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箐清醒过来时,自己已经打开了房门,视线恢复之前先听见的是敲门声。
那敲门声缓慢持久,一下一下,敲得她头脑发昏。
她挣扎着看清眼前,发现对门站着的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她背对着何箐,五指弯曲,起起落落敲打着对面住户的门。
这画面属实诡异,何箐脑子瞬间充血,猛得想要拉上门。
眼见房门就要被她拉上,心底的不安刚有所缓解,手中关门的力道却被生生阻拦,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死死拽住了即将关上的门!
何箐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呼唤人类趋吉避祸的本能,她近乎耗尽了力气克制住想要立刻退开的身体反应,虽然手脚有些发虚但还是拉紧房门,与鬼手角力。
眼看那女鬼就要拉开门进来,身侧突然蹿出一道影子。
安黎及时握住门把用力拽紧,那女鬼的手就这样被夹在门缝里,进不来也抽不回去。
何箐这才从空白中回过神来,耳边嗡鸣尚未褪去,感受到手脚力气渐渐回归,更加用力帮着安黎一起拽住门把。
有了第二个人的帮助,拉门的压力明显减轻。那女鬼眼见进不来,松开了扒着门的手,转而将手心朝向两人。
里面赫然是一只猩红的眼睛,嵌在皮肉里,四周凸起紧缩,如树根般盘绕包裹其身。
只一眼,安黎便确认了其强度,但仍没有丝毫犹豫,右手持刀狠狠扎了下去,
手心眼球被扎穿,却又在下方生出了嘴,它狰狞着开合撕鸣,就连舌头上都是一颗颗细小密布的眼,齐刷刷直勾勾,盯得人头皮发麻。
尖锐刺耳的叫声刺着何箐的耳膜,也在瓦解她的神经。
无意义的嘶鸣怪叫,何箐却能知晓对方想要传达的话语,被迫与其共鸣。
握着门把手的安黎只觉面前有精神病在毫无逻辑的发疯,又或者被什么邪教信徒贴脸开大了。
最终实在受不了那令人牙酸的尖叫以及看了犯密恐的齿舌,抽出刀刺向那张聒噪的嘴。
刀刃刺下去后,安黎明显感觉到鬼手在后缩,想要将身体抽回去。
但她可不会让其轻易离开,控制着把手的力道又加重不少。
最终女鬼在越来越紧的门缝中自断了手臂。
鬼手啪嗒一声落地,门缝间没了阻碍,房门便被巨大的力量拉上!
安黎被声音震得下意识松开力道,那鬼手却是趁机沿着门向上爬。
铮——
被钉在门上的鬼手不死心地驱动五指抓挠刀身,挣扎间皮肤上噗呲噗呲接连炸出眼睛齐齐转动,又在间隙裂开嘴巴,一声一声发出尖锐惨叫。
感受到对方越来越剧烈的挣动,安黎没敢放松警惕,头也不回叮嘱道:“麻烦帮忙去厨房烧一锅热油,记得用带盖的锅。”
何箐没回话,安黎抽出目光朝后看了一眼,见对方正往厨房走,便也没再说什么,开始思索起怎么转移的问题。
安黎望着那手面上四五张的嘴,有一说一,不是很敢碰,怕被咬。
她下意识环视一圈,最后又在自己身上摸索,摸到了腰上挂着的机能包上。
她顿了一下,在心中隔空跟周乐辞打了声招呼便拉开了腰包拉链,她见过周乐辞之前从包里掏药品,这会借着微弱的光,试图找找里面有没有绷带。
幸运的是包里还真有绷带,安黎手嘴并用将其拆开,大马金刀地往那鬼手上缠。
起初鬼手还会撕咬绷带,但到底长的不是野兽的嘴,口腔内也没有尖锐的獠牙,被绷带多勒几圈就再张合不上嘴了。
安黎将鬼手和剔骨刀缠得死紧,确认其动弹不得后才将之整个从门上取下来走进厨房。
为以防万一,在锅里油热之前那鬼手都是被钉在砧板上的。
安黎望着鼓动的绷带,有些不合时宜的想到了被钉上脑袋等待被开膛破腹的黄鳝。
待锅中油温渐渐升高,安黎将其按进了油锅里。
为了防止鬼手挣扎导致热油泼溅出来,安黎还特意用绷带将它的手指捆住,饶是如此,锅里的油还是因为挣扎朝外泼,如果不是安黎躲得及时,这会估计得用一张治疗卡了。
她之所以会想出油炸鬼这种点子还是因为受到小时候看的僵尸片的启发,又联想到十八层地狱中的油锅地狱,便这么一合计,干脆油炸一下试试看。
结果居然真的有效,油锅沸腾了十秒左右,鬼手的动静便消了下去,安黎放心抽出插着鬼手的刀,又快速用盖子将其盖了起来防止眼珠被炸爆溅出热油。
做完这一切,她转头看向何箐。
之前在处理鬼手,她都没怎么注意,这会再想要问何箐刚刚发生的事却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
何箐太安静了,不论是之前让她帮忙烧油锅还是现在她都将鬼手打包炸至两面金黄了她都没说话。
虽说何箐并不是唐瑞那样话多的人,但也不至于这么低着头沉默寡言。
安黎谨慎观察着何箐的脸,试图在顶灯投下的阴影遮盖下看清她的眼睛。
然而对方却在此时开口了。
“别看我。”
安黎没听清:“什么?”
