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和虚晃被无限放大，秦柚像等耳鸣过去一样，等着视觉回归。

视野清晰后，他先看到地面和自己的指尖，接着抬起头，转向厨房。

“算下来，你跟他认识多久了？五年？”刘询把他叫回头了。

秦柚继续盯着手指，下意识“嗯”一声，慢了半拍反应过来刘询的话，说：“六年。”

刘询就说：“相当于我和他初高中的交情了。”

但还是差了很多年。

“你觉得他人怎么样？”刘询饶有兴趣地问。

秦柚心里能把六年想个遍，对外却只能说：“很好。”

刘询点头，“是好。”

话一转，笑着问：“那他以前没委屈着你吧？”

“……”安静几秒，他头也不抬地点一下。

刘询看着，暗自叹气，仍然带笑说：“他这人呢——”

秦柚重新认真听。

“——心冷了点，不念旧；但不坏，没心眼。看上去干什么都轻而易举，可你别把他想得太顺，他也不容易。”

这种语气，秦柚貌似是第好几次听到了。

越听，越觉得刘询在交待、托付。

“他人情这块，确实寡淡，从来不主动说生活状态。你们这六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不轻松吧？”

刘询斜靠在沙发上，嘴角一抬，带点看透不说破的打趣。

秦柚默认了。

沙发上的刘询摇头笑一笑，“害人呐。”

想害就害吧，猝不及防被隋轻伤一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刘询兴致勃勃地盯着游戏画面，不想说太沉重的，就试着说点轻松的，笑着转头说：“说是在一起六个月——苦尽甘来了？”

秦柚回避了这个问题。

他一回避，刘询就坐直，不笑了。

最终他还是回答：“嗯。”

至少一切在慢慢变好。

“……”刘询只点点头，宽慰他，“就慢慢过，跟他待一起，再坏能坏到哪里去？”

说着刘询就笑了一声，“我就这么个兄弟，平时再怎么不见面，他喜欢什么样的我还不清楚吗？你让我想，我八辈子都想不出来他能和自家学弟在一起——这说明什么？说明你跟别人肯定不一样。”

“……”

“高中的时候，那么多人喜欢，没见他搭理谁。我也不是没怀疑过他取向，后来发现不用想那么多，他看人方式就是奇怪。”

听那么多，秦柚也听出来了，刘询是担心自己曲解隋轻的好意，曲解隋轻这个人。

他听懂了，但没有向刘询担保什么，而是说：“……高中也有很多人喜欢他。”

“可不是吗？得亏他初中高中就是个傻逼，还真没人追得到。”

话音刚落，隋轻的声音就从厨房门口传出来：“背后说我？”

两个人看他一边擦干手一边走过来，刘询说：“说你帅。”

“确实。”

“做好了？”

“没，”隋轻丢掉擦手的纸，“少了样东西。”

刘询又没忍住吐槽：“看你那记性。”

隋轻看都不看他，要往房间走，“三分钟关个火。”

“你出去买？”刘询扭头问他。

隋轻直接说：“几分钟的事。”

“隋哥，”秦柚站起身，“我去买吧。”

隋轻差一步就进过道了，回头看着他，一笑，“你去吗？”

他点头。

“行，去吧——买什么我手机发你。”

他去房间很快换了个衣服，来到隋轻身前，被隋轻揉了揉头发拍了拍肩才继续出门。

门一关，隋轻转身，和刘询调笑的眼神对视，无语地笑一下，回到厨房。

刘询跟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罐饮料，丢给他一罐，拉开自己手里的，说：“卧槽你真把人当小孩啊？”

隋轻先把饮料放一边，关了火，把另一道菜放上，继续开火。

重新拿起饮料拉开，他说：“大差不差的。”

“那差多了吧？”刘询夸张地反问，“我靠，我来前以为，再小多少岁，没点胆量和魄力，能把你拿下来吗？”

隋轻淡定地喝了一口饮料，“有的。”

