医生的心思被看破了。”
“这只是辅助参考而已,心理测试也有很多不准的时候。”路忍望了眼手机屏幕,“我现在该出门上班了。”
“不能一起走吗?明明都是去同一个地方。”青年两只手臂交叠趴在椅背上,看上去像一只被主人丢弃的哈巴狗。
“我们说好的,不能让别人发现你和我住在一起。我八点出门,你八点一刻再走。”路忍不去看青年的表情,换上鞋子,面无表情地说,“走得时候记得锁门。
房门开阖,路忍拎着那只普普通通的公文包,手里还夹着刚刚那张给尤游做心理测试的纸。
路忍突然给尤游做这种测试题,目的不是真的为了证明心理学的神奇,他只是想通过多种途径更加深入的了解尤游的精神世界。
说实话,他原以为尤游最讨厌的图案会是正方形,因为从心理学的角度看,正方形往往象征着稳定和坚固,衍生开来也可以理解为责任、规矩或者体制。
然而谁想对方最讨厌的竟然是象征着交往关系的十字。
就像路忍之前和尤游说得那样,心理测试都不是完全准确,但它确实能指出一个人内心的偏向。如果真的按照测试结果来说,尤游现在十分想摆脱关系过程在自己生活中的重要性。
***
八点三十分,路忍拿着讲稿提纲踏着铃声推开了B班的教室门。
一进来,他就愣住了。
整整齐齐的课桌,安静坐在位置上学生,没有人吵闹,没有人抽烟,最难以置信的是竟然所有人都穿着统一蓝白色的培训服。刹那间的恍惚,甚至让路忍以为自己进入的是哪个普高的重点班。
“欢迎新来的老师。”忽然有人带头喊了一句。
路忍吃了一惊,还不等他反应,耳边就是如潮水般的鼓掌声。
这是演哪一出?特殊人力资源局的培训班怎么会出现这么正常?
“各位同学早上好,我是你们新来的开导师路忍,你们可以叫我路医生。”路忍走上了讲台,虽然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但他还是先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原来是新来的开导师啊!真是太好了!”
“是啊,我们可需要像路医生这样优秀的开导师了!”
“路医生,你一定要帮帮我们好好辅导啊!”
……
望着底下一张张求知好学的笑脸,路忍愈发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不过最后他还是接受眼前这颇为诡异的景象。
一棒子不能打死一船的人,这些被圈|禁在特殊人力资源局的培训生们也许真的存在着一群渴望过上正常生活的人呢!他们想正面解决自己的心理问题,想适应当前社会的新秩序,他们或许都和自己一样,为寻找过上平凡生活的方法不断努力着。
路忍想,他或许能帮上这些和他有相同追求的人。
“很高兴和大家相遇,未来我尽自己所能帮助每一位学员,也会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帮助大家回归正常的生活……”路忍的话还没说完,讲台底下又响起了无比热烈的掌声。
“好,我们先开始今天的讲座……”路忍低下头望向讲稿,忽然想着要是早知道B班的学员们这么上进,他就把讲座的内容安排的更充实一点了。
“路医生。”底下一个染着红头发的青年高举起手来。
“有什么事吗?这位同学。”路忍询问。
“能不能麻烦你把今天讲座的标题写在白板上,这样好方便我们做笔记。”
“好的,我看看。”路忍转过身,果然发现有一块白板倚在墙边。
他走过去将那块带滚轮的白板拖到了讲台前面,忽然发现白板的背后似乎写着什么字,他没有看清楚,以为是之前上课遗留下的。
“路医生,把白板的正面转过来吧!我们迫不及待地想听您的心理讲座了!”底下的红发青年囔囔起来。
路忍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将整块白板翻了过来,底下立刻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声。
白板的正面写了一行字,“我是傻|叉,请不要嘲笑我。”
路忍的心慢慢凉了下来。
“他相信了,哈哈哈,这个傻叉把张自强说得话信以为真了!还真的去拖那个白板!哈哈哈!傻*!”
“笑死老子了!他以为自己是谁?无所不能的救世主吗?还说帮我早点回归正常生活!哈哈哈!”
“帮老子?就凭你?真是兢兢业业啊!优秀的开导师?!嘿嘿。”
……
路忍明白了,这是一场骗局。他看着之前那一张张好学认真的脸都扭曲起来,现在丑陋得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们狂笑着,嘲讽路忍将他们的演技信以为真,落入了他们精心设计的陷阱。
如果说之前A班的为所欲为是对路忍的漠视,那今天B班所做的一切则是想毁掉一个人内心的善良。
在路忍看来,这样的行为远比A班表现出来的态度恶劣得多。
“你们对几个人做过这种事?”路忍站在讲台上问。
“路医生,你运气好,这是张自强今天才想出来的玩法,热乎着就拿来招待你了!本来还想用在那美女老师身上的,结果便宜你啦!”
路忍想了下,这些人嘴里的美女老师应该说得应该是于芃芃。听到这些人原本是想将这法子用在于芃芃身上,他忽然有点庆幸今天遇到这种事是自己了,如果真换成一个皮面薄的小姑娘过来,怕是要被这群家伙当场气哭了。
“还真是卑劣的手段。”路忍淡淡说。
“哈哈,医生你是生气了吗!不过没有办法啊!我们这可没有一个人对你动手的,你就算告到监管室也不会有人管的哦。”那个红头发的青年倚在墙边,他褪去伪装,一边吹着瓶装啤酒,一边朝着路忍贱|贱的笑,“你比那个小美女强,能撑这么久,那个骂了她几句荡|妇就白着脸跑走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所以是你想的主意吗?”路忍将目光投向红发青年,“张自强?”
“对啊,怎么了?”红发青年无所谓地笑了笑。
“我觉得你的主意还不够有意思。”路忍说走下了讲台,“不,应该说太幼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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