“我说……”骤然抬头,眼中满是崩溃与无助,“别看我!”
她肌肉紧绷,抬头的同时暴起,浑身颤抖着,一边嘶吼一边冲向安黎!
几乎在她动作的瞬间,安黎便看清了对方背着的手里握着的东西,那是一把厨刀,刀身寒光闪过,她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快步后退躲过何箐的攻击。
她侧身绕到何箐身后时撇见了对方眼角的泪。
安黎思绪有一瞬间放空,疑惑占据了大脑,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扫腿攻击何箐下盘,趁着她重心不稳,反手环抱扣住她持刀的手,将刀具给夺了下来。
将厨刀放回篮子时,安黎仍能清晰地感受到怀里人的颤抖。
何箐仍在小声念叨着什么,安黎凑近想要仔细听,神色却突然一敛,险之又险捏住了对方想要咬人的嘴。
安黎:有点危险,还是先绑起来吧……
环视了四周,没能发现有用的绳子,安黎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带着人走进卧房翻了张床单捆了起来。
安黎将碎碎念叨的人安置在了椅子上,想着就这样将就一晚,却又想到明早众人醒来后的视线问题,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会床上已经四仰八叉躺了三个男人了,她总不能再把这三人一一搬出去跟另外五人挤,这太过缺德,她下不去手。
早在捏着何箐防止她咬人后,安黎就将对方的嘀咕听了个明白,她的不安化为了实质,不停以祈求口吻倾吐的话语就是其一。
“别看我。”
安黎咂摸着这三个字,这会闲下手来,她便回忆起那鬼手长出嘴时的怪叫。
当时她只觉得吵闹刺耳,现在看来,八成是什么诅咒性质的东西,直接给何箐上了一层debuff。
在听清何箐嘴里念着的话后,安黎便尽量不去看她了,这会对方的情绪相较起之前二话不说提刀砍人已经平稳了很多。
何箐需要一个独立的空间休息,没有视线打扰,她应该很快能入睡。
但这房子里就三间卧室,其中一间还被户主占了,导致十个人分两间,现在所在的房间加上她和何箐就有五个人。
她总不能去跟npc抢床睡吧?
等等,npc。
似乎,也没有规定不能跟npc抢床睡。
心动即刻行动,这向来是安黎为人处事的习惯。她当即抱着何箐摸进了户主阿婆的房间,苍蝇搓手般在心中对着床上的老人家说对不起。
然而心中虽有愧疚,手上行动却是没有丝毫迟疑,她轻手轻脚抱起熟睡中的人,将其抱到了客厅沙发上。
也不是她刻薄,她本来的打算是带着何箐与老人家对付一晚上的,但来到她床头一看,发现人整张脸变成了一楼保安同款,她也就不敢放着与之共处一室同床共枕了。
总归没有规定npc必须在卧室睡觉,相反玩家睡沙发可能就得嘎,那么就只能委屈老人家睡沙发了。
安黎默默回到房间,发现何箐因为少了让她紧张不安的视线,这会已经耷拉下脑袋睡过去了。
不过安黎还是伸手探了下她的鼻息,确认无误后方将人抱到床上躺着。
到底是才拿着刀要砍自己的人,安黎实在过不了心里那道坎与其躺在一张床上,便拉了张椅子靠在门边。
安黎本打算守着何箐的,但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
这一晚睡得并不舒服,她是被床上何箐喊醒的。
她抬眼望去,正对上对方清明却明显带着惊恐和担忧的表情,她费力挣动着想要摆脱被捆缚的困境。
何箐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处在被捆绑的境地,抬头见到低垂着脑袋的安黎更是吓得面色发白,她还以为对方死了。
看她醒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安黎谨慎道:“你没事吧?”
