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易刻意要冷她一段日子。
不是她的问题,是他自己。
他自己简直难以置信。自己是疯了吗?现在不管多难受,见她一眼就好了。看不见就要想。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
已经过了中年,这个岁数,闹出这一出。现在的日子已经够折磨了,不能再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了。
他承认自己从开始就喜欢她,但只是喜欢,虽然和对其他女人有一些不一样,但也只是喜欢。现在显然已经不对劲起来。
年轻的时候就没想过要红颜知己,现在更不需要。
尤其她是什么身份,谁知道哪天要弄死的。
他心想自己什么死法都想到过了,唯独没有这一项,也绝不会有。
他一连十几天没有回家,王佳芝仍旧和几个太太们谈笑风生。只是人可见的一天比一天瘦下去,她也犯了旧疾,手脚冰凉,全身骨头疼的要死。
阿妈看着她看出不对劲,就连几个伪诰命也看出来。神色无异,容貌是变化大了。
不过奇怪的是她比之前更美了。但是那种西子捧心,黛玉葬花那种病态的鬼魅美,好像那种清美魅惑的女鬼。
再有一点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经过历练突然开窍了。有的人不就是,学一项本事比别人慢的很,就是不开窍,但琢磨努力好一阵子后,突然有一天开了窍,一鸣惊人起来。
王佳芝终于会打麻将了,而且是所向披靡那种。她自己都诧异怎么打都不会输了。
牌桌上的太太们暗中感慨,是不是情场失意,赌场得意。
当然理智告诉她不能赢太多。能赢也要继续输钱才行。
王佳芝现在的状态是那种心灰意冷中,可怕的理智冷静状态,她倒是喜欢和官太太们应酬了,可以分散精力。要是真的自己呆着,那才是煎熬呢。
那边最近也联系不上,虽然不甘心,但理智要她开始考虑是不是可以趁机逃走。
再一想老吴他们应该没有事情,就算老吴算了,邝裕民他们不死是放不过她的。她不可能真的回香港,现在想出上海不可能的,现在离开,他们很可能在老易之前就弄死她或者把她送进监狱。
现在吃安眠药也睡不着,身上又疼的要死。睡不着她也不在床上躺着,起来坐在床前,头枕在桌子上,看着天一点一点变亮。
清冷的天空挂着一轮清冷的月亮。天空底下这守卫森严的人间地狱,那月亮无论圆还是缺,都是清冷的。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望着夜空的月亮,她想起这一句。一辈子真短,可是她这一生的忽然而已还要比别人的短好多。
她苦苦一笑。这忽然之间也是被困住的,被困住在贫苦、绝望、羞耻里。自己从老家到香港,又从香港到上海。天地之大,努力的想活下去,都是徒然。
她有好多想做的事,好多想去的地方,却都不可能了。
她对《红楼梦》没什么兴趣,那里面千红一哭的凄美是要有造化的,活得高贵精彩,轰然一声,死得轰轰烈烈,不是谁都有的福分。
《金瓶梅》里的女子才是现实,委曲求全也好,恶贯满盈也好,拼了命的想绽放,最后都是屈辱的一场空。
不知不觉她伏在桌子上睡着了,梦到和小双去花店看花,和周旻霖他们吃桃子味的刨冰,梦到烟火下他送她芍药花。
梦里妈妈没有离开,她们带着她和弟弟一起走了。她从来没有遇到过邝裕民,从来没有被梁闰生糟蹋过。可以读书,可以有自己的事业……
王佳芝醒了过来,外面已经大亮了。
她哭了好久好久。她从来不怕作噩梦,可是刚才的梦比任何噩梦都可怕,因为醒来会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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