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蝣粟坐在房间里。

月光透过来照的他脸色煞白的不像活人。

“冶物。”蝣粟喊了一声。

小狗警觉的看着他。

“啧，怎么养了这么久还不认主？”蝣粟说。

窗外窸窸窣窣的声音。

男人探出头，“尊上。”

“嗯。”蝣粟懒散的扭头，“乎尔池的人还有多少？”

“十万多，还有很多零散的。”

蝣粟的手搭在窗边一敲一敲的。

“仙门有多少人？”

“粗略估计在三十万以上。”

分刀那次抡琴砸出来的伤口还没好完全，再加上鬼界时暴力断开连接重伤本体，两个伤叠在一起，现在蝣粟能在不牵动旧伤的情况下用出来的力量不过巅峰时期的十分之一，这种情况下，本应该是不适合攻打仙门的。

但蝣粟从来就没按寻常路走过。

他想看看，荆牧芜看到跟前世一模一样的走向时是什么反应。

他现在比巅峰时期弱上许多，荆牧芜想彻底杀了他只需要拉着他自爆。

或者推秦裴漪过来，让他“自杀。”

让他猜猜，荆牧芜是会像前世一样拉着他自爆呢，还是牺牲一个凡人换取和平？

“去整理人数，仙门散漫久了，正好整整规矩。”

“这……人数对比……”

蝣粟轻飘飘撇了骤为一眼。

“遵命。”骤为低头离开。

别说二十万人的差距，如果蝣粟要上场的话，就是百万人的差距对他也不过反掌。

骤为只从籍典中窥见过蝣粟巅峰时期的风姿。

只是一个分刀就能突破众仙门和众神残魂的封锁，连本体都没下场，就那样一刀砍断天地链。

不过自断链之后乎尔池建立，就很少出手了，除了……

骤为其实有一点一直不明白却不敢问。

秦裴漪跟尊上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也算见过蝣粟本体人形时的模样的，所以第一次看到秦裴漪那张脸时很是惊骇。

除了瞳色，完全是一个人。

只不过因为周身气质的原因，虽然同一张脸，秦裴漪却明显的比蝣粟更亲和没那么吓人。

随便借了个仙人的皮到仙门后便让他寻个由头把秦裴漪引到身边。

然后就是现在这副情况了。

秦裴漪的身份加上蝣粟的能力，让他一个乎尔池，仙门大敌的人能在仙门如入无人之境。

多亏了蝣粟想吊着仙门百家多玩一会，不然凭蝣粟现在的两重身份，与乎尔池里应外合，攻破仙门不过一时半会的事。

骤为离开后，蝣粟拢拢衣襟上床睡觉。

他很好奇，私心与大义，荆牧芜会选哪一个呢？

时间忙忙碌碌的过去，很快就到了接任的时间，烛炎早给荆牧芜打过招呼，东西都寄过去了，只需要秦裴漪过去举行完仪式就成了。

秦裴漪一身红色，虽然比不上冶物大殿和万造仪式那么华丽，但仍然是金饰满身，显示出烛炎对自己这个小徒弟的宠溺。

羿月峰的巧工阁库房里也补充进来不少烛炎为自家小徒弟准备的材料。

荆牧芜作为峰主，也是一身华服位于高位看着新旧两任阁主交接。

仪式结束，秦裴漪换下一身简便衣服，轻车熟路的到荆牧芜的房间吃晚饭。

“过来了。”荆牧芜一听开门声就知道谁来了，掀开汤皿，“累了一天了，快过来吃饭，特意给你熬的药食汤。”

“恐怕饭准备的有点少了。”秦裴漪说着从后边抱出来冶物，“当当当——小狗来袭！”秦裴漪将冶物抱到脸前，手上拨弄着冶物的手假装小狗说话，“咳咳，小狗要吃小狗饭。”

荆牧芜笑的无奈：“冶物一个器械造物怎么吃？想加饭去后厨自己添。”

“不嘛不嘛！机械小狗也是小狗，是小狗就要吃饭！”

