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诺将山洞的事报告给了沙利文。但女皇正沉迷公文之中，只稍稍抬起头，给她们了一个平静无波的眼神：“知道了处理完教会的事，我会派人前往调查。”
比特丹的效率并没有因为这段时间佐督伊什城中的风言风语而被影响。每天，皇宫内的仆从和辅臣都在按照特定的时间不断地奔走着，像嵌合在巨大机器中的齿轮般，将比特丹的各项事务处理得整整有条。
杰森自从告诉她们圣骸位置以后，就再也没有前来拜访过。有时埃莉诺和克莉丝汀会遇见他急急忙忙地奔走在皇宫的各个角落，当他注意到埃莉诺向他招手，他顶多朝着这边点点头，权当打招呼了。
不过，埃莉诺和克莉丝汀也没闲着。虽然不如沙利文那般繁忙，但她们也做了好几个计划，争取一次性地找到圣骸确切的地点。为此，她们还向沙利文提请一份国家大教堂的结构图。沙利文爽快地同意了。
洗礼当日，天色还未亮，埃莉诺和克莉丝汀就被女仆从床上拉起来。她睡眼惺忪地矗在床前，被女仆们套上一层又一层的衬裙。当女仆们按例取来束腰要给埃莉诺套上时，埃莉诺立刻双手叉腰，阻止她们：“这就不必了，我扎着腰带就行。”
穿上束腰，埃莉诺感觉自己呼吸都困难，如果在这个过程中与教会起了冲突，她可能持剑下腰都会变得无比艰辛。
女仆一脸为难：“可是不穿束腰显得不太庄重。”
埃莉诺摆摆手。“不必担心，女皇那边我会自己解释，不会迁怒于你们。”
如果一切顺利，教会马上就要元气大伤，假设她们失败，兵荒马乱间估计也没人会顾及到这些普通的小姑娘。
埃莉诺连裙撑都拒绝，但还是在女仆们一再坚持下带了有民族刺绣的白头巾。最后，她只穿着最轻便的正装，走出门与其他几人汇合。
兰娜和莉莉安正在和克莉丝汀聊天。见着埃莉诺，她们毫不掩饰自己的喜爱。
“你穿这身好像一个真的公主。”兰娜夸奖。她不知道克莉丝汀和埃莉诺之前的弯弯绕绕，只当她们是巡游的勇者。
埃莉诺被噎了一下，心想自己以前还真做过公主这个职位。现在身上还有些当初的职业病。
克莉丝汀没忍住，别过头偷偷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埃莉诺眼尖，抓住了克莉丝汀的破绽。
“我没笑！”
“你明明就在笑，肩膀都在抖！”
“哎呀我没有……别戳我，哈哈哈哈……”
*
四人寒暄一阵，又确认了一下之前的计划，就到各自的位置，准备大干一场。
莉莉安和兰娜留在沙利文身边假装为她提裙的贵族小姐，在沙利文下达动手命令时保护她不受教会私兵的攻击。
而克莉丝汀和埃莉诺，则在仪式举行的过程中偷偷溜走，去寻找圣骸的位置并处理掉这个扎在比特丹国土上的顽疾。
出于教会的要求，比特丹妇女们要进入教堂，必须遵从严格的着装要求。而像洗礼这种几乎是最重要也是最圣洁的仪式，妇女们在穿着服饰以外，还要带上比平时都要长的头巾，将脑袋包裹得就剩个半张脸。
莉莉安和兰娜正好可以借助这些头巾，避免被人认出长相。
不知道玛莲和奥古斯都知道教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会不会气得跳脚。
克莉丝汀想象着好玩的一幕，忍不住笑出声来。
埃莉诺以为她发现了什么，急忙凑过来，引得周围的人也都投过视线。
此刻她们正站在国家大教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和低等的小贵族们站在一起。面对突然扎进了的两个陌生人，其他人虽然表面严肃，实际上眼神不住地往这边瞟。怕是将她们当成某个管不住自己的贵族或商贾的私生女。
也正因如此，在其他人都在尽力往前凑，希望得到赐福的同时，两人悄悄后撤也显得不那么明显。
随着巨钟发出沉稳而浩荡的响声，属于沙利文的洗礼仪式正式开始。
教堂各处，乃至整个佐督伊什都陷入了沉静。人们一动不动，昂起头颅，希望可以将主教的话语听得一清二楚。纵使是守卫教堂的士兵，也暂时放松警惕的神经，全心投入到听取神谕之中。
奥古斯都苍老、但依然有力的声音在高台上响起。克莉丝汀悄悄在台下拉住埃莉诺的手，在她的手心里划了一道。
是时候离开了。
埃莉诺心领神会，两人弯下身子，尽力不发出一点声音，从众人身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众人视野。