“比我想的内敛——还有你，你就装吧你。”刘询晃着食指，指指他，语气并不自大。

隋轻看他一眼，“我装什么？”

刘询不解释，看他身上那股越稳的劲，就越想笑。收了食指，憋不住笑，胡闹但不猎奇，主要是看好戏；假装认真地问：“我怎么觉得少了点性张力？”

“？”隋轻把饮料罐和唇分开，“要给你见着了那还得了。”

刘询开心地笑出声，笑完又问：“我真的好奇，到底什么感觉啊？”

隋轻放下饮料，转头看着他，“好奇？好奇我让你试试？”

“你？”刘询不信，“你不是被睡的那个吗？路上谁说难受得躺床上，一天不知道怎么当人。”

隋轻当时就那么一说，所以现在他说：“骗你的，也就一开始会。”

火上的食物在升温。刘询看着他，只是笑，一种“傻逼你也有今天”的笑。

隋轻对上刘询的表情，一笑，“闲的你。”

“真的，到底什么感觉？”

“想知道你回去试试。”

“哥们儿认真的。”

“我认真地让你试试。”隋轻出厨房拿东西。

“几岁了？稳重点，别跟哥们儿闹。”刘询指着他退出厨房。

“我稳着呢——你稳稳手行不行？快洒了。”

“稳重”这个词，可以形容老板，可以形容业内翘楚，但绝对不能用来形容刘询和隋轻。

特别是凑在一起的刘询和隋轻。

出了厨房，刘询笑得直不起腰，胳膊撞开隋轻的手，拿不住罐，饮料洒到手上，“卧槽傻逼，洒了。”

隋轻怕他摔——主要是怕饮料摔，就扶起他，笑着帮他拿走饮料。刚握上罐儿，门一开，头一转，手没收，笑也没收。

秦柚着急回来，从开门到往前走几步只用了很短的时间。

他驻足，看过来，愣住了。

几秒后，眉眼一低，什么都没说。

“……”

两个人赶紧默契地分开，相互狠推一把，隋轻连跑带摔在秦柚身前站住脚；双眼明亮，带着没散尽的闹腾劲，终于收起笑，问：“怎么了？什么没带？”

“手机。”声音闷闷不乐。

隋轻回头找自己的手机，视线一通乱找。

还得是刘询看见了，压住表情拿起来递给他。一递，嘴没忍住一歪。

隋轻无声对他说了一声“傻逼”，他故作不知地转身喝饮料，留了个忍不住笑的背影。

隋轻把手机揣兜里，衣服也来不及换了，重新面对秦柚，直接勾着他的肩带他转身走，说：“没事儿，我陪你去。”

毫不拖泥带水。

但秦柚一言不发。

关上门，他觉得隋轻离自己太近，近得很牵强，就把隋轻推开了。

隋轻一愣，看到他一声不吭抹泪的动作，连忙拉住他。

又被挣脱。

秦柚自顾自往前走，猛地再次被抓住，后背瞬间撞上墙，脸被用力亲了一下。

他回神，对上隋轻发亮的眼睛。

“小秦，闹着玩儿的。”

他视线幽深，并不开心，再多一秒就会眼红湿润。

“真闹着玩儿的，”隋轻带着笑，“我和那个傻逼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有。”

脸上的力仿佛还在，秦柚语调低缓地说：“今天说好的，你别忘了。”

“不忘，”隋轻说，“吃了饭我给他打发走。”

秦柚这才搂着他，被亲过的脸蹭着他的侧颈，眉眼低垂，沉默地跟着他下楼。

幸好脑子和动作都够快，隋轻成功紧急避险了。买东西结账的时候，他拿出手机，一看，刘询早几分钟发了一条消息，是好几排“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病，“哈”得人眼睛疼。

隋轻回了消息：“傻逼，吃完饭赶紧走。”

刘询立马发来一条：“我有个问题，你们没在沙发上闹过吧？”

隋轻：“你猜。”

刘询：“卧槽滚。”

