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的东西很少,只有一些衣服几个箱子,和一些书籍信件。当森提出要求时,罗尔这些天来忙得不见人影,只有有闲心给她装五厘米厚钢板门和举办成人礼的里尔派人从镇子上将这些随身物品带了过来。
当看到那些属于真正“安娜”的过时和发旧的衣服时,城堡前的里尔发出了一声嗤笑。
“扔掉。”
女佣推着轮椅上的黑发少女静静地呆在一边,她似乎已经学会了在这两个穷凶极恶的兄长手下顺从和听话。她抿着唇,抓着轮椅的边缘,直到里尔下令将书籍和信件也一起丢掉时,她开口道:“哥哥,那里面有父亲给我的信。”
里尔耸耸肩,大发慈悲地让仆人停手。
“当然了,那些得留下来。”他走过来摸摸“安娜”的头发:“别担心,亲爱的。”
仅剩的东西被拿了进去,里尔对于那些日文书籍不感兴趣,只拿过了据说是前任首领的信件,略微好奇地翻了翻,大概有六七封,全部都是用意大利语写的,按照日期排序,只有前三封被拆开了。
内容无外乎是劝说安娜来意大利,从信件内容上看,她对于认回亲生父亲并不热衷,甚至有些排斥。
这或许就是后面的几封信为什么没有拆开的原因,更何况,安娜本人并不懂意大利语。
里尔无所事事地将剩下的几封信拿回房间,全部拆开。
直到读到最后一封,他漫不经心的表情一变。
“致我亲爱的安娜,
如果那个时候我已经死了的话,去找你的哥哥里尔??法拉格里,他是家族下一任首领。
如果因为意外,我死了,他也没有战胜罗尔当上首领,你就永远不要回归家族。
我以你的本名在瑞银为你留下了五百万瑞士法郎,等欧洲的战争结束,你就拿着这些钱回日本。
爱你的父亲。”
里尔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他走出门去,整齐的西装因为他的动作被带出了褶皱,他没有管来来往往的佣人,径直抓住了一个路过的家族成员:“罗尔在哪里?”
那个家族成员谨慎地打量了他一下,不知道他今天又在发什么疯,老老实实答道:“他在港口和加百罗涅家族的首领谈生意……”
里尔扔开他,拿着信朝外走去,但没走几步,他很快冷静下来。
家族成员中,虽然罗尔是老大,早早就接触了生意,但他早年犯过致命的失误,差点让父亲被刺杀,从此以后,里尔就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家族的生意,他做得不比他大哥差,一度认为自己是铁板钉钉的下任首领,但父亲屡次要求他不许和他的哥哥起冲突,里尔一向听话——从小到大,他就是个以听话得到别人宠爱的孩子。
后来父亲忽然死了,他去世的时候,身边只有哥哥罗尔,他告诉自己,父亲要他们两个一起主持家族。
他将信将疑,又因为和罗尔一直没有撕破脸,所以一直维持着表面上的和睦,甚至愿意分出自己的生意给罗尔。
难道父亲去世之前是做了什么安排的吗?
他看向手里的信。
那是前任首领熟悉的字体,但即使如此他也不敢轻易相信,他将信收起来,朝“安娜”的房间走去。
半个小时后,里尔带着森亲自签名的授权书出了门。
要想验证这封信是不是真的,就得确定,前任首领是否真的给安娜留了那笔钱。
五百万瑞士法郎即使对于法拉格里来说都算一笔不小的钱。
家族之前也确实有资金流向不明的情况,如果是真的话……
第二天,里尔回来了。
是真的。
他无法压抑自己激动的心情,父亲的确给安娜留了钱,那封信是真的。
他才是被指定的下任首领!
他风尘仆仆地从车上下来,罗尔正站在门口,两眼阴沉地看着他。
里尔咬牙。
一想到这些天,罗尔以长子的身份,顶着家族首领的名头四处游走,积攒声望和人脉,而自己像个傻子一样乖乖缩在家里,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安娜的信连同银行开出的证明单据都藏在他身上,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些甩到罗尔脸上。
但他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在走之前就派亲信守在了安娜门口,不准罗尔见她,以免透露给罗尔任何消息,在法拉格里庄园里,他的权力比曾被流放在外的罗尔大。
“哥哥。”里尔拉起自己的嘴角,露出一个灿烂友好的笑容。
“你去了哪里?”罗尔问道。
里尔早有准备,举起自己手中的盒子:“我给安娜定制的王冠,她的成人礼就在后天,我等不及了,亲自去取。”
楼下在对峙的时候,森正在房间里给自己的画上色。
那五百万的确是她的钱,抛出去当诱饵,她并不担心里尔会趁机取走——法拉格里的脑门都长在天上,虽然钱不少,但拿下家族首领之位,得到的将会更多。
森的笔触细腻,线条简单而流畅,两个手拉手的小人在纸上跃跃欲现。
谁会赢呢?
