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明月从外面回去时,他惊讶地发现了本该安静的院子格外热闹。
院子里坐得满满当当,好像开了一个小型聚会。
“之屏兄,再来一个。”
是孟胜前辈的声音。
叶明月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凉亭中的那道白衣,这一看,便再也移不开眼了。
亭中的俊美男人,身形笔挺,盘坐在地上,白衣铺了一地。
男人膝上摆了一架琴,手正轻放在琴弦上,听到动静,抬眼看向他,一缕柔和的微笑随即绽放。
“明月,过来坐。”
男人一出声,众人的目光便向他投来。
“明月大哥!”是万柳山庄的小辈朝他兴奋地招手。
“明月兄,你回来啦。”路小凡朝他招手,旁边的柳玉书对他点头笑。
他这才回神,向几位大佬拱手道:
“诸位前辈安好,家中有一些事务要交代,请恕明月来迟。”
孟胜哈哈一笑:“本来就是一时兴起,也没专门叫你们,现在你来了正好,你笛吹得好,何不与之屏合奏一曲?”
“敢不从命?”叶明月欣然接过了万柳山庄的人呈上的笛子。
他朝前走了几步,走到凉亭下,这样的高度,与男人对视刚好。
男人含笑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拨动了几下,起了个头。
是熟悉的旋律。
叶明月横笛于前,舒缓悠扬的笛音和着琴音响起。
院中众人都安静地听着。
对没听过的小辈来说,这些曲子有些新奇。
他们的印象里,琴音铮铮,听了能让人静下心来,有一种超脱世俗的美。
可石前辈弹的曲子不一样。
每一首曲子都充满了情感,像是蓄满了所有的温柔,琴音落下时,心都要软成一滩水了。
每一首曲子都像在一个故事,又像在描绘一个温柔的梦。
如果这些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心语,那这个人一定有满腹的爱意。
该怎么形容这种别致呢?
太坦诚了。
毫无保留地将爱意传达,像一股暖流从耳际涌入心底。
偏偏这并非只是男女之情,因为在座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这种爱意。
它毫不吝惜,可以赠给任何人。
琴笛和鸣中,有人的目光渐渐悠远。
像是跨越了无限的空间,看到了远方的某个人。
比如,旁边角落里安静坐在轮椅上的黑衣青年仰着头,看向头顶的夜空,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张金色的面具,面具被缓缓摘下,一道深邃温暖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也有人的目光更勇敢,直视着不远处的人。
红衣男人的艳丽面庞柔和了许多,他的目光只为一个人停留,这种浓颜下的温柔更令人目眩,好在周围的人都有些走神,没怎么关注他。
旁边的清冷男人也柔和了目光,他的目光落在亭中人身上,并不瞩目,却得到了柔和双瞳的回应,他微微一愣,嘴角仰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沉默的青年静静地看着全场人沉醉在曲音里,他的目光游离又进入,最终还是投向了全场瞩目的焦点……
他们的注目都得到了那个人的回应,温柔似水的目光垂落到他们的身上。
他们知道,对于他们内心的需求来说,这并不够。
但是,就目前的情形而言,这又够了。
于是,他们各自有微微满足的笑意在心底。
叶明月吹奏时,看到了那些目光的交错。
但时不时,那人的目光会落到他的脸上,与他的视线重合。
男人深邃的眼中似含着浓浓的深情,让人头晕目眩。
叶明月明知自己想太多,却没办法拒绝这种想象的诱惑。
在对方移开视线时,他垂了垂眼眸,将眼中抑制不住的情绪压下。
然后,再抬头,从容地看向四周的听众。
琴音不知不觉缓了下里,笛音也悄悄止息,只有几个琴音奏出令人遐想的余韵。
男人放下手,叶明月也垂下握笛地手。
众人沉浸在未结束的梦里,是孟胜先“啪啪啪”地鼓起掌来,其他人才加入进来。
孟胜站起来,端起酒碗朝石之屏敬道:“之屏兄,我老孟是个大老粗,本不懂什么琴棋书画,可听你的琴音,我却觉得听得懂了。让不懂音律的人也能听懂,这才是大师吧?我敬你。”
说完,自饮下一碗酒,又去斟第二碗。
石之屏抱琴而起,轻笑道:“孟兄抬举我了,不过你与我琴音相投罢了。”
他说完,将琴放到身后的桌子上。
柳真吾插进来道:“我倒觉得孟兄所言有理,之屏,你已经别开一个派别了。”
石之屏朝他拱手道:“真吾,你饶了我吧。我弹得随意,不过自己人娱乐,较真不得。”
“之屏,我柳家虽非音律世家,却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们都觉得好,便是真的好了。”柳真吾说这话时,神色间有着大家族的自信和自傲。
石之屏无奈:“我们跳过这个好吧?今天既然兴致来了,不如各自作乐。我与你们饮几杯吧。”
“他们听了你的琴,不该白听,”柳真吾转头对自家长子道,“玉书,安排一下,为几位前辈助助兴吧。”
柳玉书站起来躬身道:“是,父亲。”
柳真吾说完便不管了,让人将座位摆近,他们几个同辈的一起坐着喝酒。
小辈们讨论了一下,便逐个上场表演节目了。
琴箫合奏,琵琶伴舞,单人歌舞剑,双人舞剑……
柳家作为世家,家族子弟都有一技之长。
若非时间不适合,他们还能擂鼓摆阵法……
院子里格外热闹,大人们的声音反而很小,除了孟胜。
毕竟这么一圈人,平日里都是斯文的人,孟胜是混入其中的草原野兽。
粗犷,热情,爽朗。
有他在,石之屏喝了不少酒。
这次,凌介之没有劝石之屏,甚至他自己都浅斟了几杯。
最后还是孟胜自己喝在兴头上,忽然看到凌介之在旁边,脑子里震了一下,连忙让石之屏不要喝了。
那时,石之屏脸上有一圈淡淡的红晕,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明显。
柳真吾直接拿过石之屏手中的酒杯,不让他继续喝了。
对此,石之屏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坚持。
之后,主要是孟胜和柳真吾在喝。
喝到后面,两人都有些醉了。
散场时,石之屏专门安排小辈注意些。
然后,他自己就被凌介之扶住了手臂。
他讶然地看着凌介之,凌介之神色平静道:“你今晚喝了酒,我要帮你检查身体,你现在跟我走。”
石之屏迟疑着点了点头,转头就与凤天歌的目光对视了。
凤天歌的目光……真的不好形容。
总之,石之屏有些头痛地对凤天歌道:“天歌,你先回去休息吧。”
“好。”凤天歌语声颇为温顺地应道。
石之屏却更感头疼了。
他不能说什么,只好转头对幽十三道:“昕儿,麻烦你送顾儿回去。”
幽十三点了点头。
他推着幽十五离开了。
眼见石之屏处理完,凌介之眼中划过一道不明显的笑意,他扶着石之屏向前走:“走吧。”
石之屏偏头看了一眼凤天歌,就见凤天歌乖乖地看着自己。
明明什么也没说,却让人觉得有些委屈和可怜。
可怜?
