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每次清醒的时候,都会和钟盼儿聊天,他问:
“小雀儿,你冷吗?”
“小雀儿,谷子好吃吗?”
“小雀儿,你从哪里来,怎么刚好落到我的脚边了?”
“小雀儿,多谢有你陪着我。”
“...”
他清醒的时候话又多又密,钟盼儿有兴致就回他几句“啾啾啾”,没有兴致就不回,有时候气急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对着他那张俊脸一顿啄。
晓是这样,他也丝毫不恼怒,依旧会因为有只受伤了刚好落在他脚边的小鸟而感到开心,甚至会因此感谢上苍眷顾。
一月之期到来,玄烨的母亲终于出现在了寒池边上。她依旧是一身张扬的红衣,墨发高挽,美貌无双。看到玄烨功法大成,她鲜红的唇弯出巨大的弧度,她说:“好孩子,不枉为娘生你一场。”
“啾啾啾!”钟盼儿骂她,你这个坏女人,也好意思自称为娘,虎毒还不食子呢!
反正钟盼儿现在是一只半死不活的鸟,怎么骂她也听不懂,干脆过了一把嘴瘾。
没想到就是这几声鸟叫,吸引了红衣美人的注意,钟盼儿只感觉一阵巨大的吸力,自己脆弱的鸟脖子就她掐折了!
钟盼儿的魂体飘出来,看到来不及阻止的玄烨屈膝跪地,捧起小鸟的尸体,一滴眼泪沿着挺拔的鼻梁滑落,声音却极其平静,“母亲,为什么杀死我的雀儿?”
红衣美人对儿子的伤心不屑一顾,她扬起美艳的面庞,“烨儿,你可还记得,你苦修多年为的是什么?是赫连一族的未来,是天下百姓的存亡!你肩负着炼化神器、除尽秽气之重任,为娘岂能让一只畜生干扰你的道心!你又岂能为了这畜生辜负为娘的生养之恩和家族众望?”
她大言不惭的训斥着赫连玄烨,“今日回去好生修整一番,明日娘和你父亲亲自来接你,赴冥渊,除秽气。”
红衣美人不带一丝眷恋的走了,只留下玄烨抱着鸟的尸身,跟着老媪一路返回他的住所,回去的路上他不再为一路的美景悸动,只是静静地看着这只陪伴了他月余的鸟,轻轻抚摸它的羽毛。
钟盼儿看玄烨这副惨状,不由心生怜惜,多苦的孩子啊,爹不疼娘不爱。
钟盼儿学着他的样子,伸手抚摸他的头顶,玄烨这次却好似有所感觉,向钟盼儿的方向看了一眼。
钟盼儿趁机大喊,“玄烨,你快醒醒,这是梦里! ”
...
好吧,他还是听不见,看来还得想个办法占用人的躯体。
次日,冥渊。
钟盼儿眼睁睁看着赫连晟一掌将玉清镜打入玄烨体内,神器玉清镜性寒,哪怕玄烨经过一月寒池浸泡,他的身体想要彻底炼化玉清镜,也极为困难。
玄烨的额头和脖颈青筋暴起,他蜷缩在地,闷哼出声,他的血管先是变得鲜红又瞬间变成淡蓝,寒气从他体内溢出,他的睫毛、发梢、指尖都生出了冰碴儿。
而他的父母,神色淡漠的站在一侧,无视他的痛苦挣扎,他们只关心是否能够成功炼化神器。
倒是一旁的老媪,竟隐约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说起来,这许多年间,也只有这个老媪与玄烨的牵扯最多,她看着玄烨从小到大,若是真生出了恻隐之心,也是正常。
玄烨挣扎了许久,终于成功站了起来,至此,镜玄心法第十册,大成。
赫连晟见此,仰天大笑,“哈哈哈!天佑我赫连氏,去吧好孩子,替为父祛除秽气,保我赫连一族千秋万代!”
玄烨目光一滞,如傀儡般走向冥渊。
这个伪君子赫连晟,竟然还对玄烨使用了傀儡术!
玄烨悬于冥渊正上空施法,“愿以吾躯引秽气。”
霎时间,冥渊万千秽气如同条条黑蛇钻入他的体内,将他整个人缠绕、笼罩,他痛苦呐喊,七窍流血,秽气依然又急又猛的钻入他的身体。
红衣美人和赫连晟得意的沉浸在赫连一族千秋万代的荣光里,反倒是一旁的老媪,心疼的开口,“夫人,少主他好像是不行了,要不先...”
可惜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红衣美人一掌拍翻在地,老媪口吐鲜血,不敢再多言,只是颤颤巍巍地求饶。
钟盼儿趁机用魂体占据了老媪的身体,一张嘴又是一口老血,她不禁暗骂,毒妇下手真狠!
