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昆吾族小城,三千崖。
二人一道来到城门前时,正好迎面撞上了蜂涌而出的百姓。
他们拖家带口,慌不择路,似乎那城中有些什么可怕的东西。
乐旬二人刚在城门驻足,一个城门守卫模样打扮的人便前来示意他们离开。
“快走,快走,里面有鬼!”
鬼?
二人一路上并无遇到一丝鬼气,放在苍松城中的封印也毫无反应,乐旬甚至有一刻觉得,水阴君的分身已经在人间消失了,玄天之能也不会再被利用了。
如今看来,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
二人快速对视了一眼,一同使出了法术,逆着人流进到了城中。
城中走的走,散的散,但除了安静一些,并无什么不同。
鬼怪之气也甚浅。
乐旬指尖的灵力在城中走着,一路上并未发现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
“老身见过公子。”
乐旬正是凝神之际,一位六十余岁的老妪快步走了过来,对着江彻行礼。
“看城中不太稳定,并传言有鬼,此事当真?”
“确有其事。不过是这两日才冒端倪,具体是什么,老身还来不及去查看。”
“好,无事了。你去准备一下,我要招待客人。”
“是。”
乐旬收回灵力之时,发现江彻正在认真地盯着他看。
“你的家人来寻你了,为何还不走?”
“我在等你呀。等你一道回家。”
“不需要。我还有事,先走了。”乐旬说罢便是抬脚就走。
“此事急不来。他那般厉害,若是有心隐藏,你费尽心力也寻不到的。”江彻却飞快地出手将他拦住了。
二人正在僵持之际,一个小男孩却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跳到了江彻的身上,将乐旬冲开了去。
“素儿见过公子。”一位身着云雁细锦衣的姑娘快步走了过来,向江彻行过礼后,向小男孩伸出了手,“小水帘,不可造次。”
小男孩假装没有看到素儿伸出来的双手,圆睩睩两只大眼盯着江彻。
“哥哥,你回来了。”
“小水帘,你怎么在这里呀?”江彻笑也笑,将小水帘抱了起来,温声问道。
“城里的人都走了,我的好朋友也要走了。我出来同他们告别,但是等到现在都没有看见他们。小水帘很伤心,但没想到会遇到哥哥。现在已经很开心了。哥哥你都好久不回家了。”
乐旬垂眸看了一眼江彻,随后向着立在一旁的素儿点了点头,便是离开了。
“好,哥哥错了。你先跟素儿姐姐回去,哥哥呢,晚些时候便会回去的。”余光瞥到乐旬离开的脚步,江彻有些慌了,连忙把小水帘从身上摘了下来。
“嗯。”
小水帘从江彻身上下来之后,牵上素儿的手,准备离开的时候,又扭头看着乐旬离开的方向。
“那,那位哥哥也一起回去么?”小水帘问道。
“当然了。”江彻说罢,快步追了上去。
将这一幕敛尽的素儿,脸上闪过一丝怪异的神情。
江家在三千崖中的商行并不多,但在这样的边陲小城,也勉强算得上是大户人家了。
且不说如今行情凋敝,人人谨记开源节流之道,放在行情好的往些年,这江家也是低调的。
屋子并不算大,主屋厢房加起来也不过是十间,住着老老小小十几口人。
此刻,乐旬正坐在主屋内的桌案前,闭着双目休憩。
在城中追寻鬼气之时,江彻的话犹在耳边。
“天官大人,你的气息似乎有些不稳,如此莽撞,岂不是正中敌人下怀?”
