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一人一鱼暗流涌动。
然而,站在一旁的卡森助理却丝毫没有感觉到这汹涌又凝滞的气息,只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在心里泛起了嘀咕。
大小姐这是在调/教她的宠物吗?
在卡森助理的视角里,明艳动人的大小姐拧着俊美人鱼的下巴,强迫对方吃下食物,语气轻柔又强势,距离极近,指尖蹂躏着对方的唇角,惹得人鱼的耳尖都泛起红晕。
多少是有点少儿不宜。
可是他还站在这呢,安诗小姐是完全没有考虑到这里还有一个大活人吗?
卡森助理抬起头,感觉这天花板真好看。
“卡森,把鱼桶带走,可以抽血了,去拿工具。”
安诗的声音让卡森打了个激灵回神。
“你在发什么呆?”
只见方才还和人鱼亲密异常的少女,此时已经收回了手,目光冷淡地盯着自己,“没看见他都不想吃饭吗?那就直接开始今天的工作吧。”
她真的是对这条人鱼太好了。
好得对方都觉得自己比较容易欺负了。
安诗在心底反省自己,反派应该只是在试探自己,现在开始应该忘记对方是一个危险程度极高的反派,他只是一个被自己圈养在实验室中的异族男宠兼实验研究对象,只是一个潜在的不安分分子,对待敌人就要像秋风扫落叶般的残忍……
“姐姐。”
一只手拉住了安诗的裙摆,“我错了,不要不给我饭吃。”
兰缪赫斯仰起头,乌黑的长发**地贴在脸颊,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那张脸秾艳惑人,在水光的映照下轻易地勾起人心的隐匿的**,“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挨饿真的很难受……”
“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瞧着人鱼可怜的模样,安诗指尖勾了勾,突然笑起来,“那把你解剖做成标本也可以吗?”
语气漫不经心地像是在开玩笑,又好像真的有几分意动。
兰缪赫斯的表演都停顿了片刻,随后有点不满地甩了甩尾巴。
漂亮的人鱼低下头,语气委屈,“不吃了,原来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似乎扳回了一城。
安诗看着反派表演的模样,心底有点想笑,只是看着兰缪赫斯低落又委屈的样子,又忽然想起了上一次喂食时,人鱼将冻鱼吃的一干二净、连一根鱼骨头都没有留下的情况。
反派也会挨饿吗?
安诗的眼睫微微颤了一颤,明明在原著中反派是个特别挑食浪费的性子,吃鱼只吃最鲜美的鱼肚一块肉,追逐各类珍宝美味,奢华享受,十分娇惯,有着最恶劣挑剔的性格与最极致的美貌。
但那样的反派,却又可以面不改色地连鱼的苦胆都咽下去吗?
“……唉。”
安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引起了人鱼的注意。
“你要是真的想吃饭,就配合一点。”
少女眼睫垂下看不清内里的情绪,只是接过卡森助理手上的针管,组装排出空气,朝人鱼伸出手,“抽完血,你想吃多少都给你吃。”
她不是心软。
只是希望自己的工作顺利一点。
人鱼这种皮糙肉厚的生物,如果对方不配合,她怀疑这小小针管恐怕不仅取不了血还会被直接绷断。
“还愣着做什么?”
安诗抬起眼皮,似笑非笑,“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水中的人鱼注视着少女的面容。
他好像捕捉到了藏在那冷淡戏谑的表情之下那丝微不可查的怜悯情绪,这使得对方的气息愈发诱人起来,藏在水下的鱼尾不自觉地摇曳起来。
真是心口不一啊。
兰缪赫斯缓缓靠近,握住了安诗的手,脸颊贴上,好像能嗅到皮囊下灵魂的味道,水珠滚过鸦羽般的长睫毛滴落,他仰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语气莫名粘腻,“我当然会配合姐姐了。”
“只要姐姐喜欢……”
“一点血而已,不过……”
兰缪赫斯拉长了音节,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安诗,好像威胁般地提醒道,“姐姐为什么要我的血呢,可能会死掉呢。”
安诗手微微抖了一下,然后继续面不改色地把人鱼脸颊推开,翻过他的手腕,寻找青紫色的血管。
“为什么会死掉,你的血有毒吗?”
