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太阳才刚刚升起的时候,安庭疏的眼睫就动了动。
窗外人头攒动、车水马龙的喧闹声随着清晨的阳光填满了客栈的房间,也传进了安庭疏的耳中。
安庭疏下意识的将被子裹得更紧,再把头埋进被子中,似乎是想将这些嘈杂的声音拒之门外,可惜化神期的强大五感根本不是一床薄薄的被子能够阻拦的。
安庭疏皱起了眉,脸上的表情也显得有些烦躁。但最后还是没能拥有自己期望的安静睡眠,他在愤怒中睁开了眼。
“谁啊干什么呢?大早上的这么吵。”安庭疏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气愤。他的手在枕边摸索着寻找手机,想看看现在几点。
“好不容易今天周末都不能睡个好觉吗?”安庭疏想。那只寻找手机的手在枕边摸索了很久都没能摸到那个熟悉的长方形物体,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一只苍白的手正放在简朴的布料上,不像是现代该有的花纹。这不是他的手,也不是他的床。
哦,对,他穿越了来着。安庭疏的那点睡意和愤怒被离奇的现实驱散,他看向窗户的方向,第一次觉得修为高可能也不是一件好事。
他失去了睡懒觉的权利。想着,安庭疏忽然轻轻地笑了一下,修仙的应该都不用睡觉吧?谁能想到一个化神期的大佬天天盘算着睡懒觉啊?
吐槽完,他就起床准备去洗漱了。
直到站在水盆前面,他还是有些恍惚。作为一个平平无奇的社畜,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扮演好这么个狠角色。
但是眼下自己对这个世界可以说是完全不了解,也不确定身份暴露会有什么下场。
他只能小心行事。
打理好自己之后,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感受着修仙界独有珍稀材料制作而成的法衣,安庭疏下意识地忽视了那些小小的不适感。
开玩笑,两辈子第一次穿这么贵的衣服还能感到不舒服?那肯定不是衣服的问题。
一边嘲笑自己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一边推开房门慢悠悠地下了楼。
安庭疏下到一楼就发现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放眼望去,大部分都是金丹元婴左右的修为。这些人都是散修,实力不够又不像大宗弟子能收到邀请函,只能在明华城寻个住处,等到寿宴开始的那天才能进去贺寿。
安庭疏也就顺势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到了金丹后期,走出了客栈。
今天的明华城和昨天晚上他刚醒过来时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街道两旁摆满了各种摊位,从小吃到天材地宝应有尽有,摊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顶着刺眼的阳光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让安庭疏从心底升起了一股难以压制的厌烦,像是漆黑幽静的影子在盛夏骄阳的照耀下无处遁形。这种仿佛站在聚光灯下的感觉让他有些不适,却又因为被人群包围而无路可逃。于是只能蹙着眉头隐没在络绎不绝的人潮中。
虽说要混进星辰派,但是现在还不急,光靠地图没法掌握一座城市的细节,他的目的地是远处的佛塔。
随着人流慢慢往前走,他也正好顺便体验一下明华城的风土人情。
街上的节日气氛很浓,安庭疏买了串糖葫芦,咬了一颗山楂含进嘴里,静静的感受糖衣在口中慢慢融化。
他看见街边有孩子在缠着父母,撒娇想买一个糖人;看到衣着普通的散修在和摊主激烈地讨价还价;也看到不远处的杂耍艺人拿着盘子向人群讨赏;天上不时有御剑的修士向着星辰派山门的方向疾驰而过,耳边就是摊贩响亮的叫卖声和人群中无处不在的窃窃私语。
走在这样的街上,让他莫名觉得自己有了点活在世上的真实感。
仿佛在这样热闹的光景里买了根糖葫芦,也就算得上参与进了这个繁华的世间。
他回味着嘴里糖衣带来的甜味,有些惊讶又有些愉悦地想起自己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葫芦。
安庭疏一口一口地吃完了那根糖葫芦,随手用灵力将竹签震为齑粉。逆着摩肩接踵的人群,宛若一抹影子轻飘飘地穿行其中。
在此之前,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旁观者,高高在上地俯视着眼前发生的悲欢离合、机械的接手原主的人生,像是在操纵一个名为“安庭疏”的陌生角色。
而现在,这种情绪终于消散。安庭疏觉得念头通达,似有感悟。
安庭疏吃了一惊,没想到困扰了原主这么久的瓶颈居然松动了。看来他很快就能有新的体验项目了。
安庭疏正心情不错地想接着往前走走,就听见热闹的人群里突然响起了一声不合时宜的怒骂。
“怎么走路的!不长眼吗?没看见你挡了我们少宗主路了?!还不快滚?”