乐旬伸手抚过自己的颈,一道殷红的血线时隐时现。
折子梦中,君止砍的那一剑,不是假的。
那一剑亦不知下了何种法术,竟让他灵力阻滞,无法自如流转了。
当时阴阳界破,他设下封印之时,并未感觉到有何不同。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一切都开始表露了。
江彻当时从阴阳界回来,生死一线,乐旬想要救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有心无力。
不得已之下,只能花了江彻的钱,将他送到客栈里,又给他请了医师。
在桑中时一切无碍,乐旬一度以为自己无事了。
没想到,只是因为那处有仙人引九天之上的灵气设下的结界,那虽不是他的本命灵力,但同出于九天之上,也让乐旬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一出了桑,一切又回到了之前,灵力也不曾见有半分好转,颈上的血痕越发明显了。
门吱呀响了一下。
“天官大人,喝药吧。”
听到江彻的声音,乐旬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不必了。”
“你相信我。这虽然是人间的药,但是对这种邪门歪道,颇有奇效。”
江彻说罢将药碗凑了过来。
“不要。”乐旬顺手将药碗截了下来,放到一边。
“天官大人,不要讳疾忌医。放心,神仙也是可以生病的。”
“你说过要查的事,如何了?”乐旬抬起头看着江彻,答非所问地道。
“已经查到了。不说这三千崖就是放眼整个方外洲也没有我江家查不到的事。”江彻侧身向门外唤了一声,“素儿,进来。”
话音刚落,一身黑衣装扮的素儿走了进来,向着二人行过礼。
“公子,这怪事是昨日夜里方兴起的。城西的杜家兄弟二人上山砍柴,误了时辰,入夜方才回家,经过神庙时,发现里面冒着蓝色的火焰。二人心中好奇,便是进去看了一下。回来之后不久,二人皆是四肢僵硬而死了。死前曾与家人说起庙中之事,他们说,庙中有鬼,让大家快逃。此处城小,天还未亮,消息便是传遍了。于是城中之人,走的走,逃的逃。如今,城中之人已不足半数。”
庙?
“什么庙?”乐旬问道。
素儿看了一眼江彻,见江彻点了点头,便转而向着乐旬回答道。
“回乐公子,是始王下令修建的天官庙。庙宇修好已有一段时日,但众人碍于传言,至今还未立神像。昨夜之事传开后,那庙,也被砸了。”
传言?
那个天官德不配位,无福消受人间香火供奉的传言么?
乐旬闻言,搭在案上的手逐渐因为用力过猛而变得指骨发白。
“传言怎可轻信,天官心怀天下诛恶斩邪,受天下之人供奉都是当之无愧。”江彻看着冷脸的乐旬,虔诚地说道。
素儿似乎嗅到了其中的一丝不妙,向着江彻行了个礼,便是默默退下了。
“既是磷火,与鬼道脱不了关系。你今日便在此处好好休息,明日我陪你去一趟杜家便是。”江彻再次将那药碗端了起来,递到乐旬的跟前,“喝吧。嗯?”
乐旬似乎没有听见一般,任由江彻的碗着药碗举在半空,而他的颈上,那道殷红的血痕霎时变得赤红,似乎将要滴出血来。
“那我就只能喂你了。”江彻将目光从那道血痕上移开,随后便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了乐旬的嘴巴,将药碗凑了过去。
江彻的力度并不大,只是这个动作让乐旬失了神。
他有一瞬间他看到了自己的上一世。
上一世,他也是被人这般喂过。
君止?
江彻的脸在这一刻,与君止的脸重合了,严丝合缝。
乐旬瞬间被惊醒,他指尖蓄来灵力,下一息便将眼前之人打了出去。
被打趴在地上的江彻一脸震惊看着不知为何突然发怒的乐旬,大声说道:“你在干什么?药都撒了。”
听到房中有声音,不知何时已换回了常服的素儿跑了进来,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惊。但她很快便又镇静下来了。
她将江彻扶起,拿着手帕仔仔细细地拭去江彻嘴角的血迹。
“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你先出去。”江彻说罢,将搀在他上身的素儿的手拿了下来。
素儿将双手背到身后,默默地退了出去。
乐旬怔怔地收回了自已那只打人的手。
大事不妙。
他当真有了七情六欲,所以才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绪?
乐旬深呼吸了一口长气,灵力在体内运转一周,将心中的杂乱都一一压了下去。
“算了,你好好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江彻转身一斜一拐地出了门,又轻轻地将房门关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乐旬伸手摸了摸自己那张被江彻捏过的脸。
“对不起。”
乐旬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君止的命盏都已经消散了,这世间已经不存在那个人了。
他杀了君止并将其元神焚化,问心无愧。
可是为何却又偏偏遇到了与他生得一般无二的江彻?
这江彻又偏偏与他牵扯不清。
这造化,当真是弄人。
总之,这江家是不能待了。他不想再看到江彻那张脸,除了他生得与君止一般模样,好像还有别的让乐旬想不通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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