主教像有心灵感应一般，朝着缺失的那角瞥了一眼。
但他并没有深究，沙利文还温顺地低垂着脑袋，单腿跪在他的面前等待他将圣水轻点她的额头。和在场的其他衣着保守的女性不同，沙利文并未带着头巾，而是盘起赤色的发，露出细长的脖颈和突出的骨。由于不能夺了教会的名望，沙利文没有戴上皇冠或是其他豪奢的头饰。只戴了纯金丝的发网，并用发盘放置在耳边，和她金色的眼瞳相得益彰。
主教不能走神太久，他迅速地收回自己的注意力，继续起手中的工作。
但他并未发现的事，玛莲却敏感得多。毕竟是从小抚养，即使隔着厚厚的面纱，玛莲还是一眼认出了沙利文身后众多侍女中，那个熟悉的身姿。
她本以为莉莉安会逃到一个隐蔽的角落，没想到在闹出这么大乱子后，莉莉安竟然还有胆量，一而再、再而三地踏足教堂。
理智告诉玛莲，现在绝非动手的最佳时机，她应该等待，等这场仪式结束，莉莉安落单之时在现身于她的面前。
可是，既然莉莉安能堂而皇之地站在沙利文身后，难道比特丹的新任女皇，沙利文··拉比亚·安德尔，已经接纳了她？
如果真是如此，那她就必须要和女皇也搞好关系，但在教会和皇室隐隐决裂的边缘，她任何一个亲热的举动，都可能引起奥古斯都的怀疑和嫌隙。
就那个老头的多疑和奸诈，一旦被他怀疑，那她之前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都会化为泡影。
以一个女巫的身份，她能活到现在几乎完全是依靠着教会，现在让她从这庞大机器中剥离下来，就如同将鹿剥落皮毛，一只血淋淋的动物，又怎么能活得下来。
玛莲焦躁地在原地啃咬着自己的手指。而站在她身边的神官轻咳一声，提醒她停止这失礼的举动。
可能是心电感应，莉莉安也注意到，站在神官和修女之间的玛莲。
教堂被彩窗中投下来的光分割成两部分，一部分是洁白无瑕的教会，另一部分则是沉淀着世俗的贵族。
玛莲却并未站在贵族们身边，而是隐藏在教会的影子里。
莉莉安突然产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玛莲如果发现了她，会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过来抓她。
当她们的眼神不小心碰在一起时，玛莲慌乱地躲开，莉莉安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
她不敢。
但一周前，在主教的露台和房间，她确实拼尽全力试图将自己重新抓回牢笼。
那么玛莲并非是出于对自己的爱怜而迟迟不出手，她只是单纯地惧怕自己打不过在场的人罢了。
就像当时如果不是克莉丝汀解围，玛莲估计也不会向自己解释，而是直接带着被魔法锁住腿部的自己溜之大吉。
兰娜突然往前探头，阻隔了莉莉安的视线。
她调皮地朝着莉莉安挑起一边眉毛，试图用眼睛和莉莉安说话。
虽然莉莉安看不到她的嘴型，但莉莉安清楚地知道，兰娜的意思是让她放宽心。
在着簇拥的人群中，玛莲没有机会使出任何咒语。
*
埃莉诺和克莉丝汀跑到众人视线之外后，轻轻地关上厚重华丽的侧门，开始打量安静无声的走廊。
走廊的墙壁和天花板都绘制着坎踏玛库的史诗故事，每一幅都是历代画家呕心沥血之作，只是火急火燎的两人无闲驻足欣赏。克莉丝汀和埃莉诺经过对结构图的研究，找到了几处可能通往地下空间的地点。
像这种走廊，极有可能隐藏着暗门，通往存放圣骸的位置。
除此之外，她们还有一个宝物，可以提高寻找的正确率。
埃莉诺从衣服内侧一个暗袋中，取出一个羊皮包裹。
杰森在出发之前将坎踏玛库的指骨遗骸交给了她。
邪神的骨头具有严重的腐蚀能力，而像克莉丝汀这种自带魔法属性的人，如果不小心接触了它，不仅会让皮肤溃烂见骨，还会遭到更严重的诅咒。
即便是自带勇者之剑圣洁效果的埃莉诺，手持坎踏玛库的遗骨，在教堂中都能感受到从口袋中传来的、灼热大腿的热度。
埃莉诺悟了，杰森为什么要将骨头包裹得严严实实。
不然他早就被烫伤了。
而走进教堂，离可能的圣骸愈近，埃莉诺便感到指骨已经炽热到几乎拿不住的地步。
最终，在走到不知哪块地砖时，埃莉诺低呼一声，将遗骨甩在了脚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