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冗的街道上密密麻麻占满了各家乱七八糟的家当,有在外头剃头洗菜的,也有的在砍柴烧煤,但就是这样一个杂乱的环境下,良安总能听到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脚步。
凌乱中带着节奏,规律中混着异响。他从不觉得这种诡异的第六感带来的全是错觉,相反,正是这种虚无缥缈的异感,让他躲过数次暗箭。
而这次,也不例外,他们果然不信他。
于是,他脚步一转,不动生色地拐进了旁边的巷道,将所有的嘈杂一股脑地丢在身后。
他知道再走几步前面不远处就是南门,而南边的出口则是距离谢家最短的路程。
冰冷的玉指被牢牢攥在掌心,带来的那点疼痛感微乎其微,但却是仅存的理智。
越往里走,光越稀薄,地上的影子忽闪忽现,像跟他玩起了捉迷藏,碎石在脚底沙沙作响,即便脚步再轻,仔细听也能捕捉到那细微的动静。
幸运的是,整条巷子除了他外再无旁人,刻意放轻的脚步在耳边似乎被放大了数倍,一个,两个……
良安心头估摸着,双肩呈自然放松的状态,脚步深一下浅一下地踩着,就像是漫无目的的瞎逛。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脸上的表情远没有身体所呈现的那么轻松。
谁也不知道人到底会被怎样对待,谁也不清楚人在黑哥的计划中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自私刻进了他的骨血,自利化为了他的准绳。
他没有兴趣去做拯救人的大英雄,也没有那个胆量去对抗绝对势力,生命是很珍贵的,这一点,他比谁都要更清楚,也比谁都要更爱惜。
但对于那份真诚,那份炽热,做到无动于衷真的很难。但说到底,他能给的也仅仅不过是一次机会。
而现在,机会来了——
凌乱的脚步由远至近,仿佛是一个讯号,没一会时间,前后便彻底被人堵住,其中不免有几个眼熟的,良安被迫停下,脸上一片凝重,身体也反射性地紧绷起来。
“哟!这次竟然是真的!还真让你小子瞎子碰着死耗子了~”
话音未落,乌泱泱的人群便自动散开一条道,一手烟杆一手银钱,丁零当啷的清脆号召着在场的大部分人,他缓缓提起左手庆祝似的嘬了一嘴,呼出的烟雾瞬间蒙住了他的脑袋,但那比正常人还大上几个型号的身材着实不难认。
腿上的绷带明显还剩着一截白边在外头,让他不想注意都难,就好像生怕他看不清楚似的,在意识到良安的视线所在后,男人特地拉起裤脚,露出一整个被绷带紧紧缠绕的右腿,膝盖上的血污还清晰可见。
“你应该还记得吧!这腿……”男人肆意笑着,面部扭曲的像一团线虫在蠕动,嘴角高高扬起,露出里头黑黄的牙齿。
就在旁人假心假意关心着他时,良安却一点也不为所动,他当然知道那腿是怎么伤的,倒不如说只见这点血,还是轻了点,毕竟,他当时可是奔着断腿的目的下的手,果然还是失了点分寸。
良安轻晃脑袋表示颇为后悔,而这个举动在其他人眼中无疑是对他**裸的举动。
不用多说,周围的人群便一拥而上自发地准备替他教训良安。但谁也没想到率先开口叫停的不是出于中心的良安,而是在一旁高壁上观的男人。
“停,你们是不想要钱了是吗?爷让你们动手了吗嘛!”
喝止的声音很轻,却足够让所有人停下动作,大多数人脸上透着疑惑,似乎在问为什么。同样不解的还有良安,他不相信对方有着比他肚子还大的肚量。
他笔直地站定,脸上毫无疑问是十足的鄙夷,良安连装也不想装,对方那淫邪的笑容,他再熟悉不过。
“听说,你又回去了?”
