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一直都记得。”
试镜室里,小生缓缓抬头,朝镜头露出最完美的侧脸,棒读着台词,声音浅薄又虚浮。
念完,他微微扭动下颌,试图将一个凄美的剪影定格在镜头下,眼睛也开始死命瞪着,努力挤出忧伤的情绪。
那双死鱼眼即将抽筋前,副导演赶紧喊了一声:“卡——”
小生不满地瞥了一眼,立马撒娇似地转头:“裴导,我还能继续演~男主的情感很复杂,我还没完全表现出来呢。”
被称作裴导的青年稳坐导演组正中间,看起来非常年轻,清冷昳丽的容貌透着一股不易接近的冷淡气质。
他停下试镜笔记上书写的笔,抬头:“已经可以了。”
小生以为是在夸自己,喜上眉梢,张口想再套几句近乎。
被裴澈淡淡打断:“感谢参与试镜,三天内会通知结果。”
语气平静却不容置喙。
小生一愣,笑着应声“裴老师”,心里暗自嘀咕“黄总的面子果然好使”,愉快地走了出去。
裴澈捏了捏眉心,沉默片刻:“……”
这人怎么混进试镜轮的?
拿起手机打算复核一下名单,裴澈忽然顿住,脸色刷地一白。
*
黑色的沃尔沃在马路上疾驰。
电话刚一接通,裴澈便焦急地问:“贺朝觉怎么样了?”
爱人车祸入院,自己竟因手机静音错过了紧急电话,足足晚了两个小时!
电话那头,李特助声音沉稳:“裴先生您别急,BOSS没有其他外伤,体征已恢复正常。医生说头部有血块,观察三到五小时会醒来。”
裴澈略微松了口气,仍忍不住加大油门,加速朝医院驶去。
与此同时,单人病房里,沉睡已久的男人眼皮猛然一颤。
疲惫……沉重……
像是飘荡已久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归处,缓缓下沉,重新落回熟悉的身体。
消毒水味渐渐鲜明,贺朝觉睁开眼睛,不敢置信地将手举到眼前。如同生锈的木偶获得生命,动作从滞涩逐渐灵活,触感从指尖的每一处神经末梢涌回身体。
他竟然回来了!
三年前,那个小偷侵占了自己的身体,贺朝觉只能以游魂状态跟在一旁游荡,看着那人顶着自己的身份胡作非为。最近他已经觉得魂体越来越虚弱,很快会彻底消失。
没想到一场车祸,巨大的冲击力没有把他撕碎,反而因祸得福……
贺朝觉的瞳仁闪过一丝幽深,低声自语:“三年了,终于拿回了我的身体。”
“这一回,我一定要——”
虚掩的病房门突然被推开,贺朝觉迅速转头——
一个满面愁容的男人低头走了进来,指头在手机键盘上飞快敲打着,似乎在给谁发信息。
李特助一抬头,正对上贺朝觉的目光,瞬间怔住,随即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惊喜地喊道:“BOSS,你真醒了!”
贺朝觉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李特助毫不在意,高兴地问:“BOSS,你刚才是不是说话了?你一定要做什么?”
贺朝觉没有回答,高深莫测地转头看向窗外,心中暗自警惕。
眼前这个人,是曾经鸠占鹊巢的那个“贺朝觉”的心腹。
现在他回到了自己的身体,要想瞒过这个与“贺朝觉”关系亲密的李特助,恐怕并不容易。
李特助:???
BOSS怎么不开口,刚刚难道是他听错了?BOSS刚醒,好像不太适应说话的样子。
看了贺朝觉两眼,李特助释然,刚刚应该是麻醉醒来后神志不清的胡言乱语,BOSS自己也没意识到吧。
于是他低头调出裴澈的号码:“BOSS,我这就给裴先生打电话,他刚才已经在路上了,听到你醒了肯定很高兴。”
贺朝觉的头不自觉扭回来,目光沉沉:“裴先生?他来干嘛?”
李特助要拨号的手疑惑顿住,什么意思?
贺朝觉冷冷道:“让他别来了!”
李特助:“???”
贺朝觉目光幽深,看向窗外。
那个小偷顶着他的身份做了一堆坏事,其中就包括对这位裴……先生强取豪夺虐身虐心。
奇怪……贺朝觉突然脑袋微疼,他怎么想不起来这个人的长相和名字了。
算了,想了一会他没多纠结,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头也不回地沉声重复:“让他回去。”
对方应该也不愿见自己。
李特助猛地抬眼,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犹豫了片刻才欲言又止地低头。
“怎么?”
贺朝觉眉头一紧。他怎么忘了,李特助可是那个“贺朝觉”的忠实走狗,可能会为难那个裴……叫什么来着。
果然还是想不起来。
贺朝觉将这点疑惑抛在脑后,语气微冷:“他不是忙着试镜吗?让资源尽量倾斜。”
不忘警告:“别为难他!”
想到那人的境遇,贺朝觉内心莫名复杂。裴……姓受害人多年来在娱乐圈中步履维艰,在那个“贺朝觉”的刻意作弄下,连试镜接戏都处处受阻,目前还只是个不入流的小演员。
哦,原来是担心伴侣的工作……不是,谁敢为难裴导啊?
李特助心中腹诽,不敢反驳。
正当他准备拨打电话时,贺朝觉突然挪动身体,倚坐起来:“去办理出院手续,我要回公司。”
啊?李特助急了:“回公司?BOSS,你现在还不能出院——”
贺朝觉冷冷地看了李特助一眼,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轻轻发出一声:“嗯?”
