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盼儿从九重天摔落到无妄山时,正逢天降大雨。
宽大的衣衫被雨水浸湿,勾勒出女子曼妙的身姿,一身洁白的神女,坠落在肮脏泥泞的土地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嘶嘶嘶”
不远处,一条吐着信子的黑色蟒蛇试探着爬来,它在确定猎物没有任何威胁时,忽然了立起上身,张开血盆大口,腥臭的气息喷在钟盼儿脸上,她绝望的闭上眼睛,等待死亡。
预想中被吞噬的疼痛与黑暗没有到来,一把从天而降的灵剑刚好刺入了黑蛇的七寸,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位白衣男子。
男子挥一挥手,雨水便再也落不到钟盼儿身上。
钟盼儿迷茫看着这个身似神祇却表情怪异的男人。
他的嘴角无声的抽动,似痛苦似愉悦,他琥珀色的眼眸浸在泪水里,睫毛轻颤,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砸在钟盼儿的嘴角。
钟盼儿下意识的抿抿嘴,咸的。
这个男人又哭又笑的盯着她看了好久,也不说一句话,钟盼儿有些奇怪的问:“你是谁?”
玄烨设想过无数次与钟盼儿相见的情景,在他的脑海里钟盼儿悔过恨过、不得已过、委屈过、求饶过,他唯独没有想到,她会忘了他。
一个人教会他情爱、夺走他处子之身,而后又亲手杀了他,毫不留恋的抛弃了他的女人,如今,居然忘了他。
他嘴角的笑容越发放肆,眼中的泪水越发汹涌,他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骗我?
为什么不骗我一辈子?
为什么不爱我?
为什么忘了我?
钟盼儿听不懂他说什么,只觉得这个好看的男人真奇怪,一见面就又哭又笑的,她迷惑的看着他,却忽然被一件宽大的白色外衫蒙住了脸,男子的外衫将她从头到脚包裹着。
熟悉的木槿叶味道充斥着她的感官,钟盼儿有些奇怪,自己明明连名字都忘记了,却还记得一种味道。
钟盼儿感觉自己被他打横抱起,一步步走着,她的声音透过衣衫,有些虚弱,“你是谁?要带我去哪?”
玄烨循声看去,薄衫遮在她脸上,模糊了她轮廓,这样的钟盼儿与玄烨记忆中圆脸杏眼的女孩逐渐重合。
玄烨知道,曾经的她是假的,身份是假的,样貌是假的,甚至连名字都有可能是假的,爱...也是假的。
她的真容当真是极美,唇不点而红,琼鼻高挺,媚眼如丝,可这样艳丽的她,却如同一把镶满了宝石的利刃,刺在玄烨心口。
他曾亲眼目睹了她的蜕变,也曾亲身体会她蜕变之后是如何残忍的掏了他的心脏。
玄烨记得,那时,她的眼神冰冷坚定、势在必得,没有一丝心疼和不忍。
钟盼儿不知道被玄烨抱着走了多久了,中间好像还飞了一段时间,吓得她惊呼出声,她害怕自己会不小心掉下去,一个劲儿往男人怀里钻,结果她越害怕,男人就飞得越快。
男人带着她降落到一所精美的庭院,庭院中的人见到这个男人会对他行礼低声问好,他们叫他“庄主”。
原来这个男人的名字叫做庄主啊!
玄烨把钟盼儿放到床上,也不说话,就在床边站着看着她。
钟盼儿被衣服遮得有些呼吸苦难,奈何她现在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她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旁边的男人也没有一点要帮她把衣服移开的意思。
实在是闷得难受,钟盼儿只得求助男人,“庄主,你能帮我把衣服拿开吗?我快要不能呼吸了。”
“庄主?呵!”玄烨重复她的话,并发出不屑的笑声,随后他伸手覆上钟盼儿的脸庞,短暂停留几秒后,一把扯下她脸上的衣衫。
钟盼儿猛吸一口气,惊恐的看着玄烨,“你..你你刚刚是不是想要闷死我!”
玄烨面无表情,干脆利落的回答道:“是。”
钟盼儿瘪了瘪嘴巴,委屈地看着他说,“别杀我...求求你了...”
她看起来可怜极了,像是是一只被折断羽翼的鸟儿,只能在他手心里摇尾乞怜。
如今看她如此凄惨软弱,玄烨应该感到开心、感到扬眉吐气才是,可为何,他心里还是闷闷的,说不上来的难受。
玄烨坐到床边,垂眸看着湿漉漉的她,同时对外吩咐道:“打桶热水进来。”
外面的人很快提了一大桶飘着花瓣的热水,安置在屏风后。
玄烨抱起她说:“你听话,就不杀你。”
钟盼儿窝在他怀里讨好的说:“我听话的。”
随后,玄烨一手将她身上穿着的那件沾满泥巴的湿衣衫扯下,另一只手将她扔在浴桶里。
就在钟盼儿感觉自己要溺毙在浴桶之后,玄烨又一把将她捞出水面,扶着她依靠在浴桶边缘,他拽拽她的胳膊又抻抻她的腿儿,“手脚都动不了吗?”