荆牧芜放下碗筷，过去从秦裴漪手中救下被当枪使的冶物，对着冶物说，眼睛却笑眯眯的看着秦裴漪，“真小狗过来了啊，那我们就不理大小狗了咯～”

“欸？”大小狗秦裴漪傻眼，这下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不行不行！”大小狗挤过去扒拉冶物：“牧芜只能喜欢一个小狗！”

荆牧芜笑的更开心了，“那就真小狗吧，大小狗身上一股醋酸味。”

“QAQ”秦裴漪委屈巴巴看着荆牧芜这个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的主人。

“大小狗以后不乱吃飞醋了就重新喜欢他。”

秦裴漪凑过去蹭蹭，“那大小狗以后听话，能不抛弃大小狗吗？”

荆牧芜盛了碗汤推到秦裴漪面前，“大小狗能听话最好了。”

秦裴漪要是有尾巴这会能摇到残影，把冶物从荆牧芜怀里抱出来放到地上，把自己放进去，“那大小狗就听话。”

冶物还吃着呢突然被抱出去，小小的眼睛里大大的疑惑。

荆牧芜受不了秦裴漪这粘糊劲儿，被人从怀里扯出来：“吃饭，这么大了还撒娇不害臊。”

“你嫌我老？昨天还夸我徐娘半老欸！”

“又乱吃飞醋？”

秦裴漪立马闭上嘴乖乖吃饭。

可算清静了，这才确定下关系就这样粘糊，荆牧芜不敢想以后要是时间久了，怕不是多了个随身大狗。

“确实不听话也喜欢。”荆牧芜突然说了一句。

正在喝汤的秦裴漪听到之后被咽到喉咙的汤呛了下。

耳朵红通通的，脸埋进碗里吃饭。

秦裴漪就这样，成为羿月峰巧工阁主，接任后的诸事物让人实实在在忙了些日子。

在那场冶物大殿之前，聘齐是小有名气的匠人，也一直骄傲于自己的天赋。

直到看到了那位比自己年纪小了不知道多少的凡人，他才知道，所谓的天才，只是那人的起点。

那位的万造仪式他也旁观过，虽然对凡人来说，三十多已经不算年轻，但岁月却好像格外青眛那位一样，不仅没留下什么老去的痕迹反而添了些风韵。

一身红衣，层层金饰没有显得土气，反而让人觉得富丽堂皇大概就是这样。

艳丽的容貌让人一眼过去只能注意到这个了。

这还是阁主故意压了好几年才敢发出去的，不敢想要是更早发出来，那张脸在巅峰时期能美到什么地方去。

不过容貌终究是身外之物，更让人惊艳的莫过于秦裴漪的能力。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聘齐既遗憾与万造失之交臂，也兴奋于能见到这样的天之骄子。

仪式结束后，这场极具戏剧性的冶物大殿就此落下帷幕，众人更好奇作为凡人万造接下来的去向。

按理说，每届万造都是巧工阁主预订接班人，只不过从烛炎上位后仙门的万造都是矮个子里选将军，烛炎有心退位养老却可惜于无人能担重任，好不容易有了个惊才艳艳的，却是个短命的凡人。

现在，烛炎终于舍得公布这位凡人万造的去向了。

聘齐自冶物大殿后就去了羿月峰的巧工阁，当时还是老阁主当任，就拜了老阁主当老师，年前外出找材料，年后一回来就接到了老师的消息。

“聘齐啊，”老阁主收拾东西准备退任，“这下我可算是能退休养老去咯，这天大的好事，怎么你从一回来知道到现在一直不开心呢？”

“老师我……”

“哎呀，老师知道，你是舍不得我，但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从来就不是从一而终的，”老阁主放下手里的东西，“只要活着，总得经历许多分别，如何面对离开，这是人活一世必须学会的课程。”

“我知道，”聘齐有点蔫的说，“我只是……还不习惯……”

聘齐虽然跟着老阁主学习的日子不过几年，比不上人间那些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师徒，但聘齐可以说是老阁主遇到的最喜欢满意的学生了，勤奋好学，什么问题都能答上来，经常晚上下了班，还能看到他抱着笔记泡在书房里学习的样子。

