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心看见地面上多了道影子,慢慢地抬起头。
系统倒抽一口凉气,“女主像老了三十岁啊……”
舒心声音沙哑粗粝,像破了个口子的风箱,完全不是这个年纪的姑娘该有的嗓子:“是你送过来的衣服吧。”
姜慈摇头,“是厉总的吩咐。”
其实厉夜霆根本不知道今天舒心出狱。
她身上那套白色短袖和黑色运动裤,外加一件防晒服,都是姜慈准备好,今天早上的时候送过来的。
就算是帮厉夜霆在读者和舒心这里刷刷好感度了,他想。
“厉总……”舒心喃喃自语,那双疲惫的眼睛漫上水雾。
姜慈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其实三年前,都是厉老爷子的主意……”
说了一半,他有点说不下去了。
眼前的姑娘脸色蜡黄,双颊凹陷,刚过双十年华,眼角眉梢甚至有了细纹,眼神呆滞而迟缓,完全没有当年的灵动倔强了。
在这样一个无辜受害的人面前,为造成她的苦难的人开脱,姜慈觉得自己可真是有够不要脸的。
“厉总不同意,被关了半个月的禁闭。”
舒心沉默了。
半晌,她勾了下唇角,对姜慈道:“谢谢你。”
半句没提厉夜霆。
说罢,她转身想绕开他。姜慈伸手拦住,她扭头看他,眼神空寂而悲凉。
“厉总……想见你。”
“……你觉得,我还愿意见他吗?”
姜慈抿抿唇。
如果放了她走,厉夜霆发疯失控后她只会更惨。
“舒小姐,我向你保证,厉总不会再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了。”
舒心低着头没说话,一只大手忽然从背后拍上姜慈的肩膀。
“喂,姜秘书,阿厉什么时候说他想见舒心了,我怎么一点不知道啊?”
“舒心,阿厉早把你忘了,你也别惦记人家了。哎,你看我怎么样,是不是也不比他差多少啊?”
杰弗里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一转眼对上姜慈冰冷的视线。
他分明还是那副睡不醒的倦懒模样,纤长的睫毛扇子似的垂下,明明是萎靡不振般的倦怠,却让杰弗里莫名回想到三年前他一拳挥倒厉夜霆的场景。
“哈哈,”杰弗里尬笑了两声,讪讪道:“既然阿厉想你了,那我也不能横刀夺爱啊是吧。不过姜秘书你说你来接人家舒小姐一趟,怎么连车也没开,难道让舒小姐走回去吗?”
紧接着他就招呼二人搭他的顺风车回厉宅。
他倒要看看这个小秘书有没有那个胆子借厉夜霆的名义说瞎话。
一直沉默着的舒心嗓音微微颤抖:“我不想和他再有任何关系了,求求你们行行好,放我走吧。”
杰弗里的笑容消失,脸色沉下去,“舒小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舒心抽噎一声,瘦弱的身板抖如筛糠。
“还有,你奶奶当年的丧葬费也是厉家出的吧,这笔钱要怎么算?”
舒心脸色惨白。
* * *
三年过去,时间似乎转了一圈,回到了原地。
舒心回到了二楼,姜慈依旧在地下室蜗居。
他躺在床上,难得的没有睡意,在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系统聊天。
“宿主,我们现在等于说是把男二和女主同居的剧情删掉了,这样的话男主就不会因为吃醋而发疯了!”
小系统的声音开心的不行:“太好啦!男主讨读者厌的剧情又少一个!”
姜慈嗯了一声。
“按照原文的剧情,女主怀孕后去做产检,舒柔柔得知消息提前买通了医生,给了错误的月份,导致男主以为孩子是男二的,于是逼着女主硬生生打掉。”
“现在这个误会是不会再发生了,但是女主的第一个孩子还是要没的,不然后续走向就和原文差别太大了。”
“经过我的精准分析,这个事儿交给舒柔柔最合适不过了,咱们只负责向她透露女主怀孕的消息就可以了。”
姜慈听着,没吭声。
系统的声音像个十岁的男孩儿,童稚而清脆,尾音还带点奶声奶气的调。
它用这种声音,说出的话却是高高在上,把所有人当成剧情线上的点,必须按照既定路线行走,生与死不过是纸上一个字的区别。
“宿主?”系统见他半天不做声,疑惑问道。
姜慈突然换了个话题:“你之前说过什么……你会被销毁?”
