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十,你怎么样?”幽十一的声音从隔壁模模糊糊地传来。
幽十没有回答,他的意识朦朦胧胧,感觉自己在火炉中烤。
他被身体支配着,将被子紧紧地咬在口中,压下自己的声音。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颤抖的鼻音。
“幽十,要我过来吗?”没有得到他的答复,幽十一的声音急切了些。
这触及到了幽十的敏感神经,他从昏沉中清醒,松口,打起精神回复道:“别过来。”
尽管他已经尽力地伪装正常,但话语中的虚弱仍然清晰地暴露在幽十一的耳里。
“我不过来……坚持不住的话,叫我……”
幽十一说完,再也没有听到幽十的回应。
他站在房中,踟蹰着,终究是没有离开房间。
他完全能够理解,幽十此刻一定不想让人看见他的狼狈。
所以即使他担忧焦虑,仍然不会去越过那条线。
幽冥殿的人,即使有相似的经历,也不能互相抱团。
他们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
有无数的秘密和隐藏的疤痕,不能被人知道。
幽十,你只能自己扛了。
幽十一躺在床上,捕捉着隔壁的细微动静,难以入眠。
————
裴笙醒来时,喉咙干得厉害。
他偏过头,发现阎四坐在床边,头枕在他手侧睡着了。
清晨的光照进房间,窗外明明有鸟鸣,可他却觉得心上安宁极了。
他没有动,而是静静地注视着青年的睡颜。
安宁的青年收敛了一切张狂和阴冷,让他的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虽然阎四这性格无法无天的,小时候也是坏萌坏萌的……
他很漂亮,在男孩子里却容易招致敌意和轻视。
他很聪明,总是在暗地里整得罪他的人,告状时还茶里茶气的。
后来他变强了,一言不合就动手,像条毒蛇一样,疯批得很,别人都怕他。
和他实力想当的人,不愿招惹他,比他弱的,更不敢惹他。
他本也是过得舒坦的,可骨子里的搞事基因让他闲不下来。
站在别人的角度,阎四真是该死。
可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娃,怎么能不偏袒呢?
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心里明明在溺爱,该打压的时候也没留情。
有时也不忍,可阎四这性格,不限制真的会做错很多事。
他不想等事情无可挽回,再去责备阎四。
那没有意义。
就在他这么想着时,阎四忽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本该勾人的狐狸眼锐利而冷漠,待他清醒了些反而收敛了锋芒。
“大人,您醒了怎么不叫我?”阎四露出惊喜的表情,坐了起来。
裴笙缓缓坐起身来,淡淡笑道:“想多看看你。”
“大人,一醒来就哄人!”阎四嗔笑着去扶他。
眼看着裴笙要起床,阎四道:“您再休息一会儿吧。”
“不必了。”
阎四连忙倒了杯水,递给男人道:“那您先喝杯水。”
裴笙喝了水,在阎四的服侍穿戴整齐,有下人端水进来。
两人洗漱完毕,阎四问:“大人,该用膳了。”
“把他们叫上吧。”
阎四眼光闪了闪,轻声道:“昨夜我让幽十做事去了,就让幽十一陪您吧。”
裴笙看了一眼阎四,缓缓道:“今天让他好好休息,把十一叫过来吧。”
“是。”阎四低眉顺眼应道,只有他知道自己的眉心跳了一下。
阎四走出去吩咐下人去叫人,然后陪着男人来到偏房。
下人开始将饭菜端上来,幽十一很快就来了。
“大人。”幽十一身着黑衣,躬身站立着。
裴笙看了看他:“坐吧。”
裴笙又对阎四道:“给他们多备些衣裳,年轻人就该鲜衣怒马,怎么好看怎么来吧。”
“是。”阎四点了点头。
饭桌上三人很安静,只有轻微的声响。
幽十一是最先用完的,他刚放下碗筷,就听到男人道:“按你平时的胃口来,不必顾忌什么,若是和我一起吃饭就得饿肚子,这是折磨。”
幽十一低着头道:“多谢大人关心,属下已经吃饱了。”
裴笙放下碗筷,接过阎四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唇。
他看了看低头的幽十一,又看了看阎四,心头有淡淡的明悟。
裴笙,和什幽冥、石之屏不一样。
他注定孤独。
裴笙笑了笑,不再多言。
这时,有丫鬟端着托盘进来了。
阎四端起碗来,用汤匙搅了搅,鼻尖轻嗅。
药味弥漫开来,阎四观察着男人的反应,试探道:“大人,该吃药了。”
裴笙蹙了蹙眉道:“放旁边吧。”
阎四露出小心翼翼的笑,轻声道:“已经不烫了,一口就喝完了。”
裴笙看了阎四一眼,接过碗仰脖一口喝完了。
