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娃毫不配合，石小瑶只能自己去找顾然。
刚走出小厨房没几步，顾然便懂事地打旁边树丛窜出，搞了一身叶子杂草，两眼发亮。
石小瑶不自觉把手抬高，轻飘飘的手感让她反应过来自己并没端着小狗盆，讪讪放下，这人怎么和大黄开饭一样一样的，害她条件反射。
“师尊！我今日飞下山转悠，被二长老夸了！”
“嗯。回去吃饭吧。”
“二长老说，过两天他有空翻翻，可以把师尊以前用的那把灵剑给我。”
“嗯。”
“师尊你怎么就‘嗯’啊？师尊今日累了？”
石小瑶回头，表情淡然，“不然我应该说什么？说你不错，非常好？”
先前做饭时她就一直在想，怎么避免再次触发警报。系统告诉她，只需要把黑化值拉得足够高，就不需要担心。
既然“别人家的孩子”这种对比打击最有效，那就桀桀桀，小反派，别怪她不客气了。
“旁人夸两句就自满洋洋得意？你知道顾檀被多少人夸过吗？你见过他骄傲自满吗？”
“若是谁夸几句你都高兴，那干脆别修行下山跟戏班子去。你在那好好练出名气，到哪都有人鼓掌叫好，指不定还能遇上送花送钱的豪客。”
“不诱于誉，不恐于诽，率道而行，端然正己，不为物倾侧。这些话，早课你是背进狗肚子了是吗？”
顾然头越垂越低，时不时抬眼描她，一句话都没敢说，连连点头。
石小瑶见他这副好好学生模样，也不好意思继续怼，皱着眉毛板脸，“愣着干嘛，回去吃饭。”
“哦。”顾然小碎步跟上
师尊是不是……不喜欢他被别人夸啊。
也是，旁人的夸赞哪有她的“不错”要好。
“师尊，那二长老给我灵剑，我要还是不要啊？”
石小瑶蹙眉，这傻孩子是不知道他们过的多拮据吗？免费的灵剑都不要，疯了不是。
“你爱要不要。”
“那我肯定要，我过两天就去堵着二长老要。”
整理案册准备关门的鸣宣打了个喷嚏，一旁帮忙的弟子关切道，“二长老可是感了风寒。”
鸣宣板着脸，“胡说，修士哪有风寒一说，指定是你们四长老又背后作法咒我。”
弟子几个你看我我看你，识趣闭嘴，二长老嘴边时时都得提提四长老，他们就多余关心。
“尔常，你是不是有把不用的灵剑？”
关切他的弟子茫然，“弟子没有不用的灵剑，弟子就一把，二长老是记错人了吗？”
鸣宣叹气，“我记得你有。”
其余弟子：……这跟明抢的区别在哪？
接受同门疯狂传达的口型，尔常恍然大悟，“喔！弟子有，二长老要‘不用的’灵剑，弟子正巧就有一把，二长老看看。”
这弟子取下自己的灵剑恭恭敬敬递过去。
“嗯。”鸣宣看也不看接过灵剑，表情松快。
那二傻子也不跟他师尊学点好的，光学会傻笑伸手要东西。傻子若是要旁的还可以推脱，问题他要的是顾清以前的灵剑，不给顾清指定要找自己闹。
但他转念一想，不过一把旧灵剑，顾清自己都记不起，随便忽悠小孩得了。
顾然那二傻子顶上有个顾檀撑着，也甭指望能学成啥大才，开开心心不烧钱就行。
“尔常在我这当值也挺久的了，这月起，多加十块灵石。”
“哎！多谢二长老，二长老且去忙，这有弟子收拾。”尔常瞬间移动到他手边打开柜板，躬腰活像大堂揽客的店小二，笑容灿烂。
其余弟子：蝇头小利怎么比得过自己的灵剑啊！早知道今日出门他们也带灵剑来了！不是爱财，只是见不得长老忧心而已。
鸣宣满意离去。
饭桌上，知娃坐顾清对面，把碗扒的叮当响，吃相比鹤林宗在山腰养的野猪还要狂野。
顾然左手小心翼翼地盖住碗里的肉丸，右手快速用公筷给石小瑶碗里加菜。
石小瑶满眼感动，这才是好孩子！
知娃冷眼旁观，也不出声，直到碗里吃空，皱巴脸可怜巴巴道，“娘，我还饿。”
石小瑶看向桌上被他扫荡的碗碟，除了她和顾然的碗里还有饭菜，空空如也，就差没把碟子舔了。
“娘～我真的没吃饱～孩儿也想和同龄孩子一样高，一样壮实，那样才能保护娘亲。”
……我谢谢你，死虫子你猪妖转世啊！
顾然就眼睁睁看着师尊把他堆成尖尖的碗推了过去，弯眼笑得温柔，“吃吧。”
