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娘透过扇面注视着已烧置一半的红烛,手臂酸麻失去知觉,全凭最后一丝毅力强撑着。
怎么郎君还没来,前厅是发生什么了吗?
可怜她一个新妇,只能坐在这新房等待郎君到来。
砰!
魏轻舟捏着酒杯摇摇晃晃闯进新房来,脚一拨,房门又严严实实地关上了。
“郎君。”孟秋娘低垂下眼眸轻声唤道。
“还拿着这玩意做什么,让我好生瞧瞧父亲给我指定的婚事。”
魏轻舟将孟秋娘手中的团扇随手扔到一边,捏住她的下巴仔细端详。
酒香迷漫,魏轻舟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闯进孟秋娘的眼睛里,倒是长得一副好容貌。
脸颊被酒熏的微红,一双含情目微微眯起,眼底闪过一丝惊艳,魏轻舟的力气顿时卸了几分。
“听闻你女红一流,凡是经过你手绣出的绣品都栩栩如生,可愿让我瞧瞧?”
魏轻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坐到孟秋娘身边,更为仔细地看起她的嫁衣来。
一件一件,仔细品鉴,直至破晓。
“秋娘,昨日是我酒后失态,没伤着你吧。”
魏轻舟环抱住孟秋娘,在她的耳边轻轻磨蹭,耳语道。
孟秋娘羞红了脸,哪好意思回答,只轻轻摇头,二人的发丝纠缠不清。
“昨日我那群好友闹了我许久,你都等累了吧,我给你捏捏。”
魏轻舟的手在被子底下四处探寻,一会碰到她的腰,一会碰到她的腿,实在痒的很。
“好了,家翁家姑他们该等着急了。”孟秋娘抓住他那四处作乱的手,娇嗔道。
“行,都听娘子的。”
不等孟秋娘上手,魏轻舟就已将自己收拾整齐,又换来婢女为孟秋娘梳洗打扮。
乌黑柔顺的头发挽起,仅点缀上几朵珠花玉簪,便已足够清新雅致。
魏轻舟端详着镜中的孟秋娘,比起昨日的她还要让人心动几分。
“这红唇不好,太浓艳了,污了娘子你的美貌。”
“是吗?”孟秋娘对着铜镜用手帕将口脂点去些,确实瞧着更楚楚动人了。
“郎君对女子妆容之事怎如此了解,往日里可是有众多红颜知己相伴。”
“这我可要喊冤了,除了娘子之外,我可再没有其他人了,不过是舍妹对这些感兴趣,我跟着了解了些。”
“哦?那我可要见上一见了。”
“等会你就能见到了,不过我妹妹性子顽劣,日后还请你多多担待。”
孟秋娘更好奇了,穿戴好衣物,随同郎君去到前厅,魏家的人俱已到齐。
“新妇拜见家翁、家姑。”孟秋娘乖顺地跪在二老面前,恭敬地递上热茶,“家翁、家姑请喝茶。”
魏易之满意地接过热茶,浅浅地喝上一口,示意身边伺候的下人将她给搀起来。
“你父亲同我是多年好友,他既放心将你嫁到我家,我们自是不会亏待你的。”
“是啊,快过来让我好生瞧瞧。”陈风遥握住孟秋娘的手,将她拉到身侧细细打量。
身形迤逦,眉目温顺,周身还透着股书卷气,又是个手巧的,真是个极好的姑娘。
陈风遥越看越满意,喜得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又招呼两个小辈过来喊人,“你们还不快过来见过嫂嫂,以后要听嫂嫂的话知道吗。”
“拜见嫂嫂。”
一男一女并排站到孟秋娘跟前,恭敬行礼后好奇地看着她。
孟秋娘也在看着他们,个高点的男孩便是郎君的弟弟魏远山,瞧着脸蛋软软的喜人的很。
魏远山看着眼前一脸温柔的嫂嫂,心里不禁羡慕起哥哥来,他日后娶妻定也要娶个这样的。
魏月娥往前走了一步,牵着孟秋娘的手,“嫂嫂今日的打扮真好看。”
孟秋娘听到这话哪有不欢喜的,顿时转过脸来对着她笑道:“妹妹的嘴真甜。”
只是这么凑近了一瞧,便觉怪异起来,这妹妹的脸上的脂粉怎么扑的这么厚,让人看不清她真正的模样。
“怎么了?嫂嫂?”魏月娥见她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瞧有些不开心,她也要开口说她了吗。
“没什么,只是今早听闻郎君说妹妹对女子妆容很是了解,这下见了知他没有诓骗我。”
孟秋娘没有多说什么,也许是这位妹妹脸上有什么她自己不喜欢的地方,这才多番描补遮盖,她又何必去戳破呢,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最是要脸了。
“哦?哥哥竟同你这么说,平日里他可对此很不满呢。”魏月娥很是不满地瞥了眼魏轻舟。
他倒是会讨巧,女儿家之间的事倒成了他哄嫂嫂的托词,平日里他们只会说她在白白糟蹋自己那张脸,可她真的很不喜欢。
“月娥。”魏轻舟忙开口打断,他可不能让妹妹打破他新建立的形象,这让他以后还怎么跟秋娘对镜梳妆,那岂不是少了番滋味。
“好了,多大人了还跟妹妹吵,也不嫌丢人,都先下去吧。”
为首坐着的魏易之发话了,众人也只得退散,个人回个屋去。
“娘子,为夫该去巡查商铺了,等午时再来陪同你用饭,你要是觉着无趣可找妹妹说说话。”
魏轻舟同孟秋娘回屋后又腻歪了阵,直到没法子了才依依不舍地同她告别。
“快去吧,我等着你呢。”孟秋娘一路送他到院门口,为他整理好衣襟,望着他渐行渐远,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山石间才折返。
回屋后孟秋娘便支起了绣棚,她喜静,才刚见过人一时间不愿再出去走动。
