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初十九年,五月初三。
无名小道上遍布深浅交错的车辙印迹,道路两旁郁郁葱葱,一辆马车从浓浓绿意中缓缓驶出。
忽而天空惊雷乍响,一双素手撩起帷幔,从中探出头看了眼天色,“小姐,眼瞧着这天就要落雨了,不如我们先找个客栈避避雨吧。”
江亦柔紧紧抱着春和的胳膊,将头埋进春和的臂弯里,瓮声瓮气道:“可这荒郊野外的,哪来的客栈啊。”
春和一边轻拍自家小姐的背,一边柔声哄道:“小姐不怕啊,有春和在,就算雷劈下来也是先劈春和再劈小姐。”
……
大雨很快砸了下来,外面传来车夫的叮咛声,“天落雨了,两位姑娘坐稳了,我赶快些,再有五六里路就能到京郊了,到了京郊啊就有客栈了。”
江亦柔颇为感激,“有劳了。”
结果这雨势又急又大,一路颠簸中,半道上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接着一阵晃荡。
车帘猛然被掀开,江亦柔看见一身蓑衣带着斗笠的车夫,站在瓢泼大雨中喊道:“哎呦,实在对不住啊姑娘,这车轮陷进泥洼里出不来了,怕是不能送两位进京了。”
“可你收了我们银子,就该将我们送达才对。”
车夫从怀里掏出钱袋,颇为肉疼的摸出一锭白银,放在车架边。
“此去京郊不过两三里路,要不您走两步?我将多的钱退给您就是。”
春和极不情愿将那锭白银小心收了起来,抬头见那车夫正在解栓马的缰绳,“你这是做甚?”
车夫答道:“虽然马车不能用了,马还是可以骑的。”
眼瞧着天色越发阴沉,江亦柔恳求道:“那您可否将我们捎上,我可以再给你多一倍的银钱。”
车夫满面为难,“这……不是我不捎,只是你们两位姑娘,我这只有一匹马,实在是有心无力呐。”
随后,她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车夫在雨幕中扬长而去,头也未回。
“小姐,我下去看看这附近还有没有能避雨的地方。”
“算了春和,现在风雨大,我们就先在车厢内避避雨,待雨小些再做打算吧。”
江亦柔怎么也没想到,本来一途风顺,这眼看着就要到了,老天竟这般不眷顾,将她二人撂在了半路。
半月前,江亦柔带着她的侍女从江州城出发,前往京城去寻她的如意郎君纪澜。
纪澜是江州城纪家的外孙,纪家家主纪成武与江亦柔的祖父是至交,两家仅一墙之隔。
纪澜是在她五岁那年来到江州城的,他们一同度过了七年时间,情意在朝夕间绵长,早就互许了心意。
初次见到纪澜时,她正被纪爷爷高高举起在空中张牙舞爪的来回转圈,纪澜装做少年老成的模样,眼中全是艳羡。
“纪爷爷,他是谁?”
纪成武唤纪澜过来,拍着他小小的肩膀,“他叫纪澜,是爷爷的小外孙,阿柔看看喜不喜欢?”
那时她年纪尚小,不懂什么是喜欢,见纪澜生的白净漂亮,又拥有和旁人不同的微卷长发,点了点头,“阿柔喜欢。”
纪成武高兴坏了,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张口就道:“那好,从今往后,我们小阿柔就是纪澜的小娘子了,爷爷做主,给你们定个娃娃亲好不好?”
江亦柔彼时还不甚明白,娃娃亲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外面风雨如注,吹的帷幔翻飞,狂风裹挟着雨丝闯进车厢中,湿/了美人衣角。
春和替江亦柔拢了拢披风,带着几分责备与担忧,“也不知道小姐不远万里前来奔赴的人,值不值当你这样做。”
江亦柔抚了抚鬓角被风吹乱的发丝,“只要彼此心意如初,那自是值当的。”
自纪澜留下一纸书信和一枚玉佩,匆匆离开江州城后,他们已有三年未见了。
世事易变,谁知道如今那人成了何种模样,只有她家小姐还整日心心念念的想着他,如今小姐已经及笄,往来府上的人更加多了起来,想要求娶小姐者都快踏破门槛偏偏小姐无意,一心只惦记着她幼时的青梅竹马。
起初那纪澜还会回信给小姐,结果那纪澜到最后信也不回了,如今小姐更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诺言,远赴千里,她都替小姐打抱不平。
雨势渐小,似有停歇的迹象,江亦柔透过卷起的帷幔向外看,一道人影从她眼前疾驰而过,看着竟有几分眼熟,她望向那个背影有些恍惚。
“纪澜若是身体康健的话,也应是身骑骏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吧。”
春和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车厢,向她伸出手来,“小姐,小心落脚,地下滑。”
江亦柔看着那深陷泥泞之中的车轮,微微叹了口气。
春和取了包袱,转头道:“那车夫是没有扯谎,这车轮一时半会确实很难出来,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驾车的,竟将马车驾进这一片淤泥深洼里。”
背后一队人马快速向她们逼近,春和警觉的将江亦柔拉向路边,悄声道:“小姐,快背过身来。”
经春和的提醒,江亦柔乖乖照做,马蹄声在离她们不远处停了下来,为首的男人举着手上长剑向她们打探道:“哎,你们,刚刚有没有看见一个穿黑衣裳的少年从这过去。”
春和背对着摇了摇头,“没看见没看见。”
男人的声音染上些许怒意,强硬道:“转过身来。”
两人全身僵硬的转了身,江亦柔不由自主的抓住了春和的手掌,那人似乎看出来她的紧张,指着江亦柔道:“你呢?有没有看见黑衣裳的少年?往哪个方向去了?”