喷出的气体恶臭刺鼻,就连挤在肉堆缝隙里的眼珠也发黄发暗,浑身挟满油腻的腥味,良安忍不住皱鼻后退,但对方显然把这动作误解成了露怯的一种。
“你tnd倒是也爬爬我的胯,让我底下的兄弟也舒服舒服,毕竟,以后咱也算吃一锅饭的兄弟了。没道理只有黑哥能上这待遇,你们说是吧!”
众人虽不解,但还是很给面子地此起彼伏应和着,“就是就是,也给咱哥整上!”
“谁跟你吃同一锅饭?你tm也配?”良安死死盯着他们,像在看一群死人。
“哈,你还不知道呢~”男人伸出右手,似乎是想将人揽在怀里,但甫一靠近,良安便威胁似得出手。
即便被拦住,男人也似好脾气地笑着,只不过,脸上更显狰狞了而已,
“下安街区马上要进行彻底洗牌,黑哥可是破天荒得头一回找上门求合作,你说,要是这时候我找他把你要过来,你说黑哥是舍得还是不舍得呢?”
惊讶不过一瞬,随即良安立反应过来,“谁要清扫?黑哥怎么可能找你们合作?大白天酒没醒呢吗?”
“还是说,昨天被人当马溜了一回,脑子还没从地上捡起来?”良安毫不客气地讽刺道。
“昨天你果然在那!”
像是被人狠狠踩中痛脚,男人隐藏的暴戾轻易就被良安的三言两语激发出来,而良安却毫无感知般,继续着挑衅的动作。
只见他唇角斜向上一拉,勾起的弧度恰好踩在男人的高压线上。
“的确,着实没想到你一听黑哥的名号,就灰溜溜夹着尾巴就逃了,连泡尿也不敢撒。就这样,你还敢舔着脸说合作?还要脸吗?”
“艹!md!”
被当众狠狠踩在脚底的脸一阵青一阵红,鼻头喷出的白气一阵接着一阵,活像个烧红的煤炉子,轻轻一碰就能炸开。
挑衅似得撞开对方肩膀,良安不由得发出一声嗤笑。
脸上表情淡淡的,眉尾压得极低,眼睛里的讥讽与嘲笑丝毫没有隐藏的想法,看样子是压根没将面前的这一堆人放在眼里。
果不其然,人群中率先爆出一声嘶吼。
紧接着没过一会,炒起一阵喧天的附和,黑黢黢的人头争先恐后地往良安所在位置涌,就好像第一个揍他的人能得到更多银钱似得。
场面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卯足了劲儿地往前冲,根本不在乎这条巷子多宽多长,一个推搡着一个,叫骂吼声乱成一团,根本没人在乎和良安一同堵在中间的还有他们的老大,谁都想表现一番,个个凶神恶煞势必要亲手拿下良安给人出气。
“艹!谁tm踩我脚了!”
“你往谁脸上揍呢!看清老子是谁没!”
“刚刚就是你个孙子趁乱踢你爷爷呢!找抽呢!”
#……%@%??*
咒骂声此起彼伏,密密麻麻地扎堆在巷子里头活像一群刚捕捞上岸的海鱼,拼了命地挣扎着想要从束缚中恢复自由。
“人呢!在哪?”
“干他娘的!跑了!”
良安躲在角落冷眼看着,知道彻底确认跟在身后的二人一时半会儿无法逃出后,这才扭头原路返回。
另一边,女人刚着手吩咐两人把昏迷的谢元一丢进房间里,下一秒一个男人压着怒气便沉沉进来,披在肩头的毛领像是翻卷涌起的黑浪,顷刻间便能将人吞噬殆尽。
“秦华!”
