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松鹤院

老侯爷陪着老夫人用过饭，这才慢慢将桂哥儿的事一一道来，他有些不满：“榛哥儿每日里上学，被那贱婢做戏唬弄住也就罢了，老大媳妇竟也没有发觉，可见是不精心。”

“许是年节上劳累些，一时没顾得上也是有的。”

“我看她本就不上心，这也不是一日两日，而是那贱婢向来就是如此。”老侯爷怒气更盛，打定主意等老大回府再敲打几句，他老人家可还没死呢。

没再为儿媳妇说话，有些忧心忡忡：“这孩子身体孱弱……”对这个孙儿，她不是不心疼他，只一想到老四和老四媳妇，她就不愿意见这个孩子。

“若你身体好些，养在你身边最合适……当初也是不想太打眼，这才养在了四房……”当今心眼不大，只看老四被记恨这么些年，还有覆灭的那些家族，哪个不是与先太子有关。这孩子出生的时间不好，正赶上孟氏一族彻底退出朝堂，当今怒气最盛的时候。他只能悄悄将刘老请回府看顾他的身体，再多的就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我……不想见这孩子。”一转眼，都四年过去了，依旧不愿意想起当年的事，就好像不去想，就能当她的孩儿还在……

“等这孩子病好了，我跟老大说说，养在大房吧。”到底不忍为难老妻。

老夫人皱眉：“老大媳妇是有些个左性的，只怕心里不愿意。”婆媳多年，她对郑氏还是了解的，这个媳妇温柔贤惠自不必说，只一点，很是相信命格一说。瞧着老侯爷不悦，还是说了句公道话：“到底该是我的责任，何必为难小辈。罢了，就养在我身边吧。”

老侯爷安慰她：“桂哥儿已是三岁了，最多两年，也就能搬到外院住了。”

商定了桂哥儿的事，老夫人又想起了六孙女，无奈道：“这娴姐儿与文氏又闹了一场。都传到我耳朵里了。”

“哼，老三媳妇也是个糊涂的，竟敢说娴姐儿忤逆不孝，她这是要做什么？简直岂有此理。”老侯爷气的不轻，这也是亲娘做的事，想要六丫头的命不成？越想怒意越盛：“老三平日看着也有分才干，在内宅之事竟如此不知轻重，被一妇人挟制，真是不知所谓。”

心知老侯爷的不满由来已久，老夫人摇摇头：“说到底，那是亲娘，娴姐儿这孩子，到底烈性了些。”叹息一声：“女儿家还是温软些，讨人喜欢。”

老侯爷不爱听：“六丫头年岁还小，作为林家子孙，需得有些刚性在身上。”

老夫人揶揄的看了眼老侯爷，悠悠道：“有的人刚刚不是说，女孩家还是要贞静孝顺，娴姐儿这性子得磨磨才好。”这老头子，六丫头和刘老一起挤兑他，就是性子不够柔顺，顶撞老三媳妇，就是像他们林家人，合该有些刚性。

老侯爷讪讪道：“我可没像老三媳妇，口不择言。”

大房此时也不平静，大夫人郑氏冷着脸：“人都送过去了？”

吴妈妈是她的奶娘，自是十分了解她的性子，见她不高兴，劝慰道：“送过去了，要说，也是六姑娘碰着了，若是误了九少爷的身体，那可就……，老侯爷虽动了怒，可也留了体面给夫人，不然也不会让您挑九少爷身边伺候的人。”

郑氏何尝不知道，只她嫁过来就是长子媳妇，深受老侯爷老夫人看重，还从未丢过这么大的脸，抱怨道：“我也不是怪罪娴姐儿，只为何不先说与我听。还有文氏，也不是个会教孩子的……”

见她越说越气，吴妈妈忙转移话题：“老太太身子到底不好，桂哥儿年岁还小，正是闹腾的年纪……，夫人要早作准备。”

“我可不想养他。”郑氏满脸抗拒，生而不祥，克父克母，让他好好活着也就罢了，谁知道离的近了会不会影响了她。

“若老侯爷找大爷说此事……”吴妈妈心知，这事容不得夫人拒绝。

“桓儿也到了该相看的年岁的，我要寻摸他的婚事，桂哥儿那样的身体，需得时时照看，我就是有心也是无力的。”大夫人漫不经心道，总之，她绝不会养着桂哥儿的。像是想到什么，迟疑道：“你说，若是娴姐儿回云州老宅，能不能带上桂哥儿？”说完又觉的自己异想天开，摇摇头：“我也是魔怔了。”

“我瞧着老夫人那意思，是想着六姑娘去清虚山。”能让老夫人改主意的也就是五少爷了。

林嘉棠不知道大夫人琢磨着让桂哥儿跟她回云州老宅，这会看完医书后，正与荷香她们一起收拾东西。

不过一个半时辰，就将林嘉娴所有的东西都清点了一遍，指着册子上记录的过年时老夫人给的料子，对雪柳说：“送去针线房，尽快做出来。”

