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胜神色凝重。
隔着老远还不觉得,当这个斯文白脸上台后与他面对面,他才真的感受到了对面的恐怖。
像平静的水面,潜藏着一头凶猛的巨兽。
对手体格并不健壮,他却仿佛看到了白衣下的寸寸肌肉。
对视的一眼,他们动了。
一开始是木棍与剑鞘的相撞,白色的光芒一亮,拔剑出鞘的剑鸣声随即响起。
“皎皎明月”四字在剑身上彻底展现,白色剑鞘飞出高台,被人小心地接在手里。
台上两人都没关注剑鞘的去处,事实上,他们眼中除了对手,什么也没有。
叶明月身法轻灵,剑又快又奇,完颜胜在他的对比下,显得格外笨拙。
每一次对招,都像是完颜胜在吃力招架。
中原武林人第一次感受到了形式倒转的舒适。
就像三伏天,一口冰水下肚,从头到脚凉爽透了。
有人无意识端起酒碗灌了一大口,视线被遮住一会儿,就急忙放下酒碗。
酒可以之后再喝,这种对战却不能错过。
有好事者忍不住去看番僧的脸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番僧脸上的笑容都淡了些。
叫嚣得厉害的耶律雄也高傲不起来了,而是脸色阴沉、双目死死地盯着台上的叶明月。
叶明月占了上风,许多人脸上都露出欣喜的笑容。
而那些武林大佬们,却沉稳地观看着,并未露出放松的笑容。
叶明月胜在身法,并没有真的伤害到完颜胜。
完颜胜身上最多有些快剑带来的躲避不及的小伤,也只能割破他一点皮。
他的横练功夫是顶级的。
打着打着,好不容易扳回一局的中原武林人们也有些冷静下来,甚至开始着急了。
他们没有忘记,完颜胜在战斗中会逐渐克制对手。
他们现在就觉得,完颜胜在适应叶明月的攻击,甚至开始反攻。
叶明月应付对方的攻势,看起来并不轻松。
人们渐渐焦急起来。
他们仔细地观察着叶明月的脸色,只发现一片冷冽。
一些不重要的念头旁逸斜出:真的很难在叶明月脸上发现焦躁之色。
不知怎地,焦躁的心忽然安定了些。
这可是叶明月呀。
叶明月不知道观众的情绪起伏,他只是快速地计算着一切。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种吊诡。
完颜胜的出招,哪里只是出其不意,有时简直像是两个人。
以他对完颜胜的预判,完颜胜应该会出某招,可完颜胜在已经准备那么做之后忽然变招,变招直指他招式的弱点处。
这就像……他,在和武学造诣极高的高手过招。
而完颜胜动作反应不及,无法完美地执行,这才让他有了喘息之机。
再加上,一路上那人对他反应能力的训练,让他不用怎么想就可以接招。
否则,他现在一定很狼狈。
即使如此,他依然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他不想输。
当着那人的面,输给这个野蛮人……
不可以!
难道要……
不,不可以!
会被怀疑的!
怎么办?
“别急。”一道柔和的声音如在耳里响起,叶明月瞳孔微微一缩,又极力控制着面部的每一个部位,手上的动作全凭直觉。
“是我,明月,”磁性的声音带着安抚的意味,“你的对手背后有他的师傅,而你的背后有我,我不比他师傅差,所以别紧张。现在——把你交给我吧。”
听到这样的话,叶明月的眼底迸出一道压抑已久的光芒。
灼热,炽烈,又偏执得可怕。
那光芒转瞬即逝,没有人注意到,即使是他的对手。
完颜胜只是觉得对手变了。
英俊的容貌仿佛在发光,明明仍是冷冽的表情,却像是心情极好。
像是被注入一道热烈的生机,没有什么打击能打倒这样的他。
在完颜胜的学识里,对手就像是被佛光赐福了。
虔诚坚定,无所畏惧。
更糟糕的是,对手的招式忽然变得可怕起来。
他对上对方的眼,视线相撞的瞬间,他看到了对方眼中冰冷的笑意。
他忽然懂了。
对方身后也有了人。
一个值得对方相信,甚至能一瞬间点燃对手斗志的人。
更令他惶恐的是,对手背后那人,似乎不比他的师傅差。
如果他更坦诚一点,大胆一点,他甚至应该说,那人比他的师傅强。
光是武功造诣,就超过了他的师傅。
如果真的动起手来呢?