何箐心有余悸:“没什么大碍,就是被绑着,你没事吧?我差点以为你死了!”
安黎:……
安黎莫名有些心虚,又针对性开门提问:“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尤其是我看着你的时候。”
“是有点不舒服。”何箐仔细感受了一下,莫名想要避开对方的视线,“不是很想被你看着。”
安黎了然,移开目光不再看她,又将昨晚的情况大致讲述了一遍。
说完,安黎摸摸鼻子斟酌两秒,问何箐要不要解开身上的床单。
何箐亦是默了两秒,先是向安黎道了声歉,又请她解开了束缚。
两人走出房间时,其余玩家已经聚集在了客厅里,安黎开门正看见抬手准备敲门的唐瑞和周乐辞。
安黎不自觉挺起腰背隔绝了两人对何箐的视线,一边推着他们走向客厅一边将何箐的状况缓缓道出。
这是她们俩在房间内就谈好的,在不确定视线的影响叠加与否、何箐也不可能永远独自行动以躲避他人目光的情况下,将注意事项如实告知不论是对何箐自己还是对其余玩家都是最明智最负责的做法。
安黎描述的还算详细,着重强调了被注视的糟糕后果,因此哪怕是初次经历游戏不清楚具体情况的新人也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出于为他人着想的善意及自身规避麻烦的本能,玩家们都尽力避免将目光放到何箐身上。
然而就在姚成韵移开目光看向别处时,她余光瞥见了自家艺人一错不错地盯着何箐。
她不敢去看何箐的反应,但本就严厉如教导主任的面庞顿时拉下,虽说心中隐隐感到些不对,但情绪很快因小辈的愚蠢举动而愤怒起来。
小季还在眼也不眨地打量何箐的脸,目光之明目张胆甚至招引了其余玩家的注意,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此时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姚成韵握紧拳头照着小季的脑袋就是一锤,力道之大锤得人趔趄两步,边锤边教训道:“你爸妈教你的东西让狗吃了吗!还是说你脑子让驴踢了?听不懂人话了是吧!”
骂完再看,后者面上没多少变化,姚成韵被他的态度莫名其妙到,抬腿就要脱鞋实施进一步制裁。
就在她手触碰到鞋子的同时,小季才像终于害怕般抱着头鼠窜,逃跑的同时不忘反省自己错了。
他道歉道得那叫一个诚心诚意,弯着的腰都呈九十度。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刚刚就是死活挪不开眼睛,满脑子都是好奇……”
小季自己也纳闷,在听到安黎讲述后果的第一时间他就下意识想要移开视线,他的大脑传达了这个信息,但视线所及却牢牢锁定了何箐,他尝试移开无果,最后惊异的发现大脑传达的信息居然悄无声息发生了变化。
小季莫名觉得自己被蛊惑了,被自己的大脑蛊惑了。
眼中何箐的身影肉眼可见的不适起来,极力想要将暴露在视线中的面容藏匿。
而他不知收敛,如粘虫般得寸进尺地冒犯他人,毫不知耻、行径恶劣。
莫名的不受控使他感到不安,如果不是姚成韵的乱拳及时将他拉回,他恐怕会愈发狰狞地冒犯何箐。
更令他不安的是他发现这样想要注视的冲动仍占据着他的思想。
他忍无可忍地闭上眼睛,发现自己无法遏制想要睁眼后又梗着脖子求助:“你们谁给我根布条,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安黎心下了然,转身当真从厨房拎出一把厨刀进卧室割了块布出来。
见对方怔愣片刻后接过戴上,她又举着刀转头问:“还有谁控制不住自己的?床单还有。”
林鸣骁第一个拒绝:“我能保证自己不看她,让我蒙眼睛想都不要想。”
在昨晚刚出事的情况下让自己失去视觉主导,他是疯了才会做这种蠢事。
其余人没有出声,正如林鸣骁所说,在这样的环境下蒙蔽自己的视线是极其危险的。
哪怕只是短暂的遮挡也不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没人能知道那视觉空窗的短短时间里会发生什么。
昨晚就是一个例子,在他们看来,昨天晚上突然灭灯就没了后续,早上醒来时身处房间内,身边还躺着别的玩家。
这种游戏最喜欢搞眨眼同伴不见人影黑暗中只剩自己的俗套恐怖情节。
俗套是俗套,害怕也是真害怕。
这要是在蒙眼的时候来一下,谁知道到时候自己身边的人还是不是人了?