荷香拿着册子问：“姑娘，这些都带走么？”

“这些都不带，将册子放回去吧。”属于林嘉娴的一切都留在这里吧。

赶着林榛下学的时辰，将画好的图纸还有给魏漱玉的信送去给他，请他帮忙送出去。

没等用晚饭，余妈妈来传了她爹的话：“请六姑娘去跪祠堂。”又带着几分怜悯道：“六姑娘，三爷说令您十日后启程去清虚山修身养性。”

林嘉棠十分平静，送了余妈妈出门便去了祠堂，第二日一早便和老侯爷提了，她选择回云州老宅。

之后几日，林嘉棠过的十分规律，每日里读书、写字、画画、看医书，时间排的满满的，直到第五日，才接到了魏漱玉的回信。

看过信，林嘉棠捏着信纸的指尖都在泛白，信上说，可请太医时时看顾,小孩子过了四岁就好养活的多。所以，在魏漱玉的记忆中桂哥儿是没能活下来么？不，已经有了变数，那桂哥儿也一定能平安长大。

那么她真的能负担起另一个孩子的责任么？静静的抱紧自己，在心里对自己说，林嘉棠，你不要怕，你答应了林嘉娴，会保护她的哥哥弟弟，就一定能做到的，像是下定了决心，默写了几页在现代看的医书，使人送到了刘老那里。

果然，次日她就被带到了老夫人院子里，与给桂哥儿诊脉的刘老碰个正着。

“敢问六姑娘，这是从何而来？”刘老拿着林嘉棠送送过去的那几页纸，有些激动的问。

“刘老唤我嘉娴便是，这是从前我看过的一本书里的。”

“那书呢？”刘老着急道。

“不知道，从前五哥带我出门常去的那几家书肆，都去找过，但都没找到。”

“都是哪几家？”刘老追问，虽然知道希望不大，但还是打算去看看，万一能找到，他医术又能精进一步，仿佛已经看到老对手低头认输的时候了。

林嘉棠将从前常去的书肆名号都告诉刘老，又说起：“从您那借的书，我都看完了，我让雪柳取来给您。”

刘老漫不经心的点点头，随口问了几句，没想到林嘉棠对答如流，他有些震惊的继续考校，最后，惊奇道：“你倒极有天赋。”心里是真觉的可惜，多好的苗子啊，却是个女娃子。

“还请刘老指点。”林嘉棠郑重行礼。

刘老意外：“你难不成是真想学这医术？”

“自然是真的，还请刘老成全。”

“这倒无需老夫成全，顺手的事，医书再借给你几本。”刘老摸着胡子幽幽的说。

林嘉棠也未失望，谢过后，陪着桂哥儿一会，才回了院子。

第六日，家里请的教养姑姑到了林嘉棠的院子。这位宫里出来的陈姑姑，约莫三十出头，容貌不显，却风采卓然，行走坐卧间姿态优雅，动作如行云流水，说话行事也都极有章法，不过短短一日，荷香，石榴与雪柳都佩服的紧。

林嘉棠对这位姑姑印象也不错，林榛偷偷跟她说过，这是他求了祖母，特意寻来教她规矩礼仪的，保证不比家里姐妹学的差。

第七日，林嘉棠又将默好的几页医书并一封信一起送到了刘老那里。

当晚，刘老就出现在了老侯爷的乐道堂。

“这是六丫头给你的？”老侯爷皱眉。

刘老摸摸胡子：“你这六孙女胆子不小。但确实极有天赋。”她以医书交换，请求自己教她医术，这倒没什么，但这孩子打的主意，是让他跟着她和桂哥儿一起回云州。

老侯爷放下信，来回走动几圈，沉吟半晌，目光如炬的看向刘老：“你是动心了？”

“她说她都记住了，那我能不动心吗？那几个书肆我都找了，没有。”刘老可惜道。他看着老侯爷慢悠悠道：“你说，她为什么觉的你会同意她带走桂哥儿？”

老侯爷叹息一声：“她和我说，云州那边有一药泉，对桂哥儿这种生来体弱之人很有用处。”

“那药泉确实有用，桂哥儿这年岁也刚好，那你还犹豫什么？”刘老从前也想过，只是路途遥远，怕桂哥儿的身体根本就撑不住。这会虽仍有危险，但有他跟随，自能平安抵达。

“那两个孩子，就有劳你多看顾了。”老侯爷行礼。

刘老忙扶住：“你说你这老头，什么时候能忘了你读书人的那些花架子。说起来，六丫头倒也给你解决了个难题，左右这侯府里也没几个待见桂哥儿的。”

第八日一早，林嘉棠就知道了桂哥儿和刘老会随她一起回云州的事，心里彻底放松下来，将林榛送来的定制保命神器仔细收好，就如往常一般读书习字了。这一日，不断的从各个院子里送来东西，不过都无需林嘉棠出面，陈姑姑带着院子里的丫鬟们一一归置收拢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