李特助话语瞬间被堵在喉咙里。
笑话,当然要出院。贺朝觉心里冷笑,作为公司的掌权人,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掉链子?他低下头,瞳仁深邃得不见底。现在最紧要的是重新掌控公司事务,尽快熟悉一切!
李特助:生活不易,社畜叹气。
上司不好沟通,他只能一边去办手续,一边疯狂给裴澈发消息,祈求唯一管得住老板的人赶紧来救场。
在李特助的消极怠工下,裴澈赶到医院时,正赶上贺朝觉出院。
他从导诊台前转身,就看见右侧的大电梯门徐徐打开,一道身影走了出来——
吊瓶支架在大厅地面划出骨碌碌的声音,面色冷峻的男人穿着宽松的病服,绷带下的发型乱蓬蓬,手扶着吊瓶支架,气势却依然凌厉,宛如从战场归来的王者,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李特助心力交瘁地跟在后面,手里还捧着一堆出院手续单子。
裴澈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等反应过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高声喊道:
“贺朝觉!你干嘛呢?”
碎玉清冷的声音卷着压不住的怒火,掠过人群传到不远处的贺朝觉耳朵里。
……贺朝觉下意识膝盖一软。
“???”
把住吊瓶支架,他勉强找回思绪,怎么回事?
难道因为碰到那个“贺朝觉”情绪强烈的人,突然又失去对身体的控制了!
他贺朝觉,岂是被区区残留意识操控的人!
头也没抬,冷笑道:“拦下他,回公司!”
李特助抬头看极度震怒的裴先生,视线转回BOSS身上:“呃……”
还是装作没听见好了。低头.jpg
贺朝觉:“???”
这个走狗难道看出来什么了,现在在试探自己?他心下一冷,面无表情地瞪李特助一眼,顶着隐隐作痛的后脑勺抱臂而立。
既然如此,就让他会会这个裴先生。
裴澈急匆匆冲到贺朝觉身边,一眼就看见头上包得厚厚实实的纱布,他绕到后面,还能看见纱布里隐隐渗出的浅粉色。
青年身上有股清淡好闻的味道,贺朝觉僵硬地任他绕着自己看过两圈,终于忍不住了。
薄唇轻启,语气凉薄:“看够了——”吗?
下一秒,青年整个人朝他扑来。
好闻的味道团上来,温热的身躯上前一步,伸手紧紧抱住了贺朝觉。
事情发生得突然,贺朝觉没看清青年的长相,只隐隐瞥见一晃而过的一双眼睛。
惊鸿一瞥,眼尾带红,眼中充满愤怒,却又隐隐透出难掩的失望和……心疼?
一股熟悉的情感从心底涌出,贺朝觉有一瞬的恍惚,竟没来得及躲开,任由青年把自己抱住了。
青年开口,声音也泠泠地好听,就是语气有点凉:“才刚醒,就急着出院了?”
贺朝觉下意识要抱回去。
这怎么行?他两手握拳,眉头一皱,嘴邦邦硬:“你、你管我!”
一边的李特助肃然起敬:这就是传说中的站着下跪吗?
裴澈:“???”
他额头突突,瞬间拉开距离捧起贺朝觉的脸。
要不是想着刚醒,真想给这张俊脸头上来个暴栗!
手掌的温度落在脸上,贺朝觉能感觉到身体残余本能正微微战栗。
他不为所动、嗤之以鼻。
与此同时,目光顺着惯性漫不经心地抬起,就让他看看,这个自己想不起来长相的受害者,到底长得有多祸国殃民。
闯进视野的青年清冷绮丽,眉眼间竟然非常熟悉!
散不去的忧悒和怒气,冲淡了五官冷丽的艳色,渐渐唤醒贺朝觉记忆里的另一张脸。
回忆里那张要年轻许多,稚嫩许多……
“!!!”
这、这……是他?贺朝觉如遭雷击。
裴澈狠狠挤了下贺朝觉的脸,眼看爱人一副呆滞的模样,又忍不住有点担心:“怎么了,头疼?”
贺朝觉没有回答,愣愣地站在原地,被复杂的情绪一下击得七荤八素。
眼前人和记忆中的少年渐渐重合,回归身体后围绕“裴姓受害人”的记忆空洞突然被一一填补。
惊艳的余悸犹在胸膛鼓噪,噩梦浮现的前奏猛地攥住心脏。
“咚咚、咚咚——”
巨大的轰鸣声中,贺朝觉的视线忍不住上移,和青年四目相对。
鼻腔一热。
裴澈瞳孔微缩,看见贺朝觉目露震惊地瞪着自己,两行血色从鼻孔蜿蜒而下。
医院大厅瞬间兵荒马乱。
路过的医护人员匆匆过来,裴澈也第一时间冲过去搀扶,被贺朝觉“砰——”地躲开。
他紧紧抓着李特助的手臂,从头到尾只呆呆地叫了一句:“裴澈。”
一句话就让裴澈刚起的怒气全散了,他站在视窗边,看着贺朝觉被强压回病床上。
怪异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拧着眉头。
那是什么意思,贺朝觉那么叫他,就好像他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一窗之隔的病房里,贺朝觉被护士连接上一堆仪器,蔫蔫巴巴地任人摆弄。
他双目无神,再没了先前要整顿公司的豪情。
怎么办,被强取豪夺的那个受害人,是他心心念念许多年不敢下手的白月光!
没有灵异元素!!!没有灵异元素!!!没有灵异元素!!!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贺朝觉单纯脑子坏了[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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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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