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雪摇头，她是一点武功也不会，从小学医的她哪里会知道这个。
“一般来说，练武不分年龄，上至孩童下至老人，只要有心都可以学。可要想武有大成，开蒙定是越早越好。尤其心法不同于真刀真枪的功夫，只有半阙是起不了作用的，因为心法讲究从头到尾贯彻始终，只有半阙根本无法运转，也无法参透其中奥妙。拿了这半阙心法又练不了，还比不上一根鸡腿实用。听起来是很唬人，实际上一点用也没有。”
“至于另外半阙心法要等严无双出嫁后再作为嫁妆相赠，更是可笑。自己的女儿要成为了别人的妻子之后才能拥有一整本心法，这心法到底是想赠予自己的女儿呢，还是送给那个他素未谋面的女婿，这用心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咯。只不过他要是真心实意疼自己的女儿，为何不从小教自己的女儿修习这心法，偏偏要等，都不知道在等什么。”
常饮恨想，连山下那老秀才都知道习文断字不分男女，对待她和阿苑皆是一视同仁，这老掌门看起来还没有终此一生都郁郁不得志的酸秀才上道。
连雪完全没想到这层，懵懵懂懂之间感叹自己的幼稚，随后似乎反应过来什么
“后来严无双拒绝了各大派上门提亲的青年才俊，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一位当时籍籍无名的武林人士，老掌门才如此生气，甚至险些闹得父女决裂的地步。后来严无双的夫婿在武林大会上一夜成名风头正盛，又答应入了严华门，才稍稍平了老掌门的怒气，接受了他们的婚事。，两人日子过得也算幸福美满，夫妻合乐，还育有一子。可这好日子没过几天，就发生了一件轰动武林的大事，闹得是几家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常饮恨隐隐觉得奇怪，不知为何她的心在此刻紧了一下、
“阿鸢，你知道当今的江湖盟盟主秦牧吗？”
“你是说，这件事与他有关吗？”
连雪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严无双的丈夫是江湖盟盟主秦牧的弟弟，名叫秦源。两人出身微寒，却都是资质极佳的练武奇才。秦牧受天谕门掌门独女柳清然看中入了天谕门，秦源娶了严华门掌门独女严无双入了严华门。当时天谕门与严华门同为江湖盟数一数二的门派，两派掌门早年同历生死关系匪浅，两派交好，柳清然和严无双也是从小一起长大义结金兰的好姐妹。秦源和秦牧是亲兄弟，这样算来也算互为连襟，本是一桩美谈。没想到秦源却觊觎柳清然的美貌，妄想强占嫂子，甚至因爱生恨痛下杀手，可怜那严清然一尸两命，落于脊瓦山崖尸骨无存。”
“秦牧大怒，与秦源大打出手，争斗期间失手将秦源也打入山间，一同陪了葬。经此一事，三死一伤，两派从此恩断义绝再无来往。所以哪怕秦牧贵为江湖盟盟主，也无法号令左右天谕门的任何决策。”
“所以为什么南宫胜姓南宫？他爹姓秦，他妈姓严，他怎么会姓南宫？”
常饮恨打断连雪说书般精彩的故事，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连雪让她不要着急
“我正要说到这呢。秦源被打下山崖，不知所踪。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他根本无法生还，可严无双不信。她当时身怀六甲非要亲自去寻找丈夫的踪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秦源哪怕有九条命也难救啊。脊瓦山乃绝情崖，有去难回，且不论有多高多陡，光是崖下的瘴气与毒蛇，都足以让人死上千百回。严无双不顾众人阻拦去寻，然后再无音讯。十六年后老掌门忧虑成疾弥留之际，终于盼得她的消息。可惜盼来的是严无双的死讯。南宫慎独身归来，身上带着严无双的信物和遗书回来认亲，老掌门弥留之际留下命令，要严华门掌门无论如何都厚待他这个外孙，保全他的性命。”
“而之所以南宫慎不姓严不姓秦而姓南宫，是随了严无双母亲的姓。秦源闹出了这么大的丑闻，严家当时不许他姓秦，也不愿流着秦家血脉的孩子姓严，严无双一怒之下让孩子自己母家姓。而严无双的母家永安派也大度得很，得知南宫慎归来的第一天，便遣人八抬大轿送来了十六件价值不菲的贺礼，意在祝贺这个失而复得的‘南宫血脉’，望严华门厚待。”
“既然南宫家对南宫慎如此看着，为什么不把他接回去？”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可能是他们觉得南宫慎虽然姓南宫却始终是严华门的血脉，应当留在严华门？”
“亲人众多无一视他为自己人也是挺厉害的。那想害他的人真的是不计其数了。”
常饮恨想起了那被下进药罐里的药粉
“对了，我今天让你换南宫慎的药，你换成了吗？”
“嗯，我按照你的嘱咐把备好的药调换了，剩余的药汤我都处理了，剩下的我偷偷带了回来。”
连雪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药瓶递给了常饮恨，常饮恨接过打开嗅了嗅，有一股若有若无奇异的香气，伴着浓稠酸苦的汤药味涌入鼻腔。
连雪看见常饮恨眉头一皱，猜她也察觉到了那股香气，有些兴奋拉着她的手臂道
“你是不是也发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对不对？”
