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他们！”

“那个女的好像受伤了，他们跑不远的！”

“追上去，快！”

火光漫天，血灰色的天空下，急促的脚步声交替传来。

整个世界都随着脚步声上下颠簸，剧烈的震动晃得小琪脑仁疼。

前方，男人衣衫紧紧贴着汗湿的后背，小琪趴在他肩上，目光所到之处，火光一片。

“爸爸……”小琪害怕地攥紧男人汗湿的衣衫。

然而，稚嫩的童声很快淹没在火花的噼里声中。

男人艰难回头，声音因吸入太多烟尘而显得沙哑异常：“别怕！我们很快就能逃出去了……”

扑通！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小琪猛地转过头，惊恐的瞳孔里映着冲天火光。

一个秀发凌乱的女人跌倒在地，下半身渗出一片骇人血迹。

“妈妈！”小琪惊声尖叫。

女人费力地抬起头，脸上虽然布满血污，但看得出容颜精致。

“小琪，妈妈没事，只是需要在这里歇一会儿，”女人脸上浮出一丝疲惫的微笑，“你们快走！”

小琪盯着女人身下的血泊，大脑一片空白。

远处，追击的脚步声急迫传来，几个黑影冲破烟雾，如离弦之箭一般向他们飞来。

“快走！”女人凄厉叫喊，黑色瞳仁中的眼神令小琪不寒而栗。

后面，几个粗哑的叫喊交替而来，如同魔鬼的催命符：

“他们就在前面，快上！”“那个女的已经不行了，抓住她！”

嘶哑的叫喊划破血空，不远处，一群乌鸦惊叫着逃离干枯的枝头，争先恐后地窜进天空。

男人呆立在火光中，没有说话，抱着小琪的手臂僵直得如同铁棒。

很快，女人已经无法言语，眼里只是流着绝望。

小琪定定看着她，不详的预感如毒蛇一般盘绕全身。

时间变得异常缓慢，几秒钟仿佛整个世纪。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于含泪别过头，大步迈开腿，向着远方血灰色的地平线全速奔去。

世界再次猛烈颠簸起来，男人急促的呼吸和汗湿的后背都令小琪不知所措，她茫然望向世界，深深的绝望感压得她无法呼吸。

砰！

脑后，一声巨响刺破长空。

男人的脚步突然就慢了下来，一个愣神，缓缓向后转头。

——平日里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耗费了男人毕身力气。

“不！！！”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小琪绝不会相信，平日里沉稳无比的父亲会发出这种凄厉叫喊。

烟尘模糊了视线，小琪并不确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贯冷静的父亲此刻全身上下都止不住地颤抖。

“爸爸……”小琪犹豫地叫着。

稚嫩的嗓音仿佛一计重锤，将男人从令人窒息的惊骇和绝望中打醒。

肌肉紧实的小臂用力向上拖了一下，男人将视线从已经死去的女人身上挪开，重新迈开大步，一股脑扎进前方的烟尘。

急促的呼吸仿佛拉满的风箱，小琪本能地感到，父亲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

不知所措下，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小腿肚夹到最紧。

“他们在前面！”“追！抓活的！”“男的好像受伤了，他们跑不远的！”

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好似来自地狱的阴鬼，如影随形，愈来愈近。

男人全速向前冲刺，和死神展开生死角逐。

小琪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烟尘下她呛得她涕泗横流。

她回过头，想要看看他们距离危险还有多远——

模糊的视线中，后面追击的人举起了一个可怖的黑色管状物体。

洞口圆圆的，小小的，如同毒蛇的脑袋，笔直对准他们。

不！小琪心里响起了一个绝望的声音。

巨大的惊恐摄住全身，小琪拼尽全身力气，断断续续喊出了几个她不确定意思的词：

爸爸！枪！坏人！

男人的身子瞬间抽了一下，透满灰尘和汗水的脖颈慢慢回转——

砰！

一切都来不及了。

巨大的耳鸣声从天地尽头席卷而来，血灰色的天空轰然坍塌！

不……

小琪痛苦地叫着，鲜血染红了胸口的蝴蝶结。

不！

不要！

漫天火光全数倾倒，重重向小琪压来。

……

二十年后，二十四岁的小琪猛然惊坐而起。

头顶，澄蓝的天空，刺眼的阳光倾覆而下。

小琪试着动了动身子，刺入骨髓的疼痛顺着脊骨一路钻入脑壳。

好痛，小琪心里嘶哑叫道。

放眼望去，四周，千仞悬崖森然耸立，嶙峋黑石布满山崖。

几秒钟后，小琪脑海中，失去意识前的一幕幕终于渐次浮现。

车后座上，吉姆狰狞的笑声盘旋而下，油腻的头发打着缕，露出稀疏头皮。

粗大的双手如铁钳般握在她瘦小的腰间。

啪！小琪反手一掌，正中吉姆脸颊！

她力度极大，吉姆向后一个趔趄，几经挣扎才勉强站定。

“你还是这么厉害，嘿嘿。”吉姆油腻的声音浮在空中。

“可惜，这次你跑不掉了。”

粗大的身躯如倒伏的树干般向她扑来，小琪惊叫着躲闪，然后瞅准吉姆肥硕的肚子，一脚飞踢过去！

吉姆灵活闪开，反手掏出一把枪。

漆黑冰冷的枪口对准小琪面门，于是她一下子愣住了。

恍神间，吉姆已经占据绝对优势，枪口对准小琪额头，再没给她丝毫反抗机会。

黑洞洞的枪口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小琪望了半晌，缓缓地默坐回原地。

枪口挑衅般地在她白净的面容上蹭了几下。

“你这张脸真不错，”吉姆轻声赞道，“你要是在一个衣食无忧的家庭长大，绝对是个校花级别的清纯尤物。”

“可惜，你命里注定充满太多烟尘。”

小琪胃里一片恶心，默默往后退了半许，想要躲开冰冷枪口。

车窗外，沙尘漫天飞舞，嶙峋黑石显露其间。

车子前排，司机稳稳地握着方向盘，对身后的一切充耳不闻。

“小琪”，吉姆口吻再次变得循循善诱，“你们中国有个词叫做从善如流。”

“你怎么就学不会呢？”

吉姆往小琪的方向走了几步，鹰钩鼻直直地悬在小琪眼前。

“你要是识时务一点，也不至于是今天这样。”

吉姆温和的声音让小琪想起了他在IPP校园里那间窗明几亮的办公室。

偌大的落地窗前，桌上那株绿植永远那么鲜亮水润，每一条藤蔓都充满朝气。

车窗外，漫天黄沙中烟尘滚滚，远处黑山林立，嶙峋山石遍地凸起。

半晌，她将目光重新投向吉姆，轻声道：“承蒙错爱。”

不知为何，吉姆的脸奇怪地扭曲了一下，一阵阴翳随之浮上眼眸。

“错爱，”吉姆喃喃重复着，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一般。

默念了半天，他突然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整张脸显得古怪异常：“不错，错爱。”

奇异的微笑刚刚浮起便僵在嘴边，对面，小琪猛地坐起，以一个极度刁钻的角度扑了过来！

“啊！”吉姆失声尖叫，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后跌去。

晃神的一瞬间，小琪咬住机会扑了过来。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还没等吉姆反应过来，双手已经被小琪狠狠反剪在身后。

“麦肯教授，”小琪的声音自上飘落，轻得如同一片树叶，“您打算一错再错吗？”

后背上，小琪全身力量向下压来，看似瘦弱无比的双臂如铁锁一般，紧紧箍着吉姆手腕。

短粗的身躯费力扭动着，如毛毛虫试图挣脱重茧。

一声狰狞笑声从吉姆牙缝间挤出：“这么些年，你的功夫不退反进，不错不错，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栽培。”

小琪闻言，眉头瞬间皱成一团，手上默默加了力道。

吉姆的双臂扭曲到极致，骨缝间发出格格响声。

座位前排，司机询问的目光紧张地从车内后视镜投来——

得到的却是吉姆“不要多管闲事”的眼神。

车子在山间狭窄弯路极速狂飙，方向盘不停地向左向右打到最死，后座上，小琪和吉姆被惯性甩得四处冲撞。

窗外，悬崖边上，几棵黑色枯树在视线中一闪而过。

小琪眼睛微眯，心里浮现出一个念头。

猛不丁地，身下突然传来吉姆的声音。

“王小琪，你知道你有一个弱点吗？”

思绪被拉回车内，小琪一愣：“什么？”

吉姆手臂反剪，痛到满脸通红，语气却异样地充满悠闲：“你心软的时候，呼吸会不自觉停顿几秒。”

“？”小琪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道路前方突现急弯，司机大叫一声，接着猛踩刹车，方向盘瞬间向右打到最死！

与此同时，小琪身体不受控地向后仰去，后背狠狠撞上座椅！

也是在这一瞬间的功夫，吉姆金蝉脱壳，挣脱了小琪的压制，如闪电般迅速翻身上来！

——然后，双手狠狠攥上小琪脖颈！

“啊……”小琪不由地张大嘴巴——

刚叫了半声，后半截声音被无情封在喉咙里。

吉姆双目圆睁，额头青筋暴起，嘴角挂着狞笑：“还记得格斗训练的时我教给你们的东西吗？”

黑色瞳仁映着吉姆狰狞的脸，小琪整个身子因为急剧的痛苦而不受控地抽搐。

吉姆双手加力，凸起的眼球上血丝暴起：“第一堂课上，我就告诉你们了。”

吉姆圆滚的脑袋几乎贴在小琪鼻尖，二人急促的呼吸交叠喷在一起。

冰蓝色的眼珠里映着小琪扭曲到极致的面容，还有吉姆异样的眼神，只听他一字一顿吐道：“那就是，永远不要心软。”

肥硕的双手下，小琪的脖颈格格作响，黑色的瞳仁中，视线开始绝望地涣散。

下一秒，吉姆手肘按下车门上按钮，车窗立时刷地降下，滚滚黄沙如暴雨般灌进车内。

没有丝毫犹豫，吉姆卡着小琪脖子，举起小琪双腿，向车窗外猛地一抛——

下一瞬，小琪平平飞向万丈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