听人这么一说,小季打了个哆嗦,急急忙忙扯下眼睛上的布条。
完了弱小可怜又无助地抱住自己:“你们是真人吧?”
安黎克制住闭眼的冲动,将昨晚自己的经历尽数告知。
面对着震惊质疑的目光,安黎冷静建议他们去厨房参观锅里的油炸鬼手。
之前拿刀的时候她就看过了,还在里面好好待着呢,就是样子看着实在令人作呕。
唐瑞听了满眼震惊,顿时化身人形小炮弹,先人一步冲进了厨房,紧接着是一声声“卧槽”混着干呕声不绝于耳。
安黎:……看不得这些还非要往上凑,人菜瘾还大。
“他鼻子比较灵敏,对这些气味耐受很低。”周乐辞见安黎沉默闭眼的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说起话来颇有种儿子犯傻老父亲无奈解释的感觉。
厨房里的干呕声还在继续,偏偏里面的人没有出来的意思,等人跟着进去一看,发现唐瑞正拿个勺子一边搅着看一边呕。
安黎:……图啥?
“姐……呕你真牛啵……呕!”唐瑞见安黎进来,边呕边夸。
这画面着实鬼畜,其余人皱鼻子的同时不禁露出看傻子的眼神。
安黎没忍住发问:“你又想吐又要凑上去看,还拿个勺子搅干什么?你精神还正常吗?”
问是这么问,但安黎能确保唐瑞还算正常,至少没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上身,毕竟一边呕一边喊牛逼的场面虽然奇葩但谐得不像诡异存在能干出来的事。
好吧,还是有点诡异的,此诡异非彼诡异。
“我就是想看看……呕、油炸鬼手是什么样子的。”唐瑞一开口就想吐,无奈只能退离厨房,挥去鼻尖环绕的难闻气息后方白着脸解释。
小季被他的话勾起了好奇心想要上前察看,却被姚成韵拦下:“平时胆小又爱看恐怖片就算了,你现在还好奇心那么重小心变成被害死的猫。”
小季无奈,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原地,委屈着眼巴巴地望着灶台上的锅。
空气中游荡着丝丝缕缕难闻的气味,一时间竟没人上前去看锅里的东西。
安黎在心中叹了口气,正打算开口继续,却见苗冶推开林鸣骁朝灶台方向走去。
她朝锅里看去,忍不住“噫”了一声。
“好恶心。”苗冶评价道。
经她带头,小季再按耐不住好奇心,趁姚成韵不注意跑过去看,看完整张脸都嫌弃地挤作一团,快速远离了那口罪恶的锅。
陈临亦是有些好奇,脚步刚迈出就听见苗冶有些散漫的声音:“呀,动了。”
陈临顿住脚步。
安黎心中一惊,抄起厨刀就冲上去往锅里戳!
可定睛一看,这鬼手安安分分没有半点动弹的迹象,她拧眉又拨弄两下,鬼手仍旧一动不动,余光瞥见苗冶在偷笑,将幽怨的目光投向对方,后者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开个玩笑。”
“那这个玩笑还真是不好笑。”安黎抽出厨刀,将锅盖重新盖上。
“算了,不说题外话。”安黎继续之前没说完的话题,“能确定的是,何箐最早被看见是在昨晚灭灯后。”
她看向房门上的猫眼,道:“猫眼变成了眼珠盯着她,所以我的建议是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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