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银针

明日要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治疗,小姐说要持续至少两炷香,还是提早把灵雀的吃食备好了。

君燕一边咬着牙回想白日的情形,一边将禽粟仔细码在小盘里,淋上了药草汁。窗外一个黑影掠过,她定睛看去却空无一人。

该是被那人气得眼花了。

君燕摇摇头,笑自己疑神疑鬼 — 打发走了那个高瘦男子,院中如今只剩下一男一女,女子被封穴,男子伤重,谁还能有飞檐走壁的本事?

这座宅中东边厢房中,躺着的是奄奄一息的谢兰升。他在和师妹一同回谷帘派的路上,被崔执挑衅,一□□穿胸口,震碎心脉,当即昏迷,却不想醒来的时候竟然就在宁不许处。

师妹如今又在何处?是否也遭崔执毒手?

一念至此,谢兰升心中升起一阵烦躁 — 若崔执敢伤师妹,天涯海角,他也必定要报此仇!

门口有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君燕端着米饭和一碟小菜进门,将吃食放在了桌上便离开了。

屋内烛火微弱,他躺在床上,怔怔地看着屋顶。

又有稀稀疏疏的脚步声响起。

是君燕吗?还是宁不许?

无论是谁,他都没有兴致理会。

他轻轻闭上了眼睛,直到一只冰凉的手探上他的鼻息。

他蓦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子。

他吃惊道:“你是?”

惠定食指放在唇前,意思要他不要声张,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碟子,伸到谢兰升面前,眼睛眨了眨。

谢兰升摸不着头脑,伸长脖子靠近碟子,闻了闻,药味刺鼻,抬眼看向惠定,眼神之中满是疑惑。

惠定左手放在身前,右手置于其上,右手竖起做了一个向回抹的动作。

这是……要我吃了它?

谢兰升皱了皱眉头,道:“宁不许又出什么鬼主意?不是说好了明日。”怎么今天就要提前吃药?

惠定摇了摇头,只是将碟子再次推到谢兰升面前。

谢兰升盯着她,却不曾去接碟子。

惠定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

谢兰升看到那个物件的时候双眼登时睁大,声音有一瞬间的提高 — “你怎会……”

而后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过大,又低声道:“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门口传来一声细微的声音。

不好!刚刚他那声怕是惊动了君燕姑娘。

谢兰升还想再说什么,他再转过头去的时候,那女子已然转身离去,烛光之中只留下一个瘦削的背影。

谢兰升心一横,将那女子带来的碟子中的药末全数倒入口中。

惠定悄然回房,没有惊动任何人。宁不许对她的香药太过自信,认为没有人能在她的迷药下还有行动能力,所以并未对他们的房间上锁,给了惠定一些机会。

惠定将那武功秘籍的残卷通读一遍,才明白为什么北狂所有的残卷为什么是第一本,因为呼吸吐纳的方式和其他武功皆不同,常人的呼吸只有一条通道,游经的是同一条脉络,可是父亲教授的呼吸吐纳是于脉络之外移了一寸,若谁强行修炼,定然走火入魔。

宁不许虽然封住了她的脉络,但是她既然打通了另外一条脉络,注入内力,持续不了太久,但是还是有片刻的行动自由。

趁着夜黑风高,她强忍着胸口的剧痛,飞身于重重叠叠的屋檐之间,去寻宁不许的药房。

已入初冬,天地寒冷,地上已经结了薄薄的冰层,惠定每呼吸一口冰凉的空气,肺腑都仿佛被冰雪割伤一次。

宁不许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乱跑的病人,所以她的药房并不难找,也没有任何的机关暗道。

一间不大的屋子,里面摆了上百种药材,陈列了整整三面墙。

这么多种药材,哪种才是她要的呢?

惠定犯了愁,她的眼睛忽然在黑暗中亮了 — 她知道怎么做了 。

……

次日清晨,宁不许在鸟雀啼鸣之中醒来,接过君燕呈上的清水和毛巾,简单洗漱和吃过早饭之后,便要君燕带那少年出房,穿过庭院中间,进入她的药房。

谢兰升一路连吞了好几次口水 — 那女子给的药粉怎么会难吃成这个样子,卡在嗓子眼里,下也下不去。

宁不许被他的样子逗笑,道:“没想到你也会怕成这个样子。”

谢兰升含糊答道:“正是正是,我都说过,我怕疼得很。”

君燕在一旁气鼓鼓的,还是在生气谢兰升小看她的医术。

经过庭院的时候,惠定推开一丝窗子看了看,窗外无任何异常,心中焦急 — 难道她想的法子没有用?