江亦柔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前面的两条岔路,咽了咽口水,“没,我没看见。”
长剑噌的一下便到了她的眼前,伴着男人带着压迫感的质问声,“你当真没看见吗?”
江亦柔头一回被人剑指脖颈,常言道刀剑无眼,她大气都不敢出,身体更是僵硬的无法动弹。
春和一掌将长剑拍开,“你吓到我家小姐了。”
又朝江亦柔道:“小姐,别怕,春和会保护你的。”
江亦柔眼里泛起泪花,她确实被吓到了,刚刚那柄剑离她就只有一寸,剑上寒光闪的她眼睛疼。
“我倒要看看你这小娘们儿有多大本事。”
那人说完朝身后示意了一眼,春和一把将江亦柔推的很远,“小姐,快跑!不用担心我,春和等会就能追上小姐的。”
身后人得了示意,上前与春和打的不可开交,江亦柔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很是识相的拔腿就跑,她知道,她不能成为春和的拖累。
耳边忽然响起之前春和跟她显摆过,“小姐,我可是会功夫的。”
“小姐,要是遇见危险,你一定要自己找个地方躲好,春和料理完会去寻你的。”
“小姐,你看春和厉不厉害!”
江亦柔边跑边回头,春和渐渐被更多人围住,她几乎已经看不见春和了。
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如洪水决堤,突然脚下一滑,体力不支跌进泥泞之中。
江亦柔也顾不上身上有多脏,此刻有多么难堪,爬起来死死盯着春和的方向。
她已经跑的够远了,她要在这等春和。
远处一辆华美的红色马车从道路一侧缓缓驶过,一道淡漠男声从车厢内飘出。
“这么多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你们也不臊的慌。”
春和一个不察,便腹背受敌寡不敌众,身上被利剑划了一道,一道接一道。
“杀。”
为首的男子下了命令,随后朝江亦柔的方向追去,带着鎏金面具的男子从车厢中飘然落下,衣袖一挥,有什么东西从袖中飞出,接着几人猝然倒地,“我鸾星阁要救的人,你们无论如何,也杀不得。”
春和半跪在地上,强撑着攥紧水云生莹白的衣袖,“还请……救救我们家小姐,她朝东南方向去了,她叫……江……亦……柔。”
水云生眸光一暗,随即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江亦柔远远看见有人来了,俯身躲进路沿下,半坡上是一片菜地,土壤更为松软,任凭锦鞋罗袜陷进土壤里,她一动不动,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过了半晌,江亦柔忽然听见有个声音在唤她的名字,她从菜地里小心探出个头来,便看见一个带着鎏金面具,身穿莹白长衫的男子向她伸出手,“你叫江亦柔?有人托我来救你。”
此时的江亦柔已经辩不清面容,只有一双清澈纯良的眼睛忽闪忽闪的。
她全身脏兮兮的,手也污黑,在自己身上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沾了沾,才将手小心递给云水生。
借力时,江亦柔看了看深陷泥地中的自己,忽然又将手缩了回去。
那双眼睛清澈如碧水,一望即见底,纯良中带着一丝胆怯,胆怯中又带着一丝乞求。
水云生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睛了,心中不禁一颤,还来不及细想细看,耳边响起她卑微的恳求声。
“你,可以帮我去救救春和吗?”
“春和为了救我,被很多人围攻,她打不过的。”
江亦柔说的急,声音里还带了点哭腔,紧紧抱着手上的包袱,“我还能在坚持一会儿,要是有人过来我会趴进菜地里的,求求你,帮我救救春和,她就在一架被遗弃的车厢旁。”
水云生二话不说,抓着江亦柔的衣襟就往上带,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江亦柔突然腾空,惊慌失色时还不忘回头,“我的鞋!”
只余罗袜落地的江亦柔,吃痛的皱了眉。
“我要救的人,是你。”
面前的男子睥睨了她一眼,说出一句了十分冰冷的话,“其他人,与我无关。”
“上去。”
江亦柔看了眼那华美的马车,倔强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要在这等春和,春和说了她会来寻我的。”
水云生没有说话,江亦柔抱着包袱自顾自的说道:“我与春和情同姐妹,她从不骗人,她要我等,她就一定会来的。”
说着说着,两行清泪落下,肩膀也随着抽噎上下起伏起来。
水云生不禁有些想笑,她现在的样子着实滑稽了些,眼泪与污泥混合,刚刚又用手胡乱抹了几把,整张脸更花了。
他忽然生了兴致,想吓吓这个小泥人。
“这天色马上就暗了,你要是不跟我走,这荒郊野岭的,小心人没等到,你就被飞禽猛兽叼了去,到时候落个尸骨无存,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面前的身影明显一怔,片刻后,快手快脚的钻进了车厢内。
江亦柔尽量让自己不弄脏这富贵的轿厢,小心翼翼的趴在车檐边上,近乎乞求的,“你能带我回车厢那看看吗?”
我这次有存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夺门而出)(仰天大笑)(百米冲刺)
终于 俺也是有存稿的人啦!!!
种成小树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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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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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种树日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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