钟盼儿有些害羞,晓是她不记得过去,也觉得自己不应当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这般赤身**,她埋头低声说道:“嗯,没有力气,动不了。”
玄烨的目光聚焦在她漆黑的发顶,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忧伤,“怎么弄的?”
钟盼儿迷茫的抬头,只见他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她想刚刚也许是听错了,这个男人看起来还是这么冰冷,哪里有半点忧伤,钟盼儿故作轻松道,“不记得了,也许是得罪了什么人,被人打断了手脚筋骨?”
玄烨见她到现在还是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有些生气,他转过身去,冰冷的说:“你的筋骨没断。”
不仅没断,反而长得极好,从筋骨到皮肉,都像是被人精心雕琢过一样。
玄烨的目光再次落到钟盼儿那件沾满泥渍的衣服上,这是一件男子的里衣。
他施法挥出来一团火焰,将地上的里衣烧掉成灰烬,才觉得心中郁结一口气数散开来。
钟盼儿见他这副样子,生怕他下一秒也把自己烧成灰烬,连忙低下头,专注的数着水里漂着的花瓣。
玄烨靠近她,掬起桶中的水,为她洗脸洗头,他按头的手法熟练轻柔,钟盼儿舒服得昏昏欲睡。
玄烨伸手托住她摇摇欲坠的脑袋,钟盼儿顺势靠在他的胳膊上酣眠。
他替她擦干身子和头发,替她换好衣物,将她安置在床榻。
钟盼儿睡得安详,玄烨怎么也看不够她的样子,从前是,现在也是。
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在一梦逍遥楼的日子,那曾是他人生中最辛福的时光。
“庄主。”门外弟子前来禀报,“附近村庄又发现一位被秽气侵蚀入魔的修士,他法术极高,门中弟子不敌,好几位弟子都被他吸干了法力,还请庄主前去一看!”
玄烨眉头紧蹙,在房中布下结界后随门外弟子赶去治理秽气。
玄烨走后,钟盼儿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她睡了醒,醒了睡,不知今夕何夕。
有天她实在无聊,在房间内大喊一声,忽然,房中闪现出一位紫衣女子,紫衣女子面容焦急的问她,“姑娘,可是身体不适?”
钟盼儿被她吓了一跳,连忙道,“没有没有,没有不适,我只是太无聊了。”
紫衣女子这才舒了一口气,“姑娘可还有其他要吩咐的?”
钟盼儿可怜巴巴的说,“你能陪我待一会儿吗?我一个人,也不能动,实在是太无聊了。”
紫衣女子这才起身靠近,她细细打量钟盼儿,“你真美,怪不得庄主他...”
“怪不得什么?”钟盼儿也打量着紫衣女子,她的脸圆嘟嘟的,眼圆溜溜的,是很可爱的长相,只是眉毛看起来有些违和,不知为何这紫衣女子硬生生将自己的两道杨柳弯眉化成了两道粗长上扬的剑眉。
紫衣女子对钟盼儿的提问避而不谈,只说“没什么。”
钟盼儿怕她走了,就没人说话了,连忙问她,“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突然就出现了?那个庄主呢?他去哪了?”
紫衣女子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半晌后,声音有些失落,“我叫紫韵,是庄主安排我守着你的,近来秽气横生,修士走火入魔,庄主带着门中弟子处理秽气去了,大概还要几日才能回来。”
“秽气是什么?”钟盼儿不解的问。
紫韵有些诧异,“你不知道秽气?”
钟盼儿尴尬的笑笑,“这个...我好像是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现在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更别提其他的了。”
钟盼儿从紫韵口中得知,十年前,一只大妖怪偷袭庄主,释放秽气,祸乱人间,后来被战神东方即无斩杀。秽气可使草木枯萎,使修士生魔障,目前人间只有身怀神器的赫连玄烨和一梦逍遥楼的楼主有能力治理被秽气感染的人。
同时呢,钟盼儿也从紫韵口中得知,庄主的名字不叫庄主,叫做赫连玄烨。
紫韵是十年前秽气一战的幸存者,她的父母亲人要么被秽气侵蚀而亡,要么被魔障的修士虐杀。
只有她,侥幸逃亡了两年,她沿路乞讨,在苟延残喘之际,遇见了赫连玄烨。
赫连玄烨救了她,予她温饱,教她法术,她便要一辈子跟着他,为他卖一辈子的命。
紫韵说得情真意切,钟盼儿听得津津有味。
钟盼儿怒斥大妖,安慰起来伤怀的紫韵,“都怪这该死的大妖怪!幸好它死了!紫韵你不要伤心了!”
说起过往,紫韵亦悲从心来,“是啊,它死了。如若不然,我定要亲手杀了它!”
钟盼儿:咦?感觉到一股杀气,谁想杀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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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无妄山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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