吃不死你！
知娃假惺惺问了一嘴，“娘不饿吗？”他也不管石小瑶要说什么，自顾自接话，“那孩儿不客气啦。”
石小瑶手心都快掐烂了，表情还得装得温柔满意。
死虫子你给老娘等着……
顾然看了眼她的表情，默不作声埋头吃饭。
他此刻心里很复杂，生气，委屈，难过，高兴，都有点，像是烧废了的汤药，什么都有但没有用。
对于知娃，嫉妒是肯定的，毕竟他是今天因知娃才吃上师尊做的饭。
原来师尊会做饭，还做得挺好吃。
这么一看，他能吃上师尊亲手做的饭，得感谢这个孩子。
但他也生气。
气知娃吗？有点。
这孩子抢了他给师尊布得菜。
气师尊吗？嗯。
她因为知娃一个撒娇就把自己夹的菜给知娃了。
而气的更多的，是他恍然发觉自己没资格生气。菜是师尊做的，她愿意给谁吃给谁吃。
知娃是她的孩子，她惯宠知娃理所当然，不需要看旁人脸色，更不需找旁的理由。
他两人若是同那日的稚子般耍横胡闹一通，师尊定是选知娃……
顾然想着想着，嘴里的菜吃出苦味。顾檀在时，他比不过，师尊眼里只有顾檀；顾檀不在，来了知娃，亲生子，他更比不过争不过。
和顾檀比，顾然还可以寻师尊养他多年，曾待自己如亲子那般宽厚做借口。类似孩子与母亲的相处远比顾檀那样半道师徒情要更亲近，他一直这样安慰麻痹自己，好彰显他与顾檀是不同的。
可现在她真正的孩子来了，他要寻什么借口？
石小瑶被一阵咯吱声响吸引，扭头顾然两眼放空啃着碗边。
碗里食物吃光了还在咬，这孩子也饿疯了。
唉，也正常，御剑飞行训练量大，只吃一碗肯定没吃饱，石小瑶喊了一声，“顾然。”
对方没有反应，她担心地上手推搡，不会真饿傻了吧，声音大了些，“顾然！”
“嗯？”
“没吃饱？”
顾然摇头瞥见知娃后立马点头，“嗯，我也有点没吃饱。”
石小瑶叹气，“下山去味百堂吧。”
顾然有些失望，不再做一些吗？
知娃两眼放光，就听得臭女人轻飘飘一句，“知娃乖乖在家不得跟去。”
“嘁。”
两人走至吊桥边，石小瑶一脚踩上留山，回头
看他，“我尽量慢些，你自己跟上。”
顾然摩挲木剑，早知道会同师尊一起下山用饭，今日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把木剑折了，不过这也只能想想。
“好。”
这还是石小瑶第一次慢悠悠观赏鹤林宗的景色。
七八座浮岛之间各联吊桥，大小不一，青竹峰算是最小最偏一座。主岛居于西北顶处，不经阵法进入难观其貌，飞再高也只看得到云雾一片，隐约能瞧见黑石青山间宽广的银链。
此时西斜红日与半轮明月左右割据，原本自主岛飞泄白瀑的橙蓝相交，飞瀑尽头便是鹤林宗唯一连接大地的青山鹤林山，山路石板隐约还能瞧见弟子结伴上下挑水。
外门弟子居所课室全在此山，晚饭时间一片喧嚣涌动，热闹非凡。
石小瑶刚落地踩稳，便被几个嬉笑追逐的弟子撞个正着，好在顾然有点眼力见拉了一下，不然摔倒可真是丢人丢大发。
“对对对对不住四长老！”
撞到人的弟子脸色发白，他只不过一个外门弟子，还是因他嬉闹冲撞长老，若四长老追究，岂不是再没希望进入内峰，哦不对，这位可是四长老，能不能全须全尾的从罚堂出来还难说……
“没事。课后人多，别胡跑打闹。”石小瑶摆手领着顾然往食堂走。
那弟子见她如此反应，愣在原地，面色稍缓，正以为自己躲过一劫，耳边却传来一道极轻的声音，“有事。师尊最近心情不太好。”
说话那人与他擦肩而过，回头冲他笑得如顽童一般，明晃晃的恶意。
“顾然。”石小瑶回头催促。
顾然朝人招手回应，冲他挑眉，“逗你的，看把你吓的，师尊都说了没事了。”
撞人弟子的心被这么一搞忽上忽下，不知是信他所说还是不信，苍白着脸自去诫峰六长老那处领罚。
比起被四长老追究，还是让六长老打一顿比较好。
不过师兄师姐们不都说四长老不喜顾然师兄吗？怎么会带着他一道下峰用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