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族长受伤了?”
“那可不,听说闭关静养足有小半月。”
“嗦开,嗦开!你个背时的,族长武功了得,远近几族里绝莫得这般高手,指不定是你从哪儿听人搬弄。”
“等一头!妹子!”
爬满青苔的石头矮墙上探出细白的缅桂花,娇俏的百濮少女一手抱陶壶,一手提笸箩,急匆匆行脚,身后跟着个穿大袴,戴银颈链的青年,追得满头汗。
青年是乌蒙塔寨里有名的郎当混子,二十好几还光棍一个,整日不是赌钱,就是往那寮里吃茶,远近良家的姑娘见了,多是啐上一口,躲得远远去。今次他又不知道歪什么心眼,就逮着那些个生得俏的,直翻嘴皮子讨话讲。
“嗦开!”少女拿箩筐撵人。
“我指天对地发誓,没一句假,我二姑就在顶寨侍奉,听耆老们说,族中可能有人和族长命格相冲,害他性命。”
顶头响起两声短促的惊呼。
滇南多山,依山而筑的竹楼上下错落,由是俩姑娘打上头那条细路过,听得一耳朵,三步并作两,也拢聚过来。
“可找着?”
“这不正在找么,保不准过两日便挨家挨户叫交生辰!”
“若是相冲会如何?”
“自是驱逐出孟部,又或者——”少年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惊得少女们连连后退,直道“不想”。
此话并非恐吓,南中七郡历来尚巫,倒是极可能成此下场。
见少女们怯了胆,全无方才的伶牙俐齿,那青年这才凑近前,说道:“那就随便诌一个,万一中了,就推给不小心,拉上远近亲邻过来指证;若是没中,岂不更妙?”他顿了顿,搓着指腹,拟了个数子的动作,眼尾上挑,“我认识个男觋,打石部过来的,自幼通灵,绝对可靠,让他给挑个好日子避祸。”
少女蔑笑一声:“我看你这泼赖就是想骗几个钱去赌!”
青年抄着手,听着她骂。
这骂归骂,骂完,少女们又拿笸箩顶他腰,敦促他快些领着见人,青年立即一副狗腿赔笑样,赶紧往前领了两步,领到石阶下,指着坳里一座不起眼的竹楼,叮嘱道:“去的时候可避着点人,莫让别家知晓。”
也不知他这话跟多少人说过。
缅桂花后头长着棵绿乔,干粗冠大如伞盖,白星回躺在半腰的桠枝上睡大觉。
打那青年开嗓时,他便给吵醒,只是因为话里话外都没离开族长孟不秋,这才屏息听完,等人脚步挪开,这才将掩在面门上的竹斗笠摘下,坐起身来,脸上喜色难抑。
白星回心想:好机会,这可不是天赐的好机会!自己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
事情的起因还得自三年前说起。
他那个挂名表哥,江湖人视作“魔头”的公羊月,因身中奇毒,前来滇南求药,当中一味,便是生长于孟部乌蒙塔寨附近的夷风草。夷风草取之则化,若要保药效绵长,需借用族中圣物玉骨冰魂斗镇之。
赶巧的是,临川晏家的家主也指望那圣物吊一口气。
晏家来人早,经由少夫人,亦是牂牁郡郡守孟放的亲闺女作媒介,先一步从族长孟不秋手里求得。
这下,替公羊月牵线搭桥的白星回不干了。
他想,千年前蚩尤所领的古九黎九族,今化为九大部落,散落南中七郡,莫不以天都教为魁首。教中除教主及巫咸大祭司外,其余九巫皆起于九部,若论亲疏,可谓一衣带水。他身为天都教少教主,那晏家算哪根葱,即便要借,也得乖乖往后排。
好在那晏家家主晏垂虹,一生痴棋,是个看透生死的和善人,在洞庭“无药医庐”神医崔叹凤的折中法下,让与他们先用。
可惜,中道却教心怀鬼胎的贼子陷害,将圣物盗了去,既栽赃在那名声狼藉的公羊月头上,又一箭双雕叫同长安公府、公输府及北落玄府并称天下“四府”的晏家丧损了一员武林老将。
圣物失窃,晏家家主一命呜呼,身为孟部族长的孟不秋自是要拿公羊月追责,而少教主白星回则仗义不让。
就在两拨势力剑拔弩张之际,天都教那位协管教中事务多年,颇具威望的教主夫人出面作保,以天都教之名,问孟部“借取”圣物,勒令公羊月查清真相,追回圣物,在此之前将白星回这倒霉孩子抵押于孟部,以示公平。
这三年时如飞梭,可公羊月连半个影子都没瞧见,指不定哪天孟不秋就拿他动刀。
不过眼下,恰是送上门的机会。
白星回打着小算盘,心道若自己便是那个“克星”,看在他老爹,天都教教主白少缺的面上,杀是不敢杀,但将好能将他扫地出门。
那就不用再和孟不秋那个讨厌鬼朝夕相对!
白星回把斗笠一扔,脚下借力,朝着方才那郎当青年指点的竹楼飞去。
他前脚刚一走,山上下来个红裙如火的女子,身材粗大,脸蛋滚圆,头上满戴银饰,身上又镶金缀玉,很有富贵之相。
女子吹了声短哨,郎当青年耳朵尖,闻声立刻回头迎来:“丹荣小姐。”
“给你的赏钱!”丹荣将沉甸甸的钱袋子抛给他,嘴里夸道:“干得好,记你头功!如此一来,她们必不能再与我争,那时候,孟族长就是我的。”
说到此,好似熟透的鸭子已喂到嘴边,不迭痴笑起来。
“得嘞!”郎当青年讨个口彩,推谢道:“万不敢腆着脸居功,分明是丹荣小姐福气大!这些个野丫头,除了那张脸蛋,不过是落地沾灰的山鸡,哪比得上小姐您!”