终于把东西买回来，进了屋，就看见刘询站在窗边。他回头，隋轻就笑着说：“坐啊，怎么不坐？”

刘询给他比了个中指，感慨一句：“哎，这片视野是真舒服啊。”

“可不是吗。”隋轻说完，带着秦柚一起回厨房。

千辛万苦，终于吃上饭了。

饭好吃，可秦柚隐隐察觉不对。

这是他第二次吃上隋轻正经做的菜，单道菜的量仍然不多，但种类多。

第一次吃的是家常小炒，这次就是饭店水平。

类比隋轻煮面的话，就是弄了份大鱼大肉的浇头拌面。

——秦柚只吃过一次。

他每次只给隋轻说“想吃面”，然而隋轻乐不乐意煮得丰富，不是他说想吃，隋轻就愿意麻烦的。

得看隋轻心情。

所以看着眼前的盛宴，他尽力不去想是为谁做的。

对面的刘询原本也想着赶紧吃了赶紧走，但实在没忍住，吃了三四碗饭。

吃到第二碗的时候，给女朋友打了个电话，第四碗一吃完，喝了两碗汤，这才麻利地收拾自己，麻利地自己滚蛋。

临走还对秦柚说了一句：“好好吃，弟弟，多吃点。”

一句话没对隋轻说，眨眼走了。

“吃吧。”隋轻坐在秦柚旁边，早没吃了，就看他吃。

吃完一起收拾，并排站着，秦柚仍旧兴致不高。他表面如常，暗自低落地问隋轻：“是因为你朋友在，你才做那么好的菜吗？”

“没有啊，”隋轻接过他递过去的纸巾，“那不是想做就做了。”

他垂下眼。

又想起隋轻和刘询靠得那么近，笑得那么灿烂。

收拾干净餐厅厨房，又回房间把人收拾好，时间还是很早。

电视开了一整天，现在终于被隋轻关上。

“隋哥。”

秦柚盯着电视，屏幕一关，他就喊隋轻；隋轻看过来，他才转头回望。

他想要追问到底：“你和朋友在一起更开心吗？”

“？”隋轻短暂愣一下，不解地笑着说：“没有啊。”

“……”

隋轻带着不解坐上沙发，“真没有，可能是习惯那么相处了。”

他看隋轻坐，又看地面，“刘哥说你在我面前很矜持。”

隋轻抬起眼前的水，“就他那一张嘴，什么都能说，你信？”

是信。

“你很久没在我面前笑了。”

“？？”隋轻疑惑得水都喝不下了，“我哪天没笑？”

秦柚说：“不是这种。”

隋轻一听这话就笑，自然而然地笑，“那是哪种——你说，我笑一个给你看呗。”

“……”“隋哥。”

隋轻笑中带疑。

“你在我面前不开心吗？”

“没，真没。”

他还是说：“你对我跟对刘哥不一样。”

隋轻笑出声，“那能一样吗？真一样那不完了吗？”

他缓缓走到隋轻身前，背着光，垂着眼，盯着隋轻。

“……”氛围不太对；隋轻仰头，收起腿，往旁边一挪，给他让个座。

他不坐，弯腰抓住隋轻的膝盖，一直盯。

“我让你不开心了。”

隋轻笑意渐弱，不由得认真对待。

秦柚暗暗眼酸，幽幽说：“你以前会对我笑，笑得很开心，”笑盈盈的，会闪，晃眼，“你现在对我笑，只是因为……你本来就爱笑……”不是他逗笑的，和他没关系。

目光越来越深，越来越湿。

“没……”

“——我让你不开心了？”

隋轻的膝盖越分越远，眼前的人越凑越近。情绪紧绷，一触即断。

“你要不，”隋轻紧急开口，“你要不考虑一下——”

秦柚已经把膝盖跪在隋轻裤子前了。

隋轻都没太敢说：“是不是……我有点儿害羞呢？”

秦柚被泪光冲散的视线一定，像开了自瞄，死死锁在隋轻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