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是一路跑回去的，她这次没有像上次和妈妈通电话那样忍不住哭泣，相反，她甚至平静得有些吓人。

坐在书桌前，她握笔写道。

「 为什么？你为什么没有来？为什么要失约？ 」

写完，她立刻把信装好，出门放进了信箱。

这个夜里，她一直站在信箱旁等待。

依旧没有人来。

天亮的时候，她终于进屋了。

她从书包里拿出昨天买的五仁月饼，即便它们都是一个牌子的，她还是挑挑拣拣，选择了一个她觉得最好看，出门上学时放进了信箱。

走在上学的路上，她脑海里的画面还是早上放月饼时看到的，自己昨晚放进信箱的信。

一路上浑浑噩噩，桑榆都忘了自己每天上学路上背单词的事情。

直到走到学校，听见操场上零星的读书声，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要背书了。

从书包里拿出政治必修四，可一个短短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相关知识点，到跑操开始，她也没能背下来。

甚至跑操的时候还因为走神被踩了鞋后跟。

桑榆不得不下队提鞋，这么一来，她后半程提起了精神，才没再被踩。

数学课开始前，同学蔚云碰了碰她的手臂，问：“同桌，你还去教室后排么？我们一起吧？”

与之一起的还有对方推过来的一张小贴纸，画着一个埋头数学题海的潦草小狗。

配字：高端的小狗往往都是以学习高端数学的姿态出场的。

桑榆看见，不免一笑。

于是蔚云也忍不住笑了，说：“嘿嘿，可爱吧，同桌同桌，一起去么？”

桑榆答应了。

课上，数学老师领着大家回顾了一下数列证明的几种模板。

蔚云有一个没赶上记，趁间隙问了问一旁的桑榆，可是连喊了好几声，桑榆都没回应。

于是蔚云轻轻拍了拍桑榆都小臂，桑榆才反应过来。

问她：“怎么了？”

蔚云说出了自己的问题，然而结果是桑榆也没有记。

蔚云于是叹了口气，说：“好吧，数学老师这一条讲得是有点快了。”

随后，又笑着说：“没事没事，等会儿下课，我们把电子白板往前翻翻就好啦。”

桑榆点了点头。

这一天对桑榆来说似乎过得比平常都要慢，很久很久之后，桑榆才再次来到了信箱前。

她的手顿在箱门上，一秒过去又是一秒，大概过去了三四分钟，她才终于打开了信箱。

灰暗环境下，里面的白色信箱格外扎眼。

桑榆把信封连同那块包装月饼一齐拿出来。

撕开包装袋，桑榆在月饼上咬了一口，咬下小小一块，没露出馅，桑榆又咬了一口，这下咬到了。

有什么晶莹透亮的东西顺着面颊滑落到包装袋上，又顺着包装袋滑落到手背上，流到最后，在掌侧聚成一个欲坠不坠的带角水珠。

桑榆想，五仁月饼不是甜的么？

秋天的寿命在四季之中似乎极短，一溜烟的功夫，天气就转冷了，明明才霜降，就有入冬的感觉了。

桑榆又在外套里加了一件衣服。

二模结束以后，这一学期本来已经没什么重量级的大考，可忽然又传来了九省联考的消息。

大家又都进入了一级备战状态。

桑榆最近每天都会刷一定量的文综选择题，可给文综非选择题安排的额外时间却不太多。

数学每日一题一直在坚持，但选题的精华度有点下降。

明日复明日，下日联考时。

九省联考的题型和二模相比有所变动，语文方面，一道非选择题改成了选择题，文综方面，政治多了一道非选择题。

数学的变化最大了，新增了多选题，填空题变成了三道，从总数22小题变成了总数19小题，最后一道大题变成了数论。

这无疑是一场轰动。

这样级别的考试一下掀起轩然大波，互联网上登时就是各种语文英语作文解读，数学新题型讲解。

大家口口相传，都觉得，今年的高考题型可能就是九省联考这样的了。

桑榆还在坚持写信，这次九省联考结束，她还是下意识想把这件事告诉那位笔友，可那些信件都和中秋那天的信一样，没有任何回音，一动不动地躺在信箱里。

桑榆最终还是又准备了一个铁皮盒子，里面放的都是她没有送出去的信。

而原来的那一个铁皮盒子被她锁进了书桌的一个带门柜格，她不再每天都看到，渐渐的，那个铁皮盒子也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再后来，桑榆不再写信了。

冬天的第一场雪下了。

这场雪比近些年来的任何一次都要大，世界被盖上一层厚厚的白毯，天地白茫茫一片。

冬风呼啸，卷着鹅毛一样的雪在窗外疯狂舞动。

最开始下的时候，桑榆看着窗外，想到了“撒盐空中差可拟”和“未若柳絮因风起”。

可如今的野蛮状态，任凭哪句也对应不来了。

大雪下了一整天，天井式教学楼被风刮得到处是雪碎，瓷砖楼梯和走廊，哪哪都打滑。

教学楼的两扇门前铺着红地毯，一天下来也盖上了一层浅雪。

下午大课间，雪小了一点，学生们闷头学习都已压力山大，看到广场上厚厚的雪都争先恐后下去玩。

学校也理解学生们的心情，只好在广播里叮嘱着注意安全，下楼小心，及时上课等等。

桑榆没有去玩，只是站着天井围栏往下看，偶尔回头看，透过楼道拐角的窗，窥见广场上熙攘的玩雪人群。

看着看着，桑榆在天井注意到了一楼对面走廊上一前一后的身影。

前面的，是高三年级总负责人，而后面的，桑榆看不真切，背着黑色书包，似乎是个学生，穿着榆禾高中的冬季校服外套。

又过了会儿，桑榆回教室准备写几篇英语语篇填空。

刚坐下就听到后桌在闲聊。

“听说是去年中途休学了，今年回来高考的。”

“我的天，学霸的世界我不真的不理解，好端端的休什么学啊？难道没有休学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么？”

“不知道，我也不理解，人照片在表彰上都挂多久了，那成绩，去年都能冲一冲京大了。”

“是啊，难懂难懂，真是比数学题还难懂。”

……

没听见几句，桑榆就沉进英语题里了。

然而晚饭回来后，班上突然就多出来了一个人。

那人正好是下午课间的八卦主人公——江许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