无处宣泄的火气让男人看上去更为可怕,本就黑下的脸色此刻更是深了一个度,手背上青筋迭起,仿佛下一秒便会挥拳过来。
古铜色的皮肤下包裹着的是强健有力的肌肉群,一双黑眸如渊似海,稍有不慎,便能将人碾碎撕裂。
刀削般的下颌线硬朗干脆,如果不是眼睑下的数道半指长的疤痕硬生生破坏了这张脸的美感,恐怕追在他身后的女人怕是比手下还要多。
“怎么?吃炸药了?”女人慢条斯理地附和着,丝毫没有露怯,毫无感情地瞥了他一眼后,摇曳着身姿,左摆右晃地钻进了屋。
“都说了别老叫我这个名字,晦气。”
秦华,也就是花姐,从来没见过她会对男人有这般脸色,即便是多丑多老多痤的男人,她总能面不改色地如常应对,等着他们再次找上门。
而现在,她一反常态地冷下脸来,那张娇媚艳丽的脸便多了一昧历经百事的沧桑,谁也没见过这样的她,褪下人世的风尘,留下的只剩一截白骨。
但男人却并不惊讶,强压着体内的暴戾因子,男人前后脚就跟着进了里屋,对于角落里躺着的谢元一,更是连个眼神也没给。
“我说了,别把他扯进来,别将他扯进来,你没听懂吗?”无处发放的怒气像淋了油的火堆,越烧越旺,在将理智焚烧殆尽的最后一刻,男人紧握的拳头最终还是落在了女人随手放下的茶杯旁。
脆弱的白瓷茶杯颤颤巍巍地沿着桌面滚了一圈,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落在地上的命运,啪嚓一身脆响,裂成了数瓣再也没了用处。
女人斜眼轻轻扫过地上的垃圾,抬脚便将其扫向了一旁,顿时便发出丁零当啷的碰撞响声,“你以为你是他的谁?”
她向来能精准踩中他的软肋,看到面前的人僵住了身,她终于不吝啬地给出第一次笑颜,“他一声一声地叫你黑哥,黑哥,你还真把他当作亲弟弟来疼了?”
“我没——”
男人有一瞬间的愣神,但正是这一丝犹豫,却将女人一向的冷静内敛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疯狂。
“秦河!你tm看看清楚,谁才是你的兄弟?谁才是你的妹妹?到底是谁和你有这不可磨灭的血缘关系!你的亲弟弟死在了十八年前,你的亲妹妹做了二十年的妓-女,现在,好不容易等来这一个机会,谢良的儿子在我们手上,你要为了一个毫无相关的陌生人毁了这一切吗!!!”
她颤抖地拿起桌边的烟杆,努力尝试着把它塞进嘴巴里,却怎么也放不进。
最后,还是男人沉默地握住她战栗的右手,厚实的掌心像小时候一样温热,可靠,给予着她力量。
逐渐平复下来的秦华故意甩过头不去看他,仍然用着尖锐的言语保护着自己,“我绝对不会放过谢家每一个人,他们要对秦家,对我们所做的一切一一付出代价。”
“我知道,我也不会放过他们。”秦河低声回应着,掌心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女人的脑袋,就像小时候那样。
“但这一切和良安没有关系,他不是谢家人,也不知道我们之间的纠葛。我答应了老瞎子要把他照顾好,自然要将他完好无损地送出这座城市。你不该把他叫回来,更加不应该提我的名字。”
啪——
女人重重将脑袋上的手挥开,眼里再次浮现出讥讽,“你以为他多记得你的好,如果不是我今天去堵他,那小子早就和谢家那厮远走高飞了!你知道谢元一是怎么明晃晃的撞上来的吗?你知道良安那小子是拿怎样的眼神看谢家这货的吗?”
注意到男人怒不可遏的情绪后,她舒坦了,以一种过来人的姿态轻轻抚在他肩头,“我早说了,你那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不合适。你以为你把他赶走,把老瞎子杀了,没钱没亲人他就会换个地方生活。”
“呵呵~我最讨厌你这种自以为是,哥哥——”
啊,怎么办,感觉男二写着写着更带感怎么肥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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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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