老阁主原本都抱了这辈子教不出一个引以为傲的学生的准备了，偏偏来了个聘齐，让他好像老树忽逢春，年轻时候的劲儿重新上来了。

但可惜他到底不再年轻，哪怕拼尽全力，面对聘齐这种如海绵吸水一样的学生也心力憔悴，经常感慨是自己耽误聘齐了。

为人师者，面对徒弟总担心自己做的不够，想把自己所有的都教给学生。

所以面对烛炎，他没有太多犹豫就答应了。

他对这位新万造的了解大部分来自于还留在西洲巧工阁的朋友，说是虽然是个被烛炎宠的有点娇纵的孩子，但性子也直，没搞过什么拐弯抹角藏私的行径，重点是，实在是天才。

若不是凡人的身份限制，这位新万造甚至可能是超越如今烛炎的存在。

比起他这种各方面都在退行的老人，看来看去也只有这位新万造能带着聘齐了。

只希望聘齐和新万造能好好磨合，习惯习惯新万造的脾气。

老阁主：“这新老师脾气有点不好，日后你多担待他些，他能教给你的，比我多得多。”

“不过，”老阁主拍拍聘齐肩膀，“要是受委屈了也别太忍着，回老师这里来，虽然学不了多少，但好歹不委屈自己。”

“是。”聘齐点头。

“无论发生了什么，老师永远不会嫌弃你。”老阁主把最后一件东西放好，“走了，别忘了好好跟新老师磨合磨合。”

老阁主离开了，只留下聘齐看着空落落的房间。

与老阁主交接完事物后，明天就是见新学生的日子，秦裴漪难得的紧张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秦裴漪转来转去，“师父也没教过我怎么带学生啊？”

“你转圈也没用，”荆牧芜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冶物，“别把我花盆碰倒了。”

“对了，拜师的话我需不需要准备什么礼物给学生呀？”

“仙人没什么物欲，这是凡人的规矩，但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去准备。”

“那我准备啥啊？万一学生不喜欢怎么办？我还不知道学生脾气呢？”

“放心，”荆牧芜抓了个玩具给冶物玩，“你那学生脾气挺好的，别那么紧张。”

秦裴漪还是放心不下来，想给学生一个见面礼。

“那你就送一把你打的武器吧，万造出品的，你那学生肯定会喜欢的。”荆牧芜说。

“我能拿出来的有意思的也就这个了。”秦裴漪叹气，去准备见面礼了。

第二天，秦裴漪拿着剑早早收拾好自己，穿的一身正式，端坐在羿月巧工阁的大堂。

没想到聘齐起的也早。

“原来是你？”／“是你呀！”

两人异口同声说。

聘齐：“久日不见，秦少主更添风采。”

秦裴漪：“好久不见，没想到你后来是拜了老阁主为师。”

聘齐：“哦差点忘了，现在我该称您一声老师了。”

秦裴漪：“……”

秦裴漪：“你今年多大？”

“正好八十岁。”

“……”秦裴漪挠挠头，“要不……你还是别叫我老师了吧？”

“为何？仙门规矩不可废弃。”

“这……总感觉会折寿啊……”

荆牧芜一过来就听见秦裴漪的话，“迷信，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师道不计长幼尊卑，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即为师。”

“对啊，既然老师您比我厉害懂得多，那我叫您一声老师是应当的。”聘齐说。

秦裴漪招架不住两个人的劝，只得应下，但也只让聘齐平常时候还是尽量别叫他老师。

“呐，礼物。”秦裴漪拿出武器递给聘齐，挠挠头“我也没什么好送的，金银珠宝太俗了，只有一身技艺。”

“谢谢老师。”聘齐行礼。

“你……算了，随便你怎么叫吧。”秦裴漪无奈道。

送完礼，就是聘齐的拜师礼了，秦裴漪坐到太师椅上，接过聘齐的拜师茶，秦裴漪喝了茶，聘齐就是他的学生了。

“事先说好啊，我没教过学生。”秦裴漪说，“你要是觉得我教的不行随时可以跑路，我绝对不强留你。”