当她披上层层叠叠的纱裙,梳起头发,戴上那顶设计师呕心沥血的小王冠时,她仍在思考这个问题。
森掌握的情报并不多,但跟她持重的气质相反,她骨子里就是一个赌徒。
化妆师正在用红色点缀她的唇,使这张苍白美丽的脸多些血色与生气,在镜子里,森看到自己的眼中,璀璨的红色正在燃烧。
西西里几乎所有的家族都于今夜光临了法拉格里城堡,甚至包括与法拉格里家族有生意往来的北意政商家族,与前任首领相交的政界人士,俨然一场盛会。
在掌声中,成人礼接近尾声。
“请安娜小姐将代表祝福的花束,送给自己最重要的人。”
万众期待的目光下,两个法拉格里正穿着漂亮的蝴蝶领结西装,站在她身边不远处等待。
森接过家族下属送来的花束。
但却只有一束。
本该有两束的——两个法拉格里一人一束。
森微微皱起眉,用眼神询问下属,下属匆匆离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森抬起眼,看到里尔扬着唇笑得开心得意,罗尔的脸色已经黑得能滴出水。
法拉格里的家族干部们在他们身后,一个个尴尬而沉默,两个法拉格里在斗法他们是知道的,但这样把家族丑事宣扬于外,还是让他们恨不得现在就从这里找条地缝钻进去。
一片静寂中,那个苍白虚弱的少女,抱着花束,用并不熟练的意大利语开口了,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很认真:
“我将祝福的花赠与我在天国的父亲,莱诺??法拉格里——”
“愿他在主的怀抱中安详长眠。”
静寂了几秒钟之后,掌声如雷鸣般响起。
所有人都面露惊讶与感动地看着她,不远处的夏马尔松了口气,而他旁边的康拉德,一边拍着手掌,一边神色难辨。
“怎么了?伙计。”夏马尔侧首,觉得他有些奇怪。
康拉德摇头不语。
成人礼结束,随后的宴会也接近尾声,森以身体不适为由,请求回房休息。
两个法拉格里过来先后给了她温暖的拥抱,跟她交谈的宾客们也纷纷拥抱她,向她表示慰问并送上自己的祝福。
森在自己五厘米厚钢板的房间里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第三天,无数封请柬从四面八方被送了过来。
她随意抽出了一张,定下了行程。
然后出发到半路,车子忽然失灵,紧接着,一把枪指在了她脑袋上。
“说吧,我亲爱的安娜。”罗尔满是杀气的脸在后视镜里比那天成人礼上的更阴沉:“你和里尔都瞒了我什么?”
外间的枪响一声接着一声,森的随从被不断地从车上拉下来,或是被处决,或是投降,法拉格里的争夺战在她出发的那一刻已经正式开始了。
森张了张口:“是父亲的信……但我不知道内容。”
“信?!”
罗尔目眦欲裂:“不可能!!”
他这么从来不知道父亲还留下了信?
里尔是因为那封信才和他开战的吗?
但安娜没必要说谎。
她为什么要说谎?
那封信上写了什么?
街道上已经因为突如其来的袭击乱成一团,人们尖叫着四散奔逃,周围已经空空荡荡。
森被他扼着脖子,有些喘不过气:“哥哥……”
“我一直很喜欢你,安娜。”罗尔稍稍冷静下来,事情究竟怎样,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他叹息道,用黑色的冷冰冰的枪支抚了抚她的头发:“放心,我不会杀你,我会带你离开,里尔会来救你的,不是吗?”
“我……”
森没有说出下一个字。
一道枪响已经在她耳边炸开。
连带着罗尔的血,泼在她的脖子和胸口。
罗尔的尸体摇摇晃晃地倒了下来,摔在她脚下。
周围罗尔的手下再次乱成一团,枪声激烈地继续响。
森惊讶至极,习惯性地轻轻歪头。
罗尔就这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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