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晟欣赏着她的痛苦。

等到钟盼儿疼得连嘶吼的力气都没有的时候，他忽然开口慰问，声音中带着黏腻的安抚，“好孩子，告诉我，你是如何驱使神器的？莫殇和玄烨被你藏在哪里了？”

钟盼儿看着他痴痴地笑起来，“摄魂术？可惜你还没练到家。”

赫连晟神色一凛，“你有如此本领，何不归入本尊麾下？只要你老实交代神器的使用之法，助本尊捉拿莫殇与玄烨二人，你从前的种种本尊都可既往不咎，本尊许你日后花不完的灵石、华衣美食、至高功法、无上权力！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两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钟盼儿毫不领情还吐他一脸血水，“呸！你只不过是东方既无养在人间的一只狗，被施舍了几缕神力，也敢在姑奶奶面前叫嚣了？”

赫连晟面如黑炭，一手抹掉自己脸上的血渍，一手甩了钟盼儿一记耳光。

钟盼儿被打得眼冒金星，一侧脸颊高高肿起，只听赫连晟狠戾道：“哼，冥顽不灵！来人，把这妖女挂到山庄门口，放出消息去，三日后本尊要亲自斩杀这私放妖物出逃的妖女。”

“是！”赫连晟手下的人又像是拖死狗一样把钟盼儿拖出暗狱，她被他们高高的吊在山庄门前，来往行人无一不向她投来鄙视愤恨的目光。

一梦逍遥楼中，九楼天字号客房，闪灵剑躁动不已，嗡嗡作响。

玄烨再也等不住了，此剑与盼儿心灵相通，必定是盼儿遇到危险了，他提剑出门，还没走两步便听到底下人议论：

“哎！听说了吗？那屠杀钟灵山和放出冥渊大妖的，竟然是同一个人！”

“什么！谁人有如此大的本事！”

“本事再大又如何？还不是被赫连庄主擒住，挂在门口示众，听说三日后庄主要亲自斩杀这妖女呢！”

“妖女祸害人间，确实该斩！届时可去观望一下！”

“听说啊，这妖女城府极深，在钟灵山潜伏多年，还是当上了钟灵山的守塔人！”

“对对，钟老族长可真是引狼入室了！”

“听说这妖女叫什么？钟...盼儿！”

“...”

玄烨听到盼儿的名字，急得连下楼的耐心也没有了，他从九楼一跃而下，摔在刚刚肆意议论的众人面前，他口吐鲜血，两手撑地艰难站起，眼中隐隐有黑雾浮现，痛心疾首的问，“盼儿被挂在了赫连山庄的门上？”

说完不顾他人回答，提起闪灵剑一瘸一拐的往门口走去。

婉娘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伸手在他额头一点，玄烨眼中渐渐恢复清明。

婉娘拦住他，“小郎君，这一看就是陷阱，我劝你还是不去的好。”

玄烨推开她，“赫连晟的目的是为抓我，只要能换盼儿安全，在下不怕。”

他目光柔和的看着手中躁动的闪灵剑，“闪灵剑，你能带着在下去找盼儿吗？”

闪灵剑好似听懂了他的话，瞬间变大到玄烨脚下，玄烨不做犹豫，动作生疏的御剑而飞。

婉娘看着离开的一人一剑，痴笑道：“小郎君，此陷阱非彼陷阱啊！”

不一会儿的功夫，闪灵剑便垂直而下，落在钟盼儿脚下，发出阵阵剑鸣。

一同摔落在地的玄烨，抬头看着被吊在上方，浑身是血的少女，他撕心裂肺喊道：“盼儿！盼儿！”

少女费力的睁开双眼，想要扯出一抹笑容，却不慎牵扯到了脸上的伤肿，一时间似哭非哭，似笑非笑，难看极了，她的声音嘶哑，“呆子，谁让你来的！快跑！”

此时赫连晟和慕容芷倏然出现在山庄门前，赫连晟看着跪在地上的玄烨，厉声发问：“孽障！还知道回来！莫殇在哪？”

玄烨对赫连晟的话充耳不闻，他呆呆的看着钟盼儿，他的眼睛变得漆黑一片，不见眼白，黑色的泪水顺着他的脸庞滑落，丝丝缕缕的黑雾由他体内漫出围绕至全身，周边的花草树木一旦被黑气触碰到便立刻枯萎。

秽气出，万物枯。

赫连晟暗道不好，施法挥出结界，不让秽气外溢出去，而后号令众人，“屏息凝神，切莫被秽气入体。”

有几名弟子不慎被秽气侵入，倒地抽搐不止。

赫连晟动用体内神力，朝着玄烨攻去，他的法力还未接近玄烨，便被玄烨周身溢出的秽气击散，赫连晟捂着胸口后退几步，不敢置信道：“这便是秽气的力量吗？”

玄烨对他的攻击视若无睹，他张开双手，无数秽气自他双手而出汇聚成一条黑色的巨龙，巨龙轻柔的将被吊在墙上的钟盼儿托举到玄烨怀里。

玄烨抱着浑身是血钟盼儿，他发丝凌乱，漆黑的眼睛泪流不止，“盼儿，我来晚了。”

钟盼儿吃力的抬起手，轻抚他的脸庞，有气无力的说：“呆子，不是让你走吗。”

玄烨看到她肿胀破烂的双手，周身弥漫的黑气更加严重，他温柔怜惜的抱着钟盼儿，轻轻说道：“盼儿不怕，我带你走。”