那人又该是如何的恐怖?
中原武林果然深不可测。
完颜胜心中生了怯。
旁观的人也发现了这形势倒转。
如果完颜胜之前的招式是难以预料,那么叶明月的一招一式简直有种让人拍案叫绝的感觉。
看两人过招,就像看两个武学大师对战。
渐渐地,人们明悟了。
他们的目光落在番僧的脸上,发现番僧的笑容消失了,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们的目光又想要找寻另一个人,却因舍不得场上的对决而放弃。
这无疑是高手间的对决。
还能让他们看得清,这是多么难得的学习机会。
大概是众人都明悟了,场上的两人和他们背后的人都不遮掩了。
更惊艳的对招上演了。
他们的动作越来越快,几乎形成残影。
因为他们不需要思考了,只需要执行。
他们就是那棋盘上的棋子,任由背后的棋手安放。
无论是大佬们还是小年轻,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场走到末路的对决。
一方胜局似乎已定,但人们仍然期待那华丽的终章。
最后,没有任何预兆,只是对视一眼,两人都进入了最后的对决。
不是拼最浑厚的内力,不是比最锋利的武器,而是较最顶尖的武学造诣。
在短短的十个呼吸内,两人交手一百多招。
叮叮之声越响越急,乱成一片,刺耳之极。
直到内力挥霍,体力耗空,失去节奏的一方被击飞下台。
台上,一袭白衣渐渐挺直脊背。
握剑的手骨节发白,用力止住颤抖。
一时间,场中静得可怕。
忽然,震耳的哗然之声骤然响起。
于喧哗中,“明月公子威武!”的呼声渐渐成型,并压倒其他所有声音。
虽然他们知道这场对决背后有人,可叶明月从一开始到最后都是胜者。
这就足够了。
这一刻,人们为新诞生的青年第一高手欢呼。
至于地上狼狈得爬不起来的完颜胜,无人在意。
就在众人欢呼时,他们绝想不到番僧会暴起冲向台上力竭的叶明月。
惊喜还在人们脸上尚未褪去,惊恐之色已经映入了瞳孔。
他们的喉头还在欢呼,根本来不及发出惊呼。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番僧朝叶明月抓去——
飞了!
什么飞了?
什么飞退回去了?
番僧怎么飞退回去了?
发生了什么?!
众人往台上一看,就看到一袭白衣。
还好,叶明月还在。
不对!这好像……不是叶明月!
叶明月呢?
叶明月在那人怀里!
不!不对!应该说,白衣人揽着叶明月的肩头。
不是……这又是谁?
“你就是此子背后之人?”飞退到台下站稳的番僧紧紧地盯着台上的白衣男人,朗声问道。
众人反应过来,哦,这就是叶明月背后之人啊。
什么?!
这就是叶明月背后之人!
一时间,紧紧的目光全部落到台上的白衣男人身上。
男人的相貌,衣着,体格,气质,脸上神情,揽着叶明月的动作,被无数人收入眼底。
有点眼熟,俊美温和型男人,身份不俗,高,有些消瘦,苍白,患病,善良……
一时间,许多词从无数个脑袋中跳了出来,落在白衣男人身上。
被那么多人盯着,白衣男人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他只是低头握拳抵唇,轻咳了一下,眉间有一瞬间的孱弱。
这一咳,牵动了许多人的心脏。
凌介之已经站在最近的台下,目光里满是凝重。
凤天歌站在人群第二排,脸色沉沉,看向番僧的目光相当不善,却又很快收回。
没有人注意到,不动如山的武林盟主风啸天,脸上闪过一丝名为担忧的情绪。
披着宽大斗篷的他如大鹏展翅般飞到了台上,站在万众瞩目的白衣男人身边。
他的目光隐晦地扫过白衣男人苍白的脸,才看向台下的番僧,目光如鹰如电:
“摩辔大师,你刚才是何意?插手到小辈比斗之中,本是逾矩,令徒失败之后,你作为前辈竟朝晚辈出手,更是不合道义,你若是不给风某一个解释,别怪风某把你当恶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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