聘齐摇摇头，“人都有第一次，不熟悉的事可以慢慢改变，师父……前师父也说了让我跟您好好相处。”

“随便你，”秦裴漪说，“要是有不喜欢的可以直接跟我说，我……尽量改吧。”

“谢谢老师。”聘齐行礼。

分别回房间后。

“他怎么老是行礼？你们仙门师徒之间都这么生分吗？”秦裴漪记得他跟师父之间也没这么生分，完全是父子的样子。

荆牧芜：“你俩都没这么熟悉怎么亲近？先熟悉几个月，自然没这么生分了。”

“也是。”秦裴漪点点头，坐下吃饭。

秦裴漪如今也是做了师父的人，身上的少年气洗去了些，连每天的服饰都成熟了不少。

聘齐的确是个很好的学生，有什么不懂的就问，秦裴漪也尽量的解释给他听。

元止戈过来玩的时候还惊讶，“没想到啊没想到，秦哥你居然已经是当了师父的人了。”

“一个两个的，我只是收了学生，怎么到你们口中，倒像有了孩子为了人夫一样？”秦裴漪吐槽道。

“只是很惊讶啊，”元止戈嘻嘻哈哈的说，“不过嘛——凡人这个年龄确实再怎么着都应该当了父亲的，你们人间不是还有一句话叫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四舍五入也算个继父咯！”

“你小子！”秦裴漪作势要打元止戈，“整天胡说八道些什么？”

“啊啊啊荆哥秦哥要打我！救命啊啊啊！”元止戈一边嘻嘻哈哈一边朝荆牧芜那边躲。

荆牧芜被元止戈拉过来挡在前边，无奈的笑着看两人打打闹闹。

“聘齐都大了我那么多岁了，你小子倒反天罡胡说什么？”

“大了怎么了？凡间还有少年郎娶老妇人儿子大继父几岁的话本呢！”

“好哇！合着你小子天天不认真练功净看些烂七八糟的话本啊！再胡说小心我给流宗主打小报告去！”

“别呀秦哥！要让师父知道了我就惨了！我不乱说话了秦哥！饶小的一命啊！”元止戈嚎起来。

“老师？”说曹操曹操到，聘齐敲门问道。

秦裴漪赶忙正经起来，摆出些为人师表的样子，“怎么了？”

“您之前说过的材料我找到了，在极北，算着日子这几天应该就快出现了。”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待聘齐离开后，元止戈才笑出来：“哈哈哈哎呦呦你～先～去～忙～吧～哈哈哈哈哈嘿嘿嘿！”

“臭小子。”秦裴漪无奈。

“你要去极北之地呀？”荆牧芜问。

“对，那里有一块玄铁，包含了不少灵力，常年埋在冻土之下，今年气温高冻土融的多，我跟聘齐去看看能否拿到，打成武器必然是品阶极高。”

“行，多带些衣裳，那里不比南洲，气候严寒，哪怕如今天逐渐热起来，极北也是很冷的。”

“嗯。”秦裴漪回应。

“回头我给你备些药带去，既可以抵御寒冷，也养身子。”

“行，麻烦你了。”

“你我之间不必说麻烦不麻烦的。”

元止戈的视线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

不是，他不过闭关几个月，怎么一出来两人就这么如胶似漆的？他在荆哥那的地位都快比秦哥底了，他当年去极北历练的时候荆牧芜也没想现在一样嘱咐什么呀？

“荆哥！你搞区别对待！”元止戈说。

荆牧芜：“什么区别对待？”

元止戈：“我当年被师父踢到极北历练时你可是啥话都没说，一到秦哥就叮嘱这个叮嘱那个的。”

元止戈捏起袖子假装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果然是帝王薄情，新人永远胜旧人吗？”

“……”

“……”

秦荆两人皆一副无语表情。

元止戈（限定阴阳怪气粉色淀粉肠版）：“你～先～去～忙～吧～”[星星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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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收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