她不出去,但有人想再见她,魏月娥溜达到了嫂嫂院中,一进门便看到她在屋里绣着什么,又凑近了些。
“嫂嫂,你手好巧啊,我瞧着这蝴蝶都要飞出来了。”
魏月娥没忍住伸出了手,想要抓住布上振翅欲飞的蝴蝶,结果被孟秋娘手里的针给扎了个正着。
血珠子一下子晕染开,染红了蝴蝶的翅膀,让它陷入泥沼,将它永远困在了布里。
“哎呀。”孟秋娘忙抓起她的手含在嘴里,试图减轻她的伤痛。
魏月娥飞快抽回手,这过分亲密的举动让她有些无措,平缓了会后才说道:“没事,等会上点药就好了。”
孟秋娘这才反应过来她刚刚的举动有些不妥,解释道:“我初学刺绣时总会被扎到,每次这么含一会便不觉得疼了。”
“被扎了为何还要学呢?”魏月娥不明白,她被扎一次后可是直接将布都给绞了,之后还被母亲狠狠训了一顿,可她就是不喜欢,也再没碰过了。
“学习途中难免会有些阻碍,若是因此半途而废岂不可惜,
而且我喜欢刺绣,那些针线便是我手中的画笔,我想借此记录下一些我不想忘记的东西。”
孟秋娘说到最后有些伤感,目光落到角落里的一个箱子上,里面装满了她未出嫁时给父亲绣的画像和一些同父亲游历时见到的风景。
可惜,她也只能借此睹物思人了,父亲在她出嫁前便已病重,强撑着身体为她筹谋了这门亲事,现今就只剩一抔黄土。
魏月娥低垂着头思索孟秋娘的话,未能见到她此时的情绪,只觉周围安静了几分。
思来想去她也不想碰那些针啊线啊的,倒是有几分羡慕哥哥们读书习武,这苦头她倒是愿意吃的,可惜她吃不到。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孟秋娘很快收拾好心情,问起魏月娥来。
“母亲让我与你多亲近,多学学女儿家该有的姿态,我便来了。”魏月娥说完便在屋里寻了个位置坐下,打量起哥嫂的婚房来。
昨日的布置还未全部撤去,大红的被子看起来香香软软的,红艳的烛泪还挂在桌沿,滴落到底下放着的花生桂圆上。
“女儿家该有的姿态?”孟秋娘捂嘴轻笑了声,她只是自小就没了娘,又与父亲常年在外,练就了些察言观色的本事而已。
可她瞧着才13、14岁的模样,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何必学这些,太拘束了。
“嫂嫂笑什么,可是也觉着我顽劣不堪,不像个女孩子?”魏月娥有些不满地质问道。
她就不明白了,她与她那两个哥哥有何不同,为何他们就能娶个像嫂嫂这样温柔的女人,而她则是要成为这样的女人。
“怎会,我是羡慕你的,你也不必学我,你这样便很好了。”
孟秋娘看着她,要是她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里是不是也会同她一般,可以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羡慕我?整日困在这宅子里有什么好羡慕的,听闻嫂嫂未出嫁前曾四处游历,外面是什么样的,好玩吗?”
“我有绣下一些,你想看看吗?”
孟秋娘打开了角落里的箱子,取出里面的衣服,细细铺展开。
陈旧泛黄的衣料上绣着些野花野草,或是河流山石,简单勾勒出她这些年走过的路。
“这些都是什么,与府里那些像又不像。”
魏月娥的手轻轻拂过那些图案,细密的阵脚在告诉她眼前的只是衣服,让她不至于沉浸在里面的风景中忘了归返。
“山间的景色,人为的堆砌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自是不能相比的,我也只能绣其形。”
孟秋娘看着那些图景,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年的时光里。
那时他们没钱买纸笔,她就只能用这种方式记录下她所见到的山川河流。
父亲见她有天赋,省吃俭用攒了些钱粮送她去到当地有名的绣娘那拜师学艺,让她得以精进绣技,后绣制些小物件来换钱,又积攒下一些书本,现在也都成了她的嫁妆。
“只是形吗?”魏月娥呆愣愣地看着这些,忍不住心生向往,她好想出去看看啊。
但很快她就亲手掐灭掉了这个想法,父亲是不会准许的,在外行走是哥哥们才能做的事,为此父亲还特意给他们找了教习武术的先生。
家里的产业也都是哥哥们的,她最多能在出嫁时分到些母亲手里的嫁妆。
她从小被教导的也都是些管理内宅所需的本事,以及取悦郎君、侍候舅姑的姿态礼仪。
哥哥们就不同了,刚会开口说话便要念书识字,再之后还要学着搭理家里的产业。
他们走在截然不同的两条路上。
“嫂嫂,你觉着我跟二哥像吗?”
她与二哥长的是极像的,可正因为如此她才恨透了自己这张脸,同样的皮囊下为何却又如此不同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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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新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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