这话说得丹荣浑身舒坦,又赏了他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玉子。
丹荣父辈一支,乃当地小夷帅,母亲一脉,则为南迁士族,蜀汉的诸葛武侯治下南中时,为打破夷汉分治,曾倡通婚,像丹荣这般承袭百濮姓氏,又与中原沾亲带故的,在当地被称为“遑耶”。
淝水之战后中原大定,晋国与滇南关系和稳,他们这些“遑耶”在各族中颇有些分量。
郎当青年把玉子握在掌心,暖而不寒,水色充足,心气早就飞到天上,嘴巴一张,那是溜须拍马不绝:“哎哟,贵人,贵人!我也学了几句中原话,先祝小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哟!保管放心,还有几个,明儿就能全哄了去,他们定是想不到,这次耆老密议,可不是捉什么扫把星,而是为了给族长议亲!”
这孟不秋已至婚龄,却从未流露成家的打算,族中的耆老担忧,趁其去往吕部议事,一合计,这才出了个下下策,先斩后奏。
毕竟族长威严,若是教本人晓得,准要坏事。
先前引去的那几位姑娘,如今正聚在那座不起眼的竹楼后,手里各捧着一支蜡封的竹筒,长长舒气。
郎当青年心中莫名不安:“真能成事?”
那为男觋确实是他请来的,可人却并不知根知底,不过急着讨赏钱,拉来凑活。
丹荣心里自有定量,冷笑着:“不怕凑巧,凑巧也不敢认!圣坛合议,摆三生六畜祭祀天地,寨中所有人都要去,就算真有不要脸的反应过来,想事后贴上去,也不敢宣之于众,弄虚作假可是会被认为是渎神之人,轻则驱逐,重则处死!”
郎当青年“哦哟哟”一声叹:“那不是万无一失!”
丹荣瞭了他一眼:“我再让爹爹想想法子,若是能直接弄到族长的生辰八字,岂不是更加妥帖?记住,让那男觋利落点,就算我得不到,别的姑娘也别想得到,你懂我的意思吧。”
两人说到此处,看附近有人来,便各自往两侧分道离去。
白星回没听到那后半截,正揣着小心思跟着那几个姑娘,扒人家大师的屋顶上偷看。就这么蹲了两天,扶乩、烧甲、卜筮依次看了个遍,当中不乏有机灵的少女试探,然而测算却样样准数,瞧着像那么回事,于是便摆出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势态,决心替姑娘们担了那克星之名。
就当他轻功一掠,要翻窗进屋时,门外脚步急促,冲进来一个头戴长布的牵马奴,正是丹荣跟前的人。
“快,快替我家小姐看看,与族长合是不合,收取的人马上就要来了!”
牵马奴把一张不知经过几人手的皱巴绢子递上,白星回两腿一收,蹲在梁上,心想:这哪家手眼通天的,如此厉害,竟能搞到孟不秋的八字,要知道自己打小识他,也就晓得个年月日。
那巫师鼓捣一阵,摇头说:“不合。”
牵马奴眉头一皱,低声问:“那这些天可有相合的?”说完,又贴上去耳语两句。
白星回离着远,不便偷听,再说,偷听也没意思,便静待后续。
没一会,话说完,那巫师兀自点头:“算是能算,远近二十年,最符合的要数这个——”他提笔,在竹篾上写了一个日子,“壬午年,腊月十二。”
白星回扫了一眼。
——这,这可不正是自己的生辰!
自己生于太元七年,那一年正是壬午年,而自个叫星回,听巫姑说,此乃冬月雅称,而十二月十二,正是生时。
得来全不费工夫!
白星回深信不疑,心说自己同孟不秋果然相冲,难怪从小到大见他,都颇感畏惧,这石部巫师,还是有些本事的。
就在他心怀窃喜时,那巫师已取来竹筒,将篾片装了进去,转手给了牵马奴。
白星回初始不察,可转眼余光扫过竹桌,才发现他将后写的那枚“错”装了进去,而那牵马奴已捧着竹筒慌张离开。
也不知是哪位小姐要遭这无妄之灾,白星回想了想,自己得趁手做个好事,于是趁人不备,赶紧一个猴子捞月落下去,抄起另外一张,跟了出去。
将将跟了两条街,来了个移花接木。
他把那张和自己生辰一致的篾片取出,将那小姐的换了回去,转头碰上耆老的人挨户走,便顺了个空竹筒装好,又在外刻了自己的名字,生怕别人看走眼,不晓得。
等到了人员驳杂的集市,他远远一弹指,弹入收竹筒的小篓子,直呼大功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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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告】
1.小可爱小太阳vs机智冷美人,弱攻强受,弱攻强受,弱攻强受,重要的事说三遍!但是强弱是相对的,并不是特指弱鸡和病秧子,也不存在舔狗。受在别的方面强势,在感情上内敛,攻则相反。攻第一章出现,受第三章出现。
2.一般中午十二点更新,前期隔日更或随榜,后期看情况,存稿结局基本就能稳定日更。
3.第一章修改一般是改公告,不必反复阅读。
4.最后,我们的目标是,推倒美人(/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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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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