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天光逐渐隐入地面,在屋檐上的最后一片霞光也消失了,蓝到极致的紫笼罩了整个苍穹。

“小酒姐姐,”路过她爹娘的院子时,一小丫鬟自侧门走出来,迎面撞上小酒“又要给姑娘送东西啊?”

苏蓉听见小酒笑呵呵地说:“姑娘夜里吃多了些,我送些山楂苹果羹去。”

“那姐姐慢走。”

苏蓉低着头,提着食盒跟在小酒后面,与这个小丫鬟错过身。

绕到他爹娘院子的后墙的夹道里,绕着这条路走了半截又拐一个弯,进了一处院子,自这个院子穿过去,到这院子对面的就是暮雨斋了。

暮雨斋为一进小院,只一道东南门,小酒在门前站定了,让苏蓉进去:“姑娘快些,我在此处看着。”

苏蓉点头,径直走进去。

她探头探脑一番,确认院子里没人,站到钟易川歇的那屋敲门。

“请进。”

钟易川抬头,果然是苏蓉,他将手里的书放下。

“猜你会这时来,我就让守在此处的小厮自个儿玩乐去了。”

“在看什么书呢?”

苏蓉把食盒放下,甩甩手腕,这东西还怪沉的,里面放了一碗苦药和一碟甜酥,这些两只手端来手腕也不会这样酸,只这雕花的楠木匣子沉。

钟易川看她一双手勒出红痕,起身过来替她打开食盒:“我来。”

苏蓉把他挤到一边:“不碍事,”说着又探身来摸他的额头与脸颊,另一只手背试着自己的脸。

“昨日就见你脸有些发红,果然是有些发烧的。”

她低语,把汤药端来送到他面前:“快喝了吧,等下凉了。”

他低头看那团棕褐色的水,迟疑了一瞬。

从没遇见这样妥帖的人,竟叫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怎么不喝,”此时虽已天黑了,但还没到入定的时刻,她唯恐被人发觉,有些着急。

“你也怕苦吗?不碍事的,捏着鼻子一口气就下去了,然后立刻塞块花生酥。”

苏蓉说着,另一手已经捻了块酥在指尖,只待他吞了药立马塞进他嘴里。

钟易川看了那酥:“倒是第一次有人哄我吃药,”他双手端过药“多谢蓉蓉。”

一口饮尽,张嘴待说什么,什么东西猝不及防的塞进口中,舌头下意识地往外推。

苏蓉也吓了一跳,赶紧抽回手:“你你你舔我做什么?”

钟易川嘴里塞了一口东西,腻人的甜从舌尖散开,他怔愣地看着苏蓉。

呆了一瞬,站起身抓起她方才的那只手:“可咬着了?”

只见那两指沾了些碎末,指尖还有些晶白的水渍,苏蓉脸又发起热来,用力抽回手,藏起来:“没有。”

钟易川抿着唇,心又乱起来。

他拉回苏蓉那手,以衣袖给她擦拭干净:“是我唐突姑娘了。”

苏蓉红着脸,拿亮晶晶的眼睛飞快的看了一眼正给自己擦手的钟易川,两人如此近,气质如兰的公子身上传来清浅的味道,她都能数清他低垂的眼帘上有多少根睫毛。

她抿着嘴偷笑着低下头,待他擦好了缓缓将手收回胸前:“是我太着急了,该跟你说一声。”

她颔着下巴,眼睛无处安放地四处乱看,又瞧着他桌子上盖着的书,走去拿起来:“增广贤文?”

“好无趣的书。”她评论。

钟易川不知可否,问她:“蓉蓉平日里也看书吗?”