不过问题又来了,现在这具苍老的躯体要怎么唤醒赫连玄烨啊?只怕再多说一句话就要被打死了!只能先静观其变了。
玄烨体内吸纳完天地秽气,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衰败的滚落到了赫连晟脚下,他的瞳孔全黑,嘴里还出“嗬嗬”的声音,简直惨不忍睹。
赫连晟拥着红衣美人离开冥渊,同时命死侍把老媪和玄烨带回庭院。
不日,玄烨将以“莫殇”之名被送进锁妖塔,至于老媪,先留着再伺候玄烨几日,待将玄烨送走后,即刻斩杀。
赫连晟谈笑间便定了这一老一小的命运。
不过这也正好,钟盼儿正愁没有机会单独接近玄烨。
她拖着老媪苍老破败的身躯,走进玄烨那间窄小的房间,玄烨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目光涣散,嘴巴微张。
钟盼儿走上前,理顺他凌乱的发丝,轻抚他僵硬的脸庞,她轻声呼唤他,“玄烨。”
玄烨的涣散的目光聚集在她脸上,透露着疑惑,似是不解,平日里对他不苟言笑的老媪,为何今日这般温柔。
钟盼儿低头,用自己的脸蹭他的面颊,附在他耳边说,“别怕,是我。我是钟盼儿,你还记得吗?你现在是在梦里,醒过来一切都会好的,我们逃出了赫连山庄,逃出了锁妖塔,你见过外面的精彩世界,我们在望月楼吃了辣子鸡,你被辣出了眼泪,还有...你想要的粉娇莲蓬,是我为你摘来的,还记得吗?玄烨,这是梦,你得醒来,醒过来知道吗?”
玄烨的眼中终于重新聚起光芒,他吃力的抬手触碰钟盼儿的眼睛,呢喃道,“盼儿姑娘...”
钟盼儿只觉眼前画面一闪,再睁开眼便回到黑水潭洞中,坐在蚌壳中的玄烨也慢慢醒来,他神情温柔,“盼儿姑娘,又救了在下一命。”
如此看来,魇梦术已破。
银蝶见二人安然无恙醒来,高兴得化人形上前,少主二字还没喊出口,就对上钟盼儿犀利的目光,连忙话锋一转,“少...少年郎,你醒了?”
玄烨见到银蝶,谨慎的将钟盼儿护在身后,银蝶打趣他,“少年郎,别紧张,我可是好妖,不会害你们的。你们二人身上裹满黑水潭潭底泥沙便可使用术法出沼泽,一路北行,便可出迷雾森林。”
钟盼儿在玄烨身后给了银蝶一个赞赏的眼光,小丫头,很机灵嘛!演得不错!
玄烨上前一步,“姑娘,请先为在下涂泥。”银蝶也不和他客气,翻身一跃进水潭,几息之间,扑腾着她黑色的大尾巴上来,甩了玄烨一身黑泥巴。
甩完之后似是很满意自己的杰作,银蝶笑话他,“少年郎你现在试试施展术法,我没骗你吧?”
钟盼儿见他一副泥猴儿模样,捧腹大笑,“玄烨,你现在身无法力,不需要涂一身泥巴呀!银蝶姑娘,还得劳烦你帮我也涂下泥巴。”
转眼间,钟盼儿也变成了一个和玄烨一样的泥猴儿,这次轮到银蝶看着她们两个捧腹大笑,钟盼儿收起上扬的嘴角,嗅了嗅自己满身的臭泥巴味儿,不禁撅起嘴来。
玄烨见状再一次挡在钟盼儿身前,“银蝶姑娘,要笑就笑在下吧,不要笑盼儿姑娘。”他这话一说出口,银蝶笑得更加放肆了。
这个呆子!
“行了行了!”钟盼儿上前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好歹我的术法回来了,也算是好事。”
“银蝶姑娘,静心凝神。”钟盼儿冲银蝶的额头一点,只见她的双腿渗出层层黑色液体,而后变成了一条金黄色的鱼尾。
银蝶在黑水潭中千年,她的鱼尾已经被黑水污染侵蚀,连她自己都快忘了,她原先有着一条多么美丽的金色鱼尾。银蝶双目含泪,“多谢少...少年郎和这位姑娘。”
“银蝶,待我大仇得报,必定接你回冥渊。”
钟盼儿以秘术单独传声给银蝶后,一手揽住玄烨的腰,飞出了沼泽水潭。
上来之后玄烨就好似失了魂,不断的用双手摸自己的后腰,钟盼儿不解的问他,“你怎么了,腰受伤了?”
“没有!”玄烨声音坚定,眼睛却不敢看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钟盼儿忽然起了捉弄他的心思,仗着自己手劲大,一把将他拉过来,不由分说就往他后背摸,“没有?你心虚什么?给我看看你后腰藏了什么?”
不过摸了一圈,确实啥也没有!沾满泥巴的衣服下是紧实的肌肉,没有藏什么东西,也没有伤口。
再看玄烨,在钟盼儿靠近的瞬间,就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僵硬的站在那一动不动,由着钟盼儿胡闹,只是耳边悄悄泛起了红晕。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