常饮恨点头，只见连雪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过于兴奋有失体统礼仪，颇有些不好意思
“我从小就爱钻研些奇奇怪怪的药草偏方，我爹常训我怠慢了正经的医术学业，净钻研些偏门杂术。”
“所以那个防身药粉也是你研制的吧。”
常饮恨想这也是，连岐看起来就是非常正经刻板的老大夫，从来都是把医术当作治病救人的，哪会研究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对，是我研制出来的，我爹当初还反对呢，不过后来也担心我一个人外出会受欺负，于是默许了我的做法。”
说到这，连雪就想起来因为这药粉引发的这一切的灾祸，肉眼可见的沮丧了起来，常饮恨见状愣了愣，伸出手僵硬地拍了拍连雪的肩膀
“别想太多，现在正事要紧。”
连雪心情又活泛了起来，继续说道
“南宫慎的药没什么问题，都是些温补治疗养身的药，长期饮用虽然不至于能有多大效用，起码无害不会置人于死地。而这股奇异的香气，我猜是这那后加的药粉中掺杂带来的。不过这药粉已经溶于药汤之中，我也难以辨明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究竟会有什么反应，所以在倒掉所有药汤之前，我去后院抓了只老鼠，喂它喝了一些。原本挣扎的老鼠忽然不动了，我以为它被毒死了，结果它忽然浑身抽搐，像发了疯似的挣脱我的手满地乱窜，疯了一阵后忽然又僵在原地，我拎起来一看，它五脏俱碎，口吐白沫死了。”
常饮恨听到这忍不住抬眼看了看连雪此时兴奋的表情，她的确想不到看起来柔弱又胆小的连雪徒手抓老鼠的场景。
还挺出人意料的。
“口吐白沫，所以它是中毒吗？”
“算也不算。我查看过了，这药性对老鼠来说不算烈，这只老鼠更像是激动过度兴奋致死。所以我又抓了一只老鼠做试验，结果与这只老鼠无差。”
“这下毒之人毒就毒在心机颇深。虽然我还不知道这药粉究竟是什么，目前看来这两者单论都不会对人造成多大的损伤，但是它们的药性明显有冲有克。长期饮用百害而无一利，且一般大夫一时之间难以诊断出问题。所以即便南宫少爷常常有大夫上门把脉诊疗，也没办法找出是他致病致毒的真正诱因。这明摆着就是想害死南宫慎。”
连雪不禁咋舌下毒之人狠心，常饮恨拧着眉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浑身抽搐，像发了疯似的？”
她忽然想起今日连岐和阿武形容秦守中毒时的样子。
连岐说秦守是癫狂难控，神志不清力大如牛不似往常。阿武形容他是像野兽一般发狂不可控，无人敢近身。
这样子看起来跟这发狂疯癫的老鼠有什么两样？难道秦守也是因为药性相冲相克引发的癫狂？
想到这常饮恨赶忙掏出从连家那拿回来的药粉，追问连雪
“你这个药方里有没有什么成分会与其他药材相冲相克致人癫狂发疯？”
“我不知道，我需试一试，你给我一天的时间，最晚一天，我......”
连雪明白了常饮恨的意思，常饮恨心中有了些猜想，但是她还需要亲自去探一探虚实心里才有底。
“没事，你且试试看，后日厨房采买我会随人外出，到时候我会借此机会到秦府一趟，去看看那个秦守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独身一人前去岂不是很危险。”
“你果然是你爹亲生的。说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
常饮恨深感无奈
“我独来独往反而更安全更不容易被人察觉，到时候真正危险的指不定是谁呢？而且我已经想好怎么混进去了，你不用担心。
“你看这是什么？”
常饮恨示意连雪打开她带回来的包袱，连雪打开包袱看到里面是琳琅满目的药材后吃了一惊
“阿鸢你不会，你不会！你这是要去要去毒死他吗？”
常饮恨看着连雪同连矾别无二致的吃惊认真的神情，这次再也没能绷住，忍不住笑了起来
连雪却看呆了，打从她见到阿鸢第一面起，她就没见过阿鸢有过多少的情绪波动，更别提是这样灿烂明媚不设防的笑容了。
她从来没察觉阿鸢究竟是美是丑，在她眼里阿鸢更像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令人记忆深刻的模样，你很难用美丑来粗略定义她的样子，但是只要一见她你就很难忘却她的样子。
一脸云淡风轻仿佛世事与她无关的神情，眉眼之间藏着悲悯而忧伤，唇形却很清晰锋利，仿佛藏着股无能人撼动的倔强。她的眼眸很黑很亮，却没有凝聚的光，只是平和地看着每一个人。
就好像所有人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
像什么呢，连雪在想，阿鸢特别像她小时候被父亲带去庙会酬神时会看到的雕像，她总是被父亲把头按得低低地，在众人俯首膜拜时悄悄抬起头瞥见的那庄严的雕像。
对，阿鸢就好像是那庙会见到的雕塑，有情无人味，她打从心里敬仰依赖阿鸢，想碰她的手却又不自觉害怕。
但是面前的阿鸢笑起来简直判若两人，仿佛画师在作画时忽而心血来潮为画中人添了彩色，整个人活泛了起来。
“阿鸢，你笑的真好看。真希望你能多笑笑。”
连雪打从心底里是这样觉得的，眼前的阿鸢多了一丝人味，让她更觉温暖和欣慰，好像离她近了一点点。
一点点也足够她满足。
常饮恨闻言骤然收了笑容，仿佛刚刚那个模样只