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第一场雪后，整个城市一夜之间变成了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王佳芝早上起来，穿着白色睡裙，披着头发站在窗口往外看，外面白茫茫一片，树枝上、花坛里都是厚厚的雪。路上人在扫雪，院子里门房在扫雪。

这公寓从外面看，也好像盖上了白茸茸的被子一样，里面的人也多不出来，好像把一切都尘封起来。

王佳芝有一种冬眠的感觉，要是春天永远不来，永远窝在里面睡一辈子就好了。

转头又想着，街上又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南方的冬天不是北方，一夜就能冻死，没什么痛苦。街上的人不只饿，还更冷了，死得更煎熬。

小圈子那边也陷入冬眠状态。不过这个冬眠是工作上的。

王佳芝自从搬进公寓住，鲜少出去，他们的工作也减少了很多。但他们闲不住，这几个男生除了邝裕民，吃喝嫖赌是都占全了。

有工作他们还会疲于奔命老实些，闲下来就更闹出事情来。尤其手里又宽裕些，但每次这宽裕反而害了他们。有了钱更出去嫖和赌，结果输的更多，欠的也更多。

每次邝裕民拿钱出来是为了安抚民心，但每次都适得其反。

因为王佳芝已经被包养，他想着老易总要给她零用钱的，就试探着没有给她经费，不是像之前留下一些，是都没有了。见王佳芝没有问，干脆以后的都不给了。

因为当初的事情，邝裕民知道所有人都恨他。他知道，这个小圈子就是个已经充满天然气的空间，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火苗就要爆炸。他也看透了也厌恶了这些人，但他们的存在才能显出他的价值。

这几个人没胆子离开，但他们也没有上进的志气，就这样的浑浑噩噩的混日子。可是要是他们真的出了大乱子，被上头处置了，他这个组长也就做不下去了。然后只能编入其他组作小兵，连现在组长的身份都没有。为自己着想，他只能敷衍着他们。

邝裕民的办法无非两样，一样是想办法弄钱。他经常把自己的饷钱给他们，但杯水车薪，还不够输一场嫖一回的。因为有了王佳芝的加入，她的饷钱要比她们多很多，他从中克扣到最后全数隐密下来，但其他人仿佛并不感激他，拿着钱挥霍一空后，反而欠了更多，就又要找他想办法弄钱。

另一样就是转移矛盾。他清楚，小圈子里最恨两个人，除了他，就是王佳芝。

他到底和他们一起受苦，王佳芝不同，穿金戴银，过着富贵日子。现在她又搬进好房子，唤奴使婢，锦衣玉食的成了阔太太，他们更有恨她的理由。

“这些钱我用不着，你们留着用吧，大家都不容易。王佳芝……应该不会在意了，她都没提起过。”

还没等他说完，赖秀金就道：“我都看见了，她可是贵气的很啊。那房子里光是佣人少说也有**个吧，全服侍她一个人了。”

黄磊道：“谁让她会做腌螃蟹，会劈得好腿。”

黄磊也喜欢看《金瓶梅》，不过他只喜欢看某一部分，快倒背如流了。

赖秀金道：“我就说，她可是会讨男人喜欢。不知道怎么身经百战练出来的呢。之前三天两头就要带出去浪，没男人她怕是觉都睡不着。”

欧阳道：“不过那人要她去，她也没办法。”

赖秀金道：“要不是她伺候的好，人也不那样抬举她了。孟舜英那样的姿色，不过跟一个兵痞子，每次寻死觅活的不情愿，那人到后面也懒得睡她了。那个老色鬼，玩过那么多女人，她怎么和孟舜英比，反倒这样抬举起她来了，可见她床上功夫了得了。”

提起孟舜英，邝裕民神色也伤感起来。

他总是想，为什么孟舜英死了，王佳芝却活着。要是王佳芝能替了她该多好。

孟舜英是真的爱他的，王佳芝是他看走了眼。

现在他从来不正眼看王佳芝。

老易不理她，他觉得她无用，老易喜欢她，他觉得她无耻。

赖秀金又道：“她也是够贱的。前一阵子，人家不待见她，她要死不活的，回来把她睡了几次，就那样容光焕发的。一个又丑又老的矮子，她都犯贱成这样，真是够恶心了。”

赖秀金偷偷跟着邝裕民见过一次王佳芝，她穿着白色皮草大衣，带着配套的帽子，俨然一个高贵的妇人，美丽耀眼的要命。

邝裕民说她有一只手镯，好像人说宋**就有一只差不多的，珍贵的很。

王佳芝正在书房写东西，突然猛打了几个喷嚏。

朝窗外看去，又飘起雪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