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怡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直面死亡了,但却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对死亡的强烈恨意。甚至就在此之前,自己长时间面对被霸凌的境况时,她都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的软弱无能。因为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她毕竟还是做出了改变的,也成功逃离了那些变态的掌控。
而在外逃命的过程中,虽然总是狼狈不堪也经常忍饥挨饿,可脱离了同学的霸凌和家人的控制,她却感受到了真实的自由和无拘无束的感觉。所以说到纯粹的恨,她除了对那些任意霸凌别人的畜牲会有丰沛的仇恨情绪,对于别的不如意她倒是没怎么真正放在心上,也就谈不到恨不恨家人或者恨不恨自己从小到大的生存环境这些问题了。
反正人生不过是一日复一日的浪费生命,没有强烈的必须要达成的目标,也不在意任何人任何事,无论如何也逃不脱平庸寡淡的一生,自然也就感觉无所谓了。
可眼下,她却是真的开始仇恨死亡了——她能感受得到,死亡正扯着解敏的生命力头也不回的离开,而随着它的离开,解敏的身体也在逐渐变凉,让薛怡然惶惶然无措。
确实如果真的说起来,薛怡然跟解敏两人接触的时间根本算不上长,两个人对彼此的了解也可以说少得可怜,可只是短短的时间内,她就在与解敏的相处中,感觉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改变——以为自己到哪里都不过是人群中的背景板,却意外被解敏关心时产生的惊喜、疑惑、诚惶诚恐、暗自窃喜,在不断被关照的过程中产生的眷恋、难舍的情感,都在不断的让她对于自己的存在产生新的迥异的感受——那是在她之前的人生中从没有体会过的。
小到第二基地没确定之前薛怡然总是掉队的问题,大到自己偶然被解敏发现了变异者身份的问题。自己以为一定会被人拿来好好利用的缺点和秘密,在解敏那里却好像无事发生一般的随意。
就好像从薛怡然这里无论得知多么冲击的讯息,她都会那样平静优雅的对待,也总是会无所谓的笑笑,继续陪在自己身边,不大惊小怪的宣扬什么,也不会自以为是的教训或者质问她什么,更是会在面对别人的疑问时从不多言,对薛怡然的一切守口如瓶。
啊,对了,每次对上她的目光时,她都喜欢看着自己温暖一笑,搞得薛怡然总是只能害羞躲避,因为她总感觉别人太过直率的目光或者是欣赏会像盛夏太阳一样晒伤自己……薛怡然呆呆的回忆着……明明不是自己即将失去生命,可自己却像是瞬间看遍了死亡前的走马灯。
很多时候薛怡然都纳闷这女人是不是太好相处了?在如此危机四伏、险象环生的环境中,她总是这样温温柔柔的对待自己,跟自己之前近十年的训练时光一对比,让薛怡然恍然觉得好像现在才是真正的活着了一样——多可笑,自己活着的事实居然要靠一个人的正视来证实。
可要让薛怡然说的话,对于解敏的关注关照,她显然是不反感的,甚至要再深挖,她似乎也是有些享受的。
像是什么呢,哦对,像是一直生长在幽暗角落的杂草因为逐渐长大,充分伸展的枝叶尖端侥幸触碰到了阳光的温度,于是更加努力的想要凑向那缕温暖。带着害羞,带着惧意,却也带着些难言的渴望。
也许吧,也许一生真的很长,可以长到志散魂消热情不再。可要让薛怡然说,真正的活着,或许就像以前在网上看到的那句话一样——不过瞬间。
是解敏望着自己笑的瞬间,是她叫自己名字的瞬间,是她把零食分给自己的瞬间,是她拉起不小心跌倒的自己的瞬间,是她不顾一切挡在自己面前的瞬间……
咦?奇怪……薛怡然像是才反应过来了些什么,眼眶开始燃起炙热的温度……
为什么这些瞬间都与解敏有关?我是不是……是不是……薛怡然随着心脏的抽痛,下意识抓紧了解敏渐渐失温的身体,泪珠也终于后知后觉的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落了……
我、我是失去了她?
她的笑容、她的声音、她的体温……这些种种,我都不会再有机会看到、听到、感受到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了我?我这条贱命?!
不值得!不值得啊!你这个傻女人!!就让我死啊,你回来!你给我回来!!薛怡然失焦的目光终于定睛在了解敏那纸一样苍白的脸上,蜿蜒的血流已有部分干涸成了固定的痕迹。白的皮肤红的血互相衬托,像最后的命运的谢幕曲一样,绝美却了无生机。
薛怡然的双手猛然收紧,像是要把解敏整个揉进自己的身体中一样,让她呼吸自己的呼吸,让她流淌自己的血液,甚至给她献上自己的生命。
她无声的用着力,徒劳的长着嘴,脖子上的筋肉绷起,脸色憋得通红,可除了泪不停,她发现自己连哭声都发不出来,所有的情绪绞成难解的一团,堵在胸中,满满当当,鼓胀不休。
啊……她想喊,但她却发现别说出声,她甚至连顺畅的呼吸都做不到了。就算大长着口,也只能吸进一些微弱的气流……
大悲似乎具象化成了有形质的痛苦整个笼罩住了薛怡然。
可对面那冷面冷心的黑长发女人却毫不在意刚刚死在自己手下的人,也像浑不在意陷入极悲情绪中的薛怡然一样,从口袋中掏出了个银亮的手·铐,就径直走向了瘫坐在地的薛怡然。
她的目的原本就是带一个自然变异的实验体回去交差,至于年龄是大是小都无所谓,所以眼见着死掉的解敏已经毫无用处了,便直接转向了还有研究价值的薛怡然。只要拷住了这个女孩儿,她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一半了。
然而就在她向着已经心如死灰的薛怡然倾身伸出手去时,一道带着杀气的箭矢从她的侧面呼啸而来,当她察觉到了什么的时候,箭尖已经近在咫尺了,她只能最大限度的将头后仰同时狠狠地向旁一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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