宁不许探了探少年的脉搏。微弱中透着一丝诡异,仿佛在最微弱之际强行注入了一些别的力量。

只是这少年脉象过于杂乱,仿佛千头万绪,需得将他的其他杂乱的脉象一一治疗好方可。

君燕地站在宁不许身侧,手中的木盘上摆满了百余枚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银针,其中十根银针,她跟着宁不许十余年,从未见她用过。

那少年的身上遍布伤痕,最明显的则是胸口正中的一道枪伤贯穿身体,将他的心脉几乎震碎。

“强撑着活到现在,也属实心智坚定。”宁不许冷冷地说了一句。“君燕。”

君燕眼神笃定,点了点头。

下一个瞬间,十枚银针已经布入少年的胸前十大重穴,促使心脉相连。

宁不许站起身来,走到窗边,静静地看着悄然落下的大雪,低声道:“那个女子如今怎么样了?”

君燕一边慢慢捻动银针,一边恭敬答道,“正常洗漱吃饭,并无任何异样。”

宁不许点点头 — 人都是怕死的,其实不需要某个真实的牢笼,告诉她她的行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自然就会约束自己,将自己装于虚拟的牢笼之中。

刘相卿说四皇子要将这女子留在此地,到底这女子是什么来历?

她无论如何试探,那女子始终是守口如瓶。

一盏茶的功夫,君燕轻轻擦了擦额间细汗,微微笑道:“好了,旧伤已清。”

宁不许眼神寒意四溢,轻抚木盘的剩余银针,不见她如何动作,手间一梭银针熠熠生辉,下一刻便要遍布谢兰升全身!

她这次的银针入穴,要全天下无人能解!

“砰!”药房的门被人破开。

宁不许停下手中动作,待她看清来人,冷笑道:“是你。”

来人是惠定。

宁不许刚想出手,躺在床上的少年的眼睛蓦地睁开,闪电般扣上宁不许的喉咙。

宁不许有一瞬间的失神,忽然又冷静下来,“你便是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的?”

谢兰升道:“我的救命恩人另有其人。”

宁不许冷笑道:“你二人,但凡是提起一点内力,便会心如刀绞,她这样重的伤势,你以为真的能离开,现在不知有多少人正在向小岛而来,你们不死在这里,也会死在同来求医的人的手上。”

谢兰升手上用力,逼着宁不许向前走去。

两人行至木门之外,庭院之中花草轻轻摇曳。

“多谢你救我一命,江湖不见!”谢兰升在宁不许耳边低声说道。

他骤然松手,和惠定两人奔向岸边!

他二人却突然顿足,面面相觑。

岸边没有小船。

是了,刘相卿和王承如两人已经离开,没有新来的病人,自然没有小船。

宁不许在他二人身后冷笑道:“你们要去哪里?”

一梭银色光芒在她指尖闪耀。

谢兰升苦笑一声,等待着这些银色的光芒下一秒就穿透他的身体。

他没有等到预期之中的巨大疼痛,而是一阵巨大的鸟雀扑棱翅膀的声音。

银色光芒停留在宁不许的指尖,她一动不动,因为她也已经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

原本栖息在院内的无数灵雀如今都围绕着那个爽朗的少年飞舞。

那是她养了许久的灵雀,她极其珍惜,不会伤害任何一只。

谢兰升感到自己的右臂被扯了一下,他随着惠定的手指看去,大喜过望。

只见一个小舟就停在岸边的隐蔽处,船体过小,加上他二人心急,刚刚竟然没看到。

谢兰升一跃而上,握紧船桨。

小舟猛地一沉 — 惠定已然上船。

谢兰升便竭力向前划去。江上起了大雾,宁不许眼看着两人消失在茫茫迷雾之中,脸上不知是何神情。

谢兰升划了好一阵,身边围绕的灵雀渐渐散去,才敢稍稍放松,对身后的惠定转头爽朗笑道:“多谢姑娘相救,真是大难不死必有……”

谢兰升脸色一变,只见惠定脸朝下倒在舟尾,身上衣衫已被鲜血尽数染红。

“姑娘!”谢兰升心急如焚,她刚刚上舟之时,原来是被宁不许的银针击中了!

前方船桨拍浪的声音穿破大雾而来。

谢兰升哭丧着一张脸,心想我们运气也太差了,怎么就能恰好遇到新来求医的人。

只见两个船愈来愈近。

谢兰升双手紧握,给自己打气道 — 就拼他个你死我活。

却只见那船仿佛急着赶路,并不理这一叶小舟,只直奔小岛而去,一船一舟交错而过。

谢兰升深深吐了口气,稳了稳心神,再次奋力向前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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