石之屏当然知道这是凤天歌的表象,可他还是会露出歉意的目光。
凤天歌看到了石之屏眼中的歉意,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想,要是石之屏身边没有别的人就好了。
要是能把他们都杀了就好了。
然而,他也只是想一想。
他知道这永远不可能,只要他还在乎石之屏的看法。
他压下心头无奈的苦涩,转身离去。
他甚至不想对方为难。
————
“介之?”
石之屏刚来到凌介之的房间,就身体一轻,被凌介之抱了起来。
他不得不出声发出疑问。
凌介之没说话,直到将他抱到床上推倒。
骤然被推到的石之屏目光更惊讶了,他看到凌介之俯视着自己,朝自己伸出手来:“别动,让我好好为你检查身体。”
石之屏褪去惊讶,微微一笑,任由凌介之解开他的衣裳,他极为配合地让衣裳从自己身上剥离。
凌介之微凉的手在他身上游走着,由此产生的酥麻让他心头发痒,他却什么都不说,任由凌介之施为。
凌介之的手插入他脑后的发中,忽然俯身去吻他的唇,他微微扬起嘴角,欣然接受了这个吻。
两人喝了点酒,口中都有残留的酒气,或许是荷尔蒙的作用,这股酒气并不难闻,反而带着香甜之气。
本以为是普通的一个吻,凌介之却吻得格外地久。
小心翼翼,又依依不舍。
一吻过后,以石之屏的气息,都觉得有些喘。
凌介之亦然。
“之屏,”凌介之伏在他的肩头,声音有些低沉,“什么时候你才能爱惜自己一点?”
石之屏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低落,有些讶然道:“你今天没阻止我,我以为你是同意的?”
“因为我阻止不了你,”凌介之道声音里带了些苦涩,“白天你动手了吧?”
石之屏并不否认:“那没什么关系吧?我没怎么出力。”
“只要你觉得需要,你就会毫不犹豫,”凌介之闭了闭眼,“这次大会,别动手好吗?把事情交给其他人,我也会护着你。”
石之屏察觉到了凌介之少见的不安和惶恐,他扶住凌介之的肩头,轻声道:“介之,我答应你,事情能交给其他人,我不会出头。我也接受你的保护,你别担心,我会好好听你的医嘱。”
听到“医嘱”二字,凌介之忽然笑了一下,他知道石之屏在宽慰他,不想让他焦虑。
既然石之屏答应了他,他便不再抓着这件事不放。
至少,石之屏的态度,是想好好活下去的,这还不够吗?
“谢谢,之屏。”
他在石之屏耳边轻声道,然后从对方的耳后开始落下密密麻麻的吻。
石之屏两只耳朵渐渐红了起来。
他情热了。
凌介之见了,心中生出更多的喜悦。
他用舌尖挑起一边耳垂含在嘴里吮吸舔舐,石之屏微微闭上了眼。
“介之……”石之屏低声呢喃。
石之屏在这种事情上,总是比较被动。
这么多周目下来,他对他人对**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纯粹的爱。
爱孩子们,爱知己们,爱——爱着他的人们……
有时候,他都怀疑,他是否还是完整的人。
被重复,被分裂……
曾拥有太多,又一次次失去……
像不断碎裂又拼回的镜子,斑驳的裂痕布满了他的每一个呼吸,每一次微笑,每一次动心……
浅层次的情绪难以波动他的心湖,每一次心潮的荡漾都泛起无数个周目的涟漪。
他与凌介之早在第一个周目就结缘,然后重启抹除了一切,谁知道这其中凝结了多少情感?
凌介之的性格他一直知道,就算是他死,凌介之也能很好地处理后续。
他相信凌介之,不是凭空而来,是无数个周目累积的信任。
所以,介之,这一次,我依然信任你。
还有……
谢谢你。
石之屏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主动回应起凌介之来。
凌介之不知石之屏想了什么,却知道石之屏一定软了心肠,再温了他们的过去。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也不由得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夜风吹动,烛台上的灯芯被一根银针截断,黑暗随即而来。
衣衫滑落在地上的声音接近于无,只有渐渐粗重的呼吸声,昭示着黑暗中仍有乐事在潜藏。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