“是啊。”
人鱼非常爽快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没有在乎手腕上的一点刺痛,依然笑眼弯弯,“不过我还舍不得姐姐呢,当然不会给姐姐有毒的血了。”
原来还是可以控制的吗?
超凡种族真神奇……但这条鱼嘴里可不一定有真话,她还是小心为妙。
看着鲜红的血液涓涓流动进入针管之中,安诗还是松了一口气,再看人鱼乖乖巧巧的样子也有了几分顺眼,伸手捏捏对方的脸颊,“你乖一点,我就会一直喜欢你。”
兰缪赫斯配合地眯起眼,似乎在表示自己真的很乖巧,然后得寸进尺问道。
“那姐姐现在可以喂我吃饭么?”
“你想得美。”
得到否定回答,兰缪赫斯也不恼,更没有之前那种挑衅的表现,只是在安诗收好血液袋准备离开的时候,正在啃鱼的人鱼慢悠悠地飘来了一句。
“对了,姐姐可不要把我的血给别人。”
“不然……真的会死掉的。”
安诗的脚步猛然顿住,回头看向人鱼,只见兰缪赫斯朝着她眨了眨眼,然后直接没入了水中。
“安诗小姐,怎么了?”
卡森助理抱着保温箱疑惑地看向了举动异常的安诗,他什么都没听见。
“……没事。”
安诗犹豫片刻,还是迈着脚步离开了,明明是句直接在脑海之中响起的威胁,语气却莫名地带着股……
温柔偏执?
安诗狠狠皱了一下眉,觉得自己脑子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感受着远去的那道鲜活的灵魂中散发出的各种变幻莫测的情绪,兰缪赫斯满足着眯着眼,几下便吞进了口中的鱼。
人类似乎比海里魔兽逗起来有意思多了。
食物吞进腹中转化成能量,隐隐作痛的内脏修复的速度似乎也变快了一些,可惜这些普通食物能够起到的帮助并不多。
不过……他本身自愈的能力也足够了。
兰缪赫斯指尖一动,深蓝近黑的光点浮现,涌入禁锢他行动的锁链中,悄无声息地,人鱼脖颈、手腕以及鱼尾上嵌入皮肉的链条上刻印的法阵在闪烁挣扎中便被污染成相同的颜色。
下一刻,心念一动,锁链便直接脱落下来,露出被箍出的干涸血痕。
真简单啊。
兰缪赫斯唇角一勾,把玩着手中毫无威胁的禁锢法链,又悠哉悠哉地戴了回去。
—
曜京,安府。
大地早已昏暗下来,落日的红光被夜幕逼迫到了天际的边缘,稀星弯月闪着暗淡的光浮现空中。
安家的书房也点上了灯。
书桌前容貌俊朗的中年男人眉宇冷淡,下笔如风地批改着手中的文件,身为大议员,经他手批示的每一项事务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却不能使男人的表情有一点变化,仿佛一切事件轻描淡写。
“叩叩叩——”
“进。”
老管家提着茶水入内,同时带来的还有一叠新鲜的信件和文件,他看了眼正在奋笔疾书的公爵大人,轻手轻脚地换下了只余些许温热的茶水,但却没有立刻退下,反而是从自己带来的信件中专门取出了几份推到了公爵的书桌前,低声道。
“公爵大人,这几份是西西维里研究所来信。”
闻言,安林公爵手下的笔一顿,抬头瞥了一眼,然后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怎么,西原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难道荒草原上的兽人打进来了?还要劳烦挑出来提醒我。”
一听这阴阳怪气的语调,老管家就知道自家公爵还在生气。
但他面对这场面已经很熟练了。
只见老管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哎,确实没发生什么大事,就是大小姐已经被送走快要半个月了,也不知道她在那么偏僻的地方过得怎么样,据送信的人来说,大小姐一到那儿就大病了一场了,险些人就没了。”
安林公爵的手猛地一紧,但依然冷声冷语,“险些没了,不也没死吗,还是在家把她养的太过娇纵了。”
“放那吧,等我有空再看。”
虽然这么说着,安林公爵再次动笔的速度却慢了许多,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老管家察言观色,又咳了一声,“公爵大人,还是先看看吧——这里头还有一封大小姐的信呢。”
“是吗?她居然还知道写信,这小兔崽子原来还记得他在曜京的爹娘啊。”
听到这,安林眼底浮现一丝诧异,但还是骂了一声,随后不耐烦地迅速拿过了几封信件,一扫上面的署名,径直拿走了夹在中间的那封,打开便看见了那熟悉的字迹。
老管家偷眼觑着,只见公爵大人的眉头一会儿紧皱,一会儿又舒展,一会儿又咬牙切齿,一会儿又浮现了几分欣慰,精彩得不行。
终于在看完了信后,公爵重重地把信纸拍在了桌上,脸上又恢复了平静。
“公爵大人,大小姐都写了些什么?”