系统被这两个字吓的一个激灵,“就、就是如果小说世界严重崩坏的话,负责的系统会被主机销毁全部数据。”
“你很怕被销毁?”
系统咽了下口水,“对于系统们来说,销毁全部数据就跟被火化了一样。虽然我们不是人,但积累下的数据足够庞大,已经形成了处理信息的专有路径,类似于人类的基因,每个系统都不一样。”
“如果被主机销毁,我们的路径也会彻底消失……”
系统说着说着哭上了,呜咽道:“我爱我的路径,它独属于我,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
姜慈没想到还有这层,盯着床幔发呆了半晌。
系统尚且有“活着”的眷恋,他却找不到人生的锚点了。
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个身影,长身玉立,黑色风衣在风中猎猎作响。
姜慈蹙眉,有些茫然。
这个身影曾经出现过一次,在他和系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你肯定还有什么心愿没有了……”
姜慈抬起手肘挡住眼睛。
他还有什么心愿,还能有什么心愿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把回忆翻遍了也找不到个答案。
但冥冥中确实有一道缥缈的像烟雾的声音,贴着他的耳边说:还不是死的时候,你还有债没还完。
债?什么债?
向来只有别人欠他的,他都磨好刀锋挨个剜回去了。他什么时候欠过别人了?
想不明白,想久了又觉得累,姜慈干脆不再纠结这个了。他又换回了原先的话题,“舒柔柔什么时候回来?”
舒家和厉家退婚后,舒柔柔百般讨好,见厉夜霆始终没有重提婚约的意思,只得跑到国外留学去了,直到最近听说舒心出狱后又住进了厉家,才再也坐不住地回国了。
系统扒拉一番,回答道:“大概两个月后,男主会去参加她的接风宴。算算时间的话,那会儿女主应该刚刚怀上,还没人知道。”
姜慈应了声,合上眼帘不再说话。
真正的大戏快开场了,他现在要好好休息休息。
* * *
杰弗里这些天忙的焦头烂额,三天两头地往厉宅跑。
“阿厉,不是我说,今晚我直接收拾收拾睡你家里好了,省的明天半夜三点再把我叫过来,真当我是驴啊!”
厉夜霆抱臂倚在旋梯的栏杆上,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嗐。”杰弗里又无奈又苦恼地叹了口气,拎着医药箱急匆匆奔上二楼。
舒心回到厉家这一个月里,他算是被当成了陀螺连轴转。
每次催命铃声般的电话都在半夜想起,等他过来一看,人不是在床上昏迷不醒,就是缩在角落遍体鳞伤。
他打开门,动作突然轻柔了许多,像是怕惊到房内的人。
被褥凌乱不堪,床边一道瘦弱身影俯趴着,双手扒着床沿,正咳的撕心裂肺。
杰弗里皱起眉头,眼底划过一丝心疼。他戴上医用手套,轻轻掰着肩膀将人放过来,灯光下瘦成一把骨头的身子上痕迹触目惊心。
舒心仰着,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脸色一片死灰。
杰弗里简单的清理了下伤口,给她手背上刺入针头吊起输液瓶,把被子给她盖好后关上灯合上门,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一回头,当事人一脸事不关己地倚着扶手,俊美无俦的长相配上巴洛克式的复古旋梯,一眼望上去颇像欧洲中世纪纸醉金迷的贵族。
杰弗里不好冲自己的兄弟加雇主发脾气,又不忍心放任他不管,没好声没好气道:“你要是想早点送她入土,下次干脆别找我来了,省得我每次养回来一点又被你祸害回去!”
厉夜霆默不作声,漆黑的眼底闪过些许无奈。
天知道他从没踏进过舒心的房间,每晚杰弗里接到的电话都像是幽灵打过去的,仿佛这个房子里游走着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替他完成剧情中设置的情节。
他起身离开,被无视了的杰弗里在背后气的跳脚。
厉夜霆回到办公桌前,看着一沓雪白的文件,右手转着笔,半晌没看进去一个字。
他顿了顿,放下笔,右手在键盘上敲击几下,监控器的画面覆盖整个屏幕。
监控器摆放的位置极其刁钻,正好能拍下床上人的正脸。
画面中姜慈睡的正熟。他个子高,站起来时尤为明显,可此时他躺在松软的床褥里,碎发搭在前额,衬得脸小而精致,像个娃娃。
厉夜霆的视线定在上面,黑眸暗沉沉的,看不出汹涌的波涛。
还有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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