街上倏地一静。
安庭疏皱着眉头抬眼望去,想看看是谁大煞风景打扰了他的好心情。只见道路正中一个唯唯诺诺的凡人半躺在地上,衣襟上挂着一个明晃晃的脚印。
周围的原本密集的人流飞快地散开,在热闹的大街上形成了一小片真空地带,没人敢在这种时候上去触这个嚣张跋扈修二代的霉头。
凡人身前,一个身穿星辰派法衣的筑基修士正带着一脸谄媚的表情向身后那个表情桀骜又衣着不凡的年轻人邀功。
身穿紫色华服的年轻人身旁站着一个红衣人,两人周围站着四五个筑基期的修士。
年轻人在人群的簇拥下慢悠悠的开口说道:“抱歉,我师弟性急了些,说话不太好听,别和他一般见识。”
虽是道歉,他的表情却无礼又傲慢,话里也没体现出一点歉意,眼神更是没分给凡人一丝一毫。仿佛只是为了顾及星辰派的名声才勉强道歉罢了。
安庭疏在人群外冷眼旁观,只是目光掠过那位华服公子腰间的凤凰挂饰时,心里也难免升起了一点敬佩之情。
敢把朱雀令当成装饰品挂的,他只见过这么一个。
安庭疏突然就对这个白墨染产生了点兴趣,注意力也转回了眼前的闹剧上。
“明华城凡人众多,总有人不长眼。白师兄您请。”筑基修士一边驱赶着地上的凡人,一边对白墨染殷勤地说道。
“白兄的师弟倒是愿意处处为白兄着想啊,可惜我是个散修,找不到这么好的师弟。”年轻人身旁的一个红衣人突然开口。
只见那人头戴金色发冠,正中嵌着一颗圆润的珍珠,手拿一把白玉折扇,身穿一身大红法衣,贴身的腰封衬得整个人腰细腿长,显得更加明艳张扬,在夏天阳光的照耀下,仿佛在人群中发着光。
白墨染听到红衣人的话笑了笑,对他说了句什么。安庭疏没听清,也不在乎。
他只是盯着那道红衣人影,觉得对方像是误入人间的太阳,晃得他睁不开眼。
他光是站在那就像是世界的中心。
“道友想必就是星辰派少宗主吧?身为少宗主却任由师弟如此对待宗门庇护城池内的凡人吗?”人群中一道略显愤怒的声音传来。
白墨染眯了眯眼,看向那道声音的主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身边的筑基修士便抢先说道:“哪来的散修?我们少宗主行事哪有你置喙的资格!”
这话说完,见白墨染仍然没有开口的意思,似乎也认同师弟所说。
刚才出声的散修明显更加愤怒了:“看来白道友也不会约束师弟啊,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不如我来替道友教育一下。”说罢,便准备冲上来。
安庭疏察觉到暗处有几道元婴级别的气息正蓄势待发,想必这就是白墨染那个宗主爹留给他的真正的护卫。
元婴修士,走到哪都会被人尊称一声大能,在星辰派却只能当这位少宗主的护卫。
估计也就是他爹请不起化神……安庭疏越想越气,修二代了不起啊!
他承认他是有点破防了。
气氛变得越发焦灼,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白墨染身旁的红衣人突然开口说道:“道友误会了,白兄已经替王师弟道过歉了,是吧,这位大哥?”
凡人哪敢参与这神仙打架,此刻恨不得息事宁人,生怕自己被殃及池鱼。那就不是被踹一脚那么简单了,怕不是连命都要丢在这。
于是连忙道:“是是是,这位仙长已经向我道歉了。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那散修明显不信:“你那叫道歉吗……”话说一半却被红衣人打断了。
“道友不必生气,如今宗主大喜的日子在即,城中实在不宜起争斗,你看这样如何?”他温和地说着,扔下了一个储物袋“这是一百上品灵石,就当是赔偿。这位大哥,抱歉了。”
说完他看向那个姓王的修士:“王师弟,给大哥道个歉。”
“抱歉。”王姓修士听完不情不愿地道了声歉。
那凡人只能说着不碍事不碍事,一边把对方扔下的储物袋捡起来收好。
看对方做出这种姿态,散修再不满意也没法继续发火了。毕竟从头到尾白墨染什么都没做,而王姓修士道了歉,凡人也得了补偿。只能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
一百灵石对凡人来说是笔巨款,今日街上鱼龙混杂,这凡人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
但安庭疏没有管闲事的心思,每个人都得为他做过的选择负责。这凡人如果够聪明的话就会想办法把这笔巨款连同储物袋一起处理掉。
事情尘埃落定,安庭疏朝四周看了一圈,发现那几道元婴气息又隐匿于人流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记下了大致方位,随着看热闹的人群一起散开。
安庭疏离开没过多久,红衣人突然朝四周的人群张望,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韩兄,找什么呢?”安庭疏听到白墨染问话,语气轻柔的和刚才判若两人。
折扇“唰”的展开。一道散漫的声音传来,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轻佻:“我的直觉告诉我,刚才绝对有个美人在看我。既然佳人不愿意现身一见,那我们就走吧,白兄。”
“韩兄放心吧。既然你喜欢,等寿宴结束了,我就是把这明华城翻过来也肯定帮你找到这人。”
安庭疏站在他们身后看着目标被师弟们簇拥着向前走去。红衣人落后了半步,上下仔细地打量了那个遭受了无妄之灾的凡人两眼,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听着他们的谈话,安庭疏不禁惊讶于这位韩兄的敏锐。
以他的境界,哪怕他不故意敛息,化神之下都应该发现不了才对。更别说他的敛息术在朱雀阁内都是数一数二的。
这位韩兄嘛……安庭疏回想起那人身上有些奇怪的气息,脸上露出了些意味深长的表情。
不过他们话里的那个美人让安庭疏有些不解,总不能指的是他吧?
随着白墨染一行人走远,周围凝固的空气也逐渐融化。目睹了这一幕的人群重新恢复了热闹。
有人上去关心那个无辜凡人:“老哥没事吧,我这有点药你拿去吃。”
“那人就是星辰派宗主的儿子?这也太嚣张了。”有人义愤填膺。
“哼,还不是仗着投了个好胎?现在这城内这么多人,说不定就得罪了哪个高人前辈,我看他得意不了多久了。”
“被踢一脚就能拿到一百上品灵石?这小子撞大运了!”
安庭疏听着耳边或是愤怒或是嫉妒的评价心想,这倒是真的。
白墨染确实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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