“她还能写什么。”
公爵大人冷哼一声,“光会在家里耍横,顶撞我这个爹倒是起劲,在外面被小白脸骗得团团转,如今总算是磨砺得有点样子了。”
安诗一直以为安林发大火是因为发现自己在外面私会情人,实际上安林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女儿喜爱美色,不影响正事,养个十个八个他都没有意见,他发火是因为安诗根本没有发现那小白脸是被安排特地接近她,甚至那些带她玩的朋友也都是别有目的,而安诗还信誓旦旦地觉得这些人都是真情实意。
他安林的女儿,可以坏,但绝不能蠢!
如今总算是有点干正事的样子了。
安林又摸了摸手上的信纸,看着其中附赠的关于人鱼的研究报告,抱怨破烂研究所连一点有价值的藏书资料都没有,又向他要了一些珍贵材料,最后还问了关于帝都研究所的来人情况。
“老张,你去仓库里看看有没有空石、禁水铁,星芒流沙这几样东西,没有的话就出去买。”
安林随口吩咐,抽出了一张空白信纸,琢磨着明日去到帝都研究所看看,还有什么可以打包送过去的东西,不过藏书资料什么似乎还是那些个家族最丰富,不过那些家族都不好打交道,至于帝都研究所去的人……
公爵的眼中浮现一丝阴霾。
如今的曜京并不平静,他是七大议员之一,也是唯一一个非家族出身的大议员,由皇帝一手提拔起来。
只是这些年的皇帝越发古怪了,一直待在皇宫之中不露面,许久不问政事,许多事务交给太子殿下,其他的殿下蠢蠢欲动,不过目前都被太子殿下一手镇压着,只是那些个家族依旧不安分。
太子殿下也不是好相处的,皇室之人的冷漠与独裁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一直想要收缩议会的权利。
这次西原暮海湾发现人鱼的消息一上报,他这些年才刚刚站稳脚跟的帝都研究所又冒头了许多人,也不知道牵动了多少人的利益,吵嚷嚷的个不停,最让他震惊的是,许久不问政事的老皇帝也向他发来了一道密令……
安林叹一口气,将写给女儿的信件折好。封上蜜蜡。
不过这些复杂的事情便不必告诉自家那个不省心的孩子了,早知道那个犄角旮旯的研究所能出这些破事,他也不会把女儿扔到那去了,现在只希望她能别被卷进去太多。
好在这都还是些小事。
安林想到刚才一直处理的文件。
朝野之上争端不休,民间似乎也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家伙开始冒头了……
真是多事之秋。
公爵大人手里捏着信走出了书房,来到院子中,视线看向西方。
漆黑的双眸望着同样深沉的夜幕,视线仿佛能直直穿透万里。
同一片夜空之下。
暴雨淋漓,高声呜咽着的蒸汽列车,以极快的速度越过城池,穿梭领地,跨越无人的荒野,仿佛一柄离弦的箭直指西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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