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云第七次调整了手机支架的角度。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厨房流理台上切出均匀的光影。
他小心地将一盆罗勒摆到合适的位置,让翠绿的叶片刚好在镜头右下角舒展开来,既显得自然,又不喧宾夺主。
“在拍什么?”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简云手一抖,差点碰倒调味架上的香醋。
“早、早安,江汉。”他迅速稳住瓶身,转身时脸上已经挂上恰到好处的微笑,“我在准备早餐直播的机位。”
江汉站在厨房门口,高大的身形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
他穿着简云上个月在网上给他买的灰色棉质家居服,头发还有些凌乱,眼神却异常清醒。
太清醒了,简云想,一个普通人不该有这样清醒的眼神,仿佛随时在评估威胁。
“直播?”江汉重复道,目光扫过简云刚刚布置好的拍摄区域。
“嗯,粉丝们说想看看我家早餐是怎么做的。”简云转身打开冰箱,借机避开那道审视的目光,“今天做班尼迪克蛋配荷兰酱,还有你昨天买的那条全麦面包。”
他说话时背对着江汉,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视线落在自己后颈上。
三个月前,他一觉醒来就成了这个名叫“简云”的博主,而门口那个男人是他的“丈夫”。更诡异的是,他原本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影”,通缉榜上头号人物,现在却要学着拍vlog、接广告,面对这个看似温和实则深不可测的男人。
“需要我帮忙吗?”江汉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不用,你今天不是要去菜市场吗?”简云拿出鸡蛋和黄油,语气轻快,“我记得你说要买新鲜的鲈鱼。”
江汉点点头,却没有立即离开。
他走进厨房,靠近流理台,伸手越过简云取走挂在墙上的环保袋。
这个动作让他们靠得极近,近到简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剃须膏味道,近到能感觉到对方体温透过薄薄的家居服传来。
简云的身体瞬间绷紧,指尖无意识抵住流理台边缘,只需零点一秒就能拿起那把水果刀,划开对方的喉咙——如果他还是从前那个“影”的话。
江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动作顿了顿,侧头看了简云一眼。那一刻,简云几乎确定在江汉眼中看到了一丝类似戒备的东西,但转瞬即逝。
“我很快回来。”江汉说,退后一步,拉开了距离。
简云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在屏息。“好,路上小心。”
他目送江汉离开,听着关门声响起,整个人松懈下来。这不对劲,他可是“影”,江湖上能让他紧张的人不超过三个,而现在一个普通人……竟能让他如临大敌。
简云摇摇头,打开手机开始直播。
“大家早上好。”他对着镜头微笑,声音轻柔明快,与内心活动判若两人,“今天我们来做一个经典的班尼迪克蛋,首先需要准备的是荷兰酱...”
直播进行得很顺利,简云熟练地打蛋、调酱,同时与评论区互动。他的生活博主身份意外地适合隐藏,通过镜头展示美好生活,却不必暴露真实自我。
正当他将水波蛋小心地放在英式松饼上时,评论区一条留言引起了他的注意。
“云云的刀工真好,刚才切火腿那几下太利落了。”
简云心里一凛,面上却笑容不变:“都是平时拍烹饪视频练出来的啦。说起来,我第一次做荷兰酱的时候简直是一场灾难...”
他轻巧地带过话题,手上动作却更加谨慎。作为一名顶级杀手,他的肌肉记忆太过深刻,即使刻意模仿普通人的笨拙,偶尔还是会露出破绽。
直播接近尾声时,门锁转动,江汉回来了。
“我回来了。”他提着购物袋走进厨房,恰好进入镜头范围。
评论区立刻沸腾起来。
“是江汉!终于看到活的了!”
“云云快让老公露个脸!”
“每次都是惊鸿一瞥,这次必须多待会儿!”
简云还没开口,江汉已经自然地走到他身边,对着镜头打了个招呼:“大家好,云云今天的早餐做得怎么样?”
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简云腰际,动作亲昵自然,简云却感到每一寸肌肉都绷紧了。
三个月来,他们保持着相敬如宾的距离,最亲密的接触不过是偶尔的肩膀相碰,这样的肢体接触还是第一次。
“非常成功。”简云强自镇定,侧头对江汉微笑,同时不经意地挪了半步,让那只手自然滑落,“正好你回来了,可以帮我摆桌吗?”
江汉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点头:“好。”
直播在温馨的早餐画面中结束。简云关闭手机,长舒一口气,转身发现江汉正看着他。
“你的粉丝很热情。”江汉说,开始将早餐端到餐桌上。
“是啊,他们总是这样。”简云清洗着锅具,水流声哗哗作响。
一阵沉默后,江汉突然问:“你以前练过刀工吗?”
水声戛然而止。简云关上水龙头,转过身,看到江汉正拿起他刚才切火腿的刀,指尖轻轻抚过刀背。
“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觉得你的手法很专业。”江汉抬头,与简云对视,“像是受过专业训练。”
空气骤然凝固。简云感觉心跳加速,脑海中迅速闪过几种应对方案。而江汉站立的姿势也很微妙,重心下沉,看似随意,实则随时可以发力。
这个人绝不简单。
“在烹饪学校学过几个月。”简云笑了笑,拿起一块抹布擦手,“你知道的,就是结婚前那段时间。”
江汉点点头,不再追问,但简云能感觉到他并没有完全相信这个解释。
早餐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进行。
两人像往常一样交谈,讨论当天的计划,评论新闻,但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了。
简云吃得比平时快,急于结束这场暗藏机锋的互动。
饭后,江汉主动收拾餐具,简云则回到书房处理工作邮件。
一小时后,他起身去厨房倒水,发现江汉不在客厅,阳台传来细微的响动。
简云悄声走近,透过玻璃门,他看到江汉背对着他,正在晾晒刚洗好的衣物。就在这时,一阵风吹来,一只衣架从晾衣杆上滑落,直直朝江汉后脑勺砸去。
江汉甚至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一抬手,精准地抓住了下落的衣架,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简云倒抽一口冷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江汉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如刀,整个人进入一种备战状态,与平日温和的“家庭煮夫”判若两人。
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住了。
阳台上,风吹动着刚刚挂起的衬衫,哗啦啦地响。几片梧桐树叶从窗外飘过,在两人之间划出无形的界线。
简云首先反应过来,勉强笑了笑:“我...我来倒水。刚才看到衣架掉了,你没事吧?”
江汉没有立即回答。他慢慢放下手中的衣架,周身的凌厉气息逐渐收敛,又变回了那个温和的丈夫。
“没事。”他说,声音平静,“只是条件反射。”
条件反射?什么样的“家庭煮夫”会有这样的条件反射?简云脑海中闪过三个月来种种不寻常的细节:江汉走路时几乎不发出声音,对周围环境有着超乎常人的警觉,偶尔流露出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我也是,”简云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有时候会有一些奇怪的条件反射。”
又一阵风吹过,扬起江汉额前的碎发。
他的目光在简云脸上停留许久,仿佛在评估什么,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云云,”他轻声问,“你究竟是谁?”
简云的心跳几乎停止。他看着江汉,看着这个三个月来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形同陌路的“丈夫”,突然感到一种奇异的释然。
“或许,”他慢慢地说,“这个问题我也该问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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