“我看的都是些游记,杂文的打发时间,不比这些正经的文章。”苏蓉只看了封皮就将书撂了回去,还要说什么,却听外面传来三声敲门声。

刚要坐下去的苏蓉忙站起来:“险些忘记时辰了,我该走了。”

她说着,提着食盒便要出去,又想起什么,将那个空碗放进去:“这个酥可好吃了,云起你就着吃,书的滋味想来也没那么无趣了。”

钟易川含笑点头,到门口去送她:“路上慢些,当心脚下。”

旁人这样说她只当是句客气话,但此时钟易川说出口她便觉情意绵绵,甚是贴心:“嗯,”

她难掩心中喜意,笑得灿烂“我明日再来看你。”

“明日见。”

苏蓉带荡漾的春心,欢快的跑出了院子。

她走后约莫半个时辰,被指派来侍候他的小厮无精打采的回来了,进门见他还在读书:“公子还有吩咐吗?”

钟易川不必多问,看他倚在门边,甩着半吊钱就知道他是输钱。

“无事,你回去吧。”钟易川收回目光,接着一盏烛光继续看书。

小厮却走了进来:“又有小丫头给你送吃的来了?长得好看可真好啊。”

钟易川头也不抬:“你若喜欢就拿去吧。”

小厮等的就是这句话,喜笑颜开:“欸!多谢公子,钟公子在这儿多歇几日多好,我这拌嘴的玩意儿都省得了!”

钟易川没理会他的恭维。

小厮端了吃食,转头一脸轻蔑,心道不过是个巴结他家老爷的穷书生,识得几个破字儿就一脸高贵模样,说到底不还是跟他们是一路货色。

不过生的好就是好啊,考不上高管俸禄,也可以以色侍人。

小厮抱着碟子,一面吃着一面出了院门。

苏蓉这厢,一路哼着小曲儿回了院子,刚走进门便听得丫鬟来报苏卿来了。

“四妹妹来了?”她脚步愈发轻快,跑着回了房。

苏卿正在前厅等着,苏蓉来的时候她已经吃了半盏茶。

苏卿上下看她一圈:“听说钟易川在府中暂居,你刚刚是不是去找他了?”

苏蓉蹦蹦跳跳的步子即刻安静下来,忸怩作态地揪着帕子坐到她对面去:“四妹妹怎么什么都知道。”

苏卿只是试探,听闻后心里也说不清是何情绪,五味杂陈的。

有些无语。

心说,我还知道你会被这个凤凰男骗的一家老小死个干净。

“你不好奇他在你落水后的那几天不找你,是为什么吗?”苏卿是真的好奇,言情小说里的恋爱脑是不是都被下了降头,无底线无脑子。

苏蓉羞涩笑道:“想是才中了解元,想必忙着七七八八的事情,也可能是不敢来找我。”

苏卿往椅子里一靠,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怎、怎么了?”

苏蓉一惊,这才发现她衣袍下摆满是脏污,衣角似乎是被燎着了半片布去,且额发汗湿尚未干透,似乎是在外奔波一日,心中一紧。

“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苏卿摆摆手,对恋爱脑不抱期望“香馆早已布置好了,当下只差一样事儿。”

原来是说梦里香的事儿。

苏蓉险些把开商铺的事儿忘了个干净,苏卿提起不由有些心虚,心道能帮一定要帮:“什么东西?”

“制香。”苏卿说。

“制香?我只会调香,什么叫制香?”苏蓉微怔,咬了咬嘴唇思虑道“不若我明日办个茶会,请各府的姑娘来问问?”

“不用,”苏卿站起身“你随我来。”

“去哪里?”苏蓉口中问着,人已经跟上去。

“去铺子里。”

“现在?”两人已经走出门,苏蓉抬头看天“此时坊间已经宵禁了吧?”

苏卿回身对她勾唇一笑,成竹在胸:“放心。”

苏卿素日里对她都没甚表情,这一抹飞扬的笑,满是志得意满的骄傲,又像是要显摆什么的迫不及待。

“四妹妹要带我去看什么?”苏蓉也跟着满心欢喜,小跑着追上她,抱起她的胳膊。

苏卿不大自在,下意识要抽回来,但看见她满眼小星星,又有些不忍心。

别扭道:“没什么,不过是走出了第一步。”

“做生意的第一步吗?”

