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吃完手中的饭,正要将手中的碗放下时,男人已经来到他的身边,接过他手中的碗,又添了一碗。
“我不要了。”少年皱眉道。
“如果你不吃,明晚我就不放你走。”男人将碗放入少年手中,嘴里说着威胁的话,眼神却是最善意不过的。
少年微微瞪大了眼,没想到男人会这么威胁自己?
多么幼稚啊,简直像在逗小孩子。
“你……!”第一次被这么奇怪地欺负,少年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他心情复杂极了。
他不是愚木,他知道男人这样说,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多吃一点。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明明是一个正道,却对一个杀手这么好。
又怎么会有这样离奇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也不是纯善之人。
他心里充满了疑惑,却没人能告诉他答案。
在他为难时,男人已经回到了座位上,拿起书继续看了起来。
?没了男人的注视,少年的别扭少了些许。
只是心里仍然有些不自在。
他心想如果不听男人的,对方或许真的会耍赖。
况且,自己又何必跟身体斗气,这太愚蠢幼稚了。
少年这么想着,狠狠地嚼碎了口中的肉,有一丝咬牙切齿的暗恼在心中。
总感觉自己在男人手下频频吃亏。
男人总是令他哑口无言,而自己却拿男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少年的心思,男人不知道。
他听到耳边少年的很轻的咀嚼声,脑海里闪现着无数回忆,眼前的字早已读不懂了。
只剩下手不时地翻着页,伪装着从容和专注。
男人回过神时,少年咀嚼的声音已经息了。
他忽然回头,就看到少年看着自己发呆。
他站起身来,点燃了房中的香炉,一丝淡淡的清香在房间中飘荡着。
少年已回过神,他走过去,从袖中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方巾,展开,递给少年。
少年顺从地接下擦擦嘴角,然后将帕子攥在手心,看起来不打算还给男人了。
男人看起来也不算要回来,只是说道:“再睡一会儿吧。等到明晚,你就可以走了。在这之前,你走不出去的。”
少年看了看男人,没说什么,他知道男人说的不错。
刚补充了食物,身体感到很熨帖,他确实是感到了倦意。
于是他躺了下来,对男人道:“你不用看着我。我身上没内力,不会跑的。我等你明天放我走。”
男人颇为温柔地笑了笑:“好。”
说完便推门离开了,走之前关好了门。
男人的反应让少年浑身不自在,好像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没有一丝遮掩。
对方不应该怀疑地看着自己吗?
为什么像是知道他心底最隐秘的想法?
如果男人猜到了的话,那就太糟糕了,
早知道就不应该因为想到男人可能整夜未睡好,而多说刚才那句话了。
男人看起来心思深沉,一定被他发现了端倪。
自己为什么要心软?
果然,他就不应该有这种东西。
男人一定在嘲笑他太稚嫩、不像个杀手吧?
真是太失败了……
男人如果信了,干脆借着这句话逃走好了。
回到据点,找人解开自己被封住的内力。
等他跑了,最好带走一件值钱的东西,让男人知道他轻信敌人是多么的愚蠢。
就这么办。
少年纷乱地想着,很快打定了主意。
他决定等一会儿,趁男人戒备心降低的时候逃走。
现在干脆先养精蓄锐。
少年如是想着,借着倦意闭上了眼睛。
他没想到,自己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只有一缕缕青烟从香炉中散出,袅袅在房中飘着。
等他昏昏沉沉醒来时,外面天已经暗了。
他猛地扭头去看飘在青烟的香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香有问题!
亏他之前还在嘲讽男人轻信敌人,没想到轻信敌人的竟是他自己。
在男人身边,他不知不觉就降低了警惕心和戒备心。
如果是别人点燃香炉,自己一定会注意的。
为什么男人点燃香炉的时候,自己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
甚至觉得男人的动作十分地娴熟,具有一种充满仪式感的美感。
那时,男人一定在心里笑话他吧?
要是让义父知道了,义父一定会生气的!
太大意了!
太蠢了!
少年将头埋在被子里,整个人都陷入了懊恼之中。
床边放着一套黑衣,明显男人就不怕他悄悄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咬牙起身,决定出去看看。
他轻轻地拉开门,顿住了。
院子里一株海棠花树下,男人坐在石桌旁,一手撑着头,正闭目休息。
粉色的花瓣从空中飘飘落下,落在男人手边的石桌上,落在男人的白衣上。
忽然,有些难以迈开步子。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休息呢?
他的武功那么高,一点点动静就会将他吵醒的吧?
就在少年犹豫时,男人睁开了眼睛,少年心中划过一丝“果然如此”的懊恼。
“睡得还好吗?”男人站起身来,花瓣从他身上滑落。
他踏着碎花,朝少年走来。
“你点的熏香你不知道吗?”少年冷冷道,话一说出口心里又有些后悔。
“生气了?”男人抬手,似乎是想摸少年的头,却被少年条件反射躲过去了。
男人自然地放下手,没有丝毫不虞,语气平静道:“多睡一会儿,身体恢复得更快。”
“说得真是好听,不就是怕我逃走吗?”少年嘲讽道。
“嗯。你说得对。”男人承认得太过干脆,少年心里却有一个一闪而逝的声音。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少年转身回房,背影看起来很不开心。
他之前气恼于自己与男人对话总是落于下风,可当男人心甘情愿地受自己的讥讽时,他又气恼于男人的不辩解。
身后传来一声急促的咳嗽,少年回过头看,就见男人背对着自己,用宽大的衣袖捂着唇咳嗽。“你怎么了?”少年皱眉问道。
“无事。”男人放下手,往外走去,“我给你带饭来,你不要乱跑。”
少年总觉得男人有些异样,又说不上具体哪里奇怪。
他心想,既然男人这么敢放任他一个人,那么就别怪他离开了。
终究是没动男人的东西,他出门去,穿过庭院,打开了大门。
附近都安静,男人究竟去哪里拿的饭,他不知道。
他选择一条僻静的路,试探着走了过去。
————
男人提着食盒回来了,他看着大门的院门,停下了脚步。
他沉默地伫立着,过了一会儿,才走进门去,关上了大门。
一阵猛烈而压抑的咳嗽从院中传来,持续了一会儿,直到那人呕吐出来才戛然而止。
庭院中,男人撑着石桌,剧烈地喘息着。
食盒被他放在桌上,他的一只雪白袖口已经染上一片红色。
男人站直身体,迈着虚浮的脚步朝屋中走去。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男人没有转身,只是将袖口不着痕迹地藏在了身前。
“你回来了?饭在桌上,可以吃了。”男人说着,迈步朝房中走去,并准备关门。
“我看见了。”少年几步追上来,气有些喘,抵住了即将闭合的门。
“你看到了什么?”男人平静地问道,眼光幽黑而平静。
“你身上有伤,还是暗疾?”少年语速很快问道。
在几乎昏黑的天色中,他有些看不真切男人的脸,只是觉得有一片白。
“都没有。”男人用一只手拨开少年的手,雪白的袖口干干净净。
但少年知道,那不曾露出的另一只袖口,已染上深红的梅花。
房门在少年面前关上,少年被挡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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