一个杯子递了过来,裴笙看了一眼,是清水。喝了一口,才发现是糖水。
他看了阎四一眼,阎四赔笑看着他。
他淡淡道:“准备一下,该进宫面圣了。”
阎四收敛了笑容,应道:“是。”
裴笙又对幽十一道:“陪我走走。”
院子里,裴笙和幽十一站着,看着阎四离开。
“带我见见他吧。”裴笙转过头对幽十一道。
幽十一楞了一下才道:“是。”
两人来到幽十的房门口,幽十一推门,裴笙大步走了进去。
地上散落着黑衣和蓝纱,青年躺在床上,身体半遮半露,面色苍白,平时多么警惕的一个人,在此时却没有醒过来。
幽十一见状,想快步上前为幽十遮掩一二,没想到男人脚下更快,走到了床边,他便不能再上前了。
裴笙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神色如常地为幽十盖好了被子,在幽十一吃惊的当口,他又坐下为幽十理了理汗湿过又黏在身上的黑发。
床上的青年面色苍白,嘴角残留着血迹,嘴上是咬破的血痕,即使是这样都还没醒,看起来这惩罚很不好受。
阎四虽然听了自己的提醒,他的惩罚也不是那么容易通过的。
阎四这个性子,怕是改不过来了。
“大人,还是交给属下来吧……”幽十一忍不住出声。
“今日我进宫,你留在府中照看他吧。”
“四大人那边……”
“他不会怪罪你们的。”
时间要到了。
裴笙站起身来,交代道:“需要什么,吩咐府中下人便是。你们的身份是府中的公子,不必畏首畏尾。”
“是。”幽十一恭敬地应道,看起来不像听进去了的样子。
裴笙独自离开了,他回到自己的院中,阎四已经等在那里了。
阎四身着红衣,笔直地站在那里,神情半幽怨半含笑地道:“您怨我自作主张了吗?”
裴笙走近他,低头在他额上吻了一下,如蜻蜓点水。
“怎么会?只是,既然是同一出身,你可以对他们更宽容些。”
阎四神情一滞,又隐去异样。
太亲密了,又太奇怪。
这个男人对他全无欲念,更多的是一种大人看待小孩的怜爱。
可这种怜爱究竟有几分真心实意,阎四不敢确定。
或许对方只是把自己当做一只时常亮出爪子又无害的小猫来逗弄。
“走吧。”
就在阎四胡思乱想的时候,裴笙迈步走出院子,阎四跟在他身侧靠后的位置。
阎四搀扶男人上了马车,两边的护卫开道,一行人慢慢地朝皇宫方向而去。
马车里,阎四低声地向男人汇报着昨日他进京后各方的异动。
男人慵懒地靠在车厢边,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一边掀开帘子的一角,随意地扫视着街上的景象。
说起来,裴笙已经近一个月没有回京了。
反正是智囊的角色,最近也不会发生什么大事,即使不出现也没什么。
之前是要来回奔波,现在倒是不用了,只是,留在京中,更多的是无聊吧。
好在这具身体最是病弱,明面上也不会武功,需要静养,负担不大。
就在裴笙漫不经心想事情时,阎四忽然止住了声,金铁撞击之声响起,一只箭被他劈落。
不知何时,他手中已经握着一柄短刀。
外面有箭矢破空之声,却有叮叮当当的声音,那些箭矢全部在外面被挡下了。
“保护大人!”
外面的护卫大声呼喝着,外面乱作一团,大街上行刺,惊扰了许多行人。
阎四神色阴冷,神情戒备,一动不动。
第一支箭在意料之外,之后再没有攻击能接近这驾马车了。
透过窗帘,可以看到许多平民打扮却训练有素的人,护住了马车。
是阎四安排的暗卫。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弱了,直到车夫回到马车上禀报:“四公子,刺客逃了三人,其余已经全部拿下。”
“废物!你们竟然让那只箭进来了。”阎四冷冷道。
车夫身体一抖,似乎是很惧怕阎四。
全程神情不变的裴笙出声了,语气温和:“四儿,算了,为首那人实力不错,怨不得他们。”
阎四收敛了阴冷之色,冷淡道:“你们自己回去领罚吧。把那些刺客的嘴撬开,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
车夫连忙道:“是。属下一定将一切查清楚。”
就在这时,京城禁卫军出现了,他们本是气势汹汹而来的,看到裴府的徽记顿时消了气焰,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裴大人,您没事吧?”一个队长靠了近来,神色恭敬道。
“无事。我要进宫面圣,有什么事,询问我的人吧。”
“好的,裴大人您先忙。”
“哦,对了,这些刺客,我要带走。”
“这……”
“不必为难,我会与圣上说。”
“好的好的,您慢走。”
打发了京城护卫,车夫驾着马车继续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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