苏蓉不太懂这个‘第一步’是什么,直言问出口。

“不是。”她又露出那样的笑。

就像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就想她什么都知道。

比太阳还要耀眼。

苏蓉喜欢她这样目中无人的自信,自信到自傲的自以为是。

这是她没见过的女子。

小酒也跟上来,苏蓉与她聊着些有的没得,三人一同走在夜里的公主府。

王侯之府多在崇仁坊,临近皇城。

沈月兰的公主府原先本是前朝的王侯府,先亲王因叛乱被砍了个干净,后将此修缮为公主府。

虽说公主与亲王地位相同,但府邸因赏赐或有偏颇也有所不同,寻常而言,亲王身兼数职,又有繁衍子嗣的重任,所得的宅院比寻常的公主府大许多。

阖裕长公主沈月兰却是个例外,其母生前颇得帝宠,死后更是念念不忘,所留得的一个女儿也深受青睐,几乎是在皇帝身边长大的,赐婚后更是将亲王府修缮两年,改为长公主府赏赐于沈月兰。

成婚四十七年有余,沈月兰一家老小算来也不过九人,不比那些传承数代的大家族,故而有好几个院子是空着的,只分派了丫鬟婆子守着,并不过去。

随着她们越走越深,没人住的院子也越来越多,逐渐的两旁已没有灯光,只苏卿手里的一盏灯笼摇晃。

苏蓉四处张望着这个熟悉的园子,黑夜笼罩在四周,看向哪里都是黑色的影子,虽分辨不清阁楼但靠着熟悉的记忆仍旧能分辨道路。

“这是往四妹妹的住处去?”随着越走越远,苏蓉也猜到的目的地。

苏卿说:“不错,我在我院子的东面开了个小门。”

不一会儿,她们就到了苏卿所说的门,开了门出去便是一条狭窄的巷子,只够两人并肩走的宽窄。

沿着这巷子往北走半刻钟不到,大约六十丈的路,又见一小门,推门而入便见一院子。

苏蓉瞧这院子有些眼熟,又跟着苏卿往里走了几步:“这是梦里香?”

这铺子虽在公主府前面那条街,但要到这里需绕好大一圈,寻常人料不到此处与公主府竟只隔了两堵墙。

听见院里有人说话,在外屋的郭掌柜闻声就走了进来:“公子回来了?”

苏卿放下灯笼:“东西送来了吗?”

“已经安置在东屋了。”郭掌柜说着推开门,点亮了东屋的灯。

苏卿带着苏蓉小酒二人进了东侧厢房,自外面看这里有两扇门,进来一瞧却是宽敞的一间大房,房中空荡荡无甚摆设,只中间一张大桌子。

桌子上摆着形状怪异的琉璃罐子,细管,还有圆的、长的亮银色匣子,这些物件或大或小均在烛光的照耀下泛着亮光,尤其是那琉璃。

苏蓉不禁伸手去摸:“这是哪儿来的?”通透明亮,瞧着比她那皇后舅母宫里的水晶小鱼儿还漂亮许多。

“这是琉璃吗?还是水晶?”苏蓉小心拿起一件细口杯子,两眼发光。

小酒不敢去碰,伸长了脖子细细端详苏蓉手里拿的东西:“只是这是做什么的?插花吗?这只能插一支罢?”

苏卿粗略的看了一圈,这些玻璃成色比她想象的稍好一些,但依旧赶不上现代工艺的十分之一,尤其是冷凝管,形状实在不怎么美观,玻璃中的杂质也比较多,不知道会不会在长期高温中不炸裂。

整体来说让她有些失望,不过才三日功夫能用铁钳将液态的玻璃捏出她想要的形状,那些人已经尽力了。

“这是用来制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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