这边赫连晟拿出天狐剑，大喝一声，朝着玄烨和钟盼儿两人劈去，玄烨一手抱着钟盼儿，一手以秽气之力阻挡他的攻势。

慕容芷见赫连晟稍落下风，连忙率领众弟子一起围攻玄烨，玄烨到底是还不能熟练运用秽气，在众人的攻势下，他左支右绌，秽气之力逐渐减弱。

赫连晟手中的天狐剑越来越靠近他的面门，眼见着玄烨就要支撑不住，钟盼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起身，张开双手挡在玄烨身前，天狐剑以破竹之势自她的左侧胸口穿过。

温热的血液自她的身体喷出，溅到了玄烨的脸上。

玄烨伸手抱住她倒下的躯体。

钟盼儿嘴唇颤抖，呢喃道：“玄烨...” 她伸手想要轻抚玄烨的脸庞，胳膊抬到一半便重重的跌落。

眼看着怀中人没有了生气，玄烨顿时感觉有无数股力量自胸口喷涌而出，在他体内相互碰撞，似乎想要破体而出，他仰天大吼，“啊！”

无数股黑气自他口中而出，凝聚成数条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龙，恶龙朝着四面八方袭去，击伤围攻他的众人。

被恶龙击飞的赫连晟单膝跪地，调动神力阻挡秽气之力，玄烨抬眼看向赫连晟，漆黑的眼眸中杀意瘆人，盘旋在空中的恶龙感受到主人的指引，它们纷纷向着赫连晟飞去，一口一口将他撕碎。

眨眼间，空中血肉纷飞，赫连晟变成了一滩烂泥。

慕容芷见此情形崩溃大喊：“阿晟！不！啊！”

她涕泗横流，朝着地上的烂泥爬去。

其余弟子见状，也都被吓得瘫软在地，屁滚尿流。

此时，无人关注到，躺在玄烨怀里的钟盼儿浑身散发着淡紫色的柔光，她的伤后渐渐愈合，原本及腰的长发蔓延至脚踝，她脸上的婴儿肥渐渐褪去，露出纤细的下颌，眼尾的弧度上扬，原本的杏眼变得更加妩媚，这样妩媚的眼睛，配上她入鬓的长眉，终于消解了她脸上的怪异感。

钟盼儿睁开眼睛，伸手抚上玄烨的胸口，她感受到，那是玉清镜的位置，也是秽气之力的源头。

玄烨看到她醒来，惊异之余嘴角扯出巨大的弧度，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就感觉到钟盼儿的手穿过他的皮肉，到达他的胸腔。

钟盼儿吟诵了一段怪异的咒语，玄烨体内的秽气如同受到召唤般纷纷涌入钟盼儿体内，盘旋在空中的恶龙也发出阵阵长鸣，而后纷纷匍匐在钟盼儿脚前。

玄烨口吐鲜血，抽搐倒地，他伸手拉住钟盼儿的衣摆问她：“为什么？”

钟盼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扯下自己脖颈上的岐珊玉，扔在玄烨身上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与我亲近的人都会死于非命。是你自己甘愿的，玄烨。”

秽气之力引发的动乱，终究是惊动了九重天上的诸位。

钟盼儿时隔千年，终于再次见到了东方即无。

东方即无率领着天兵天将此处团团围住，他看到钟盼儿的样貌，目中闪过惊喜之色，“你是何人，释放秽气搅乱天地，意欲何为？”

钟盼儿拿起天狐剑，剑指东方即无，九条秽气恶龙在她身后蓄势待发，“吾，乃扶桑与莫殇之女，此番自是为了杀你，以报父母血仇。”

此言一出，众神哗然。

东方即无不以为意的笑笑，“天狐剑，秽气之力，你费了不少功夫吧。”

钟盼儿看着这张她想了千年也恨了千年的脸说：“蛰伏千年而已。”

话落，她的双脚瞬间变为三尺长的紫色鱼尾，钟盼儿乘龙而起，对战东方即无。

她离去的背影不带一丝留恋。

玄烨伸手想要再次拉住她的衣摆，却最终什么也没能抓住，他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颤抖的说：“盼儿...好疼...”

钟盼儿挥剑朝着东方即无劈去，秽气恶龙也顺着剑刃方向朝他袭去，只见东方即无身后也出现了一只金光麒麟，麒麟声音如雷，口吐业火，与九只秽气恶龙缠斗。

东方即无谈笑间便躲过了钟盼儿一击，他不知何时来到钟盼儿身后，悠悠说道：“妖身纵有神血之力，也难成大器，你比你母亲差太多了。”

钟盼儿转身继续挥剑攻去，依然落空，东方即无再次闪现至她身后嗤笑。

上神的力量，终究不容小觑。

东方即无像是戏耍老鼠的猫，此刻的钟盼儿就是他利爪之下的一只蠢耗子，等她被戏耍的筋疲力尽之后，就会被这只猫一口吞掉。

钟盼儿费尽力气，都没有伤到东方即无的一片衣角，她转头看着与金光麒麟打斗得秽气恶龙 ，已经略落下风，于是她用剑划破手掌，以神血滋养秽气，钟盼儿身上又生出一条血红色的秽气恶龙缠绕着她，其余九条恶龙也瞬间体型暴涨三倍，她伸手虚空一指，血色秽气恶龙便带着她闪现至东方即面前，她毫不犹豫再次提剑劈去。

东方即无见此情形终于收起他玩世不恭的笑容，召出了自己的本命宝剑，与钟盼儿缠斗在一起。

两人这一站，打得天昏地暗，从天上打到地下，从山上打到海里，所经之处地动山摇，此战的精彩程度不亚于千年前神女扶桑大战邪魔。

最终，钟盼儿在冥渊中被东方即无一剑穿心，她败了，眼角溢出一颗淡紫色的珍珠，嘴角扯出无奈的笑容，苟活千年，终是不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