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行动进行得非常顺利。

一是因为诺娃对小琪关注有加，不仅让她参加所有的内部会议，还源源不断把新的学习材料发到她邮箱里。

更重要的是，自从那一晚的谈话，小琪和张黎明现在只剩下纯粹的公事关系。

我对她没有个人感情，小琪心里反复回放着这句话。

接着，张黎明还告诉她，永远不要对麦肯家的人动感情，因为他们不值得。

但是那个时候，小琪已经无心听下去了，因为她心里翻涌着一股冲动，她想问问他：

那你对谁有个人感情？

当然，小琪没有傻到把这句话问出口。

剩下的夜晚，她只是沉默地看着张黎明，任由心里翻转过无数猜想。

离开的时候，小琪一条腿已迈出了门，但还是想起了什么，收住脚步，回过半个身子：

“张大学长，伽玛行动结束后，咱们就不要再联系了。”

说完，她咬紧嘴唇，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着逃也似的脚步声。

随着小琪离去，声控灯依次熄灭，走廊里很快漆黑一片。

张黎明办公室门前，一抹亮光挣扎着伸进黑暗。

张黎明愣愣地站在门口，望着小琪离去的方向，神色颓然。

夜色如浓墨一样化不开，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室门口传来一声长叹，释放出一股压抑已久的情绪。

我当然做不到在每一次的任务中都不受个人感情的影响，张黎明心道。

如果你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我上刀山下火海也要保你平安。

只可惜，你好像不懂我的心思。

-

公事公办的态度达到了公事公办的效率，小琪和张黎明几乎只在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才互相讲话，而且默契地将交流缩到最简。

很多事情反而高效地完成了，比如，最近几天，小琪、张黎明和IPP旧市地区的最高负责人杰克就敲定了暗杀计划的方案。

首先，小琪将继续利用诺娃的赏识，在IPP特聘数据科学专家的支持下，持续向诺娃输出高质量问题，诱导诺娃把更前沿的学习资料发送过来。

其次，在实习期即将结束的时候，暗杀诺娃。

关于暗杀部分，小琪利用她对诺娃的观察，提供了几个思路。

第一，在诺娃随身携带的水杯里下毒。

第二，由于诺娃工作勤奋，时而深夜还在公司加班，而此时公司安保系统正好处于最薄弱的阶段，所以小琪可以绕过监控，潜入诺娃办公室，趁机完成刺杀。

第三，利用诺娃的布偶猫完成计划。小琪观察到，诺娃嗜猫如命，每天至少吸猫十次，所以，如果能利用布偶猫把诺娃引到监控死角，就可以一举完成任务。

经过反复研讨，IPP决定采取第三个提案。

前两个方案虽然听着简单，但操作起来未必能全身而退。

而第三种方案，经过润色，可以完美规避许多风险。

“我仔细研究过，诺娃的办公室位于Beta大楼的顶层，距离她不远处是天台，那里是监控死角。”

“我们可以把诺娃引到那里，制造一个坠亡假象。”在例会上，张黎明提议。

“坠亡假象？”小琪歪着脑袋问道，“怎么操作？”

张黎明吐了口烟圈：“我都调查好了，前两天因为风大，天台有块落地玻璃稍有破损，我们可以在这个上面做文章。”

“把猫引到天台，诺娃一路追来，在试图捉猫的过程中，不小心撞在破损玻璃上，失去重心，不慎坠亡。”

小琪眉毛一挑，作势想要指出其中的漏洞，但想来想去，倒也没什么致命的问题。

张黎明淡淡望着她，深吸一口烟，白色烟圈飘在会议室上方，久久没有散去。

IPP的例会本来是严令禁止抽烟的，但大家知道张黎明在行动中扮演的重要角色，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他在会议室里吞云吐雾。

“我觉得第三套方案挺好的。”小琪简短肯定道。

“嗯，”负责人杰克缓缓点头，“伪装成坠楼身亡，不需要和诺娃产生直接接触，而且更容易让公众相信这是一起意外事故。”

说着，他向张黎明投向赞许目光。

这时，他才注意到，张黎明看上去明显精神不济，眼底一片乌青，不知熬了几个大夜。

“行动到了关键时刻，虽然忙碌，但也要注意休息。”杰克对张黎明说道。

张黎明勉强笑了笑，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内，又重新点上一支：“最近没睡好。”

“年轻人要注意身体。”杰克评论道。

-

很快就到了约定的时日。

小琪实习期的倒数第二天，正好是个节假日，几乎所有人都放假回家了。

但小琪打听过，诺娃还是会来公司，为几天后召开的学术会议做准备。

当天，张黎明一早就坐在办公桌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硕大的电脑屏。

上面，是实时传送回来的Beta大楼各个楼层的监控。

诺娃早上十点多到了办公室，到了中午时分，拿着手机和工牌出了门。

张黎明盯着她走出办公室，坐上电梯，确认她出了一楼大门，立刻当机立断下令：“行动。”

于是下一瞬，在Beta大楼的一个监控死角，一个头戴鸭舌帽，身着套头衫的人闪了出来。

迅速穿过空荡荡的办公区域，小琪一个闪身，溜进了诺娃办公室。

午后的办公室格外静谧，阳光懒洋洋地透过落地窗，缓缓淌进每一个角落。

猫爬架最上面一格，毛茸茸的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

听见声响，布偶猫睡眼惺忪地转过头，好奇地看着正蹑手蹑脚向她走来的小琪。

由于是中午时分，猫咪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自带审视意味的目光里，小琪向她伸出双臂——

喵！

布偶猫惊叫一声，紧接着被小琪一把揽入怀中。

猫咪全身软得好像没有骨头，歪着头，天真无邪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小琪抱着猫出门时，刻意留了条门缝。

然后，按照之前计划好的路线，小琪快速进入逃生通道，向天台全速冲刺！

推开门的一瞬间，一股疾风陡然扑到脸上。

最近几天，旧市多风，这里是顶楼，风比地面上猛。

大风呼啸着向远方疾奔，小琪捋了捋吹乱的头发，耳麦里传来张黎明低沉的声音：

“诺娃刚刚买完饭，预计五分钟内回到办公室，然后就会来到天台。”

小琪“嗯”了一声表示收到。

现在，只需要等在这里，等诺娃过来。

然后，把她杀掉。

怀里的布偶猫对即将到来的血腥场景毫不知情，扭了扭，伸了个懒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小琪轻拍着猫咪柔软的后背，向外望去——

层层叠叠的楼房自脚下延展，在地平线的海湾前戛然而止。

蓝灰色的海水烟波浩渺，白茫茫的雾气将天地笼罩其间。

怀中的布偶猫再次伸了个懒腰，软绵的爪子轻轻放在小琪胸口。

扑通、扑通，此时此刻，只有布偶猫知道，小琪的心跳如同一辆失速汽车，向着绝域深渊地无可抑制地滑去。

自从小琪踏上天台，时间就有些失真，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耳麦中终于传来声响：

“注意，诺娃朝天台方向来了。”

小琪猛然一惊，迅速握住口袋中的手枪。

与此同时，天台大门霍然大开，小琪和怀中的布偶猫一齐转过头。

诺娃站在大门后，目光穿透厚厚的金丝眼镜，直直投了过来。

令小琪惊讶的是，诺娃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焦急神色，她看起来很沉稳，好像对一切都不意外。

更令小琪惊讶的是，下一秒，诺娃手伸进口袋——

然后，还没等小琪反应过来，一个黑洞洞的东西指向她。

砰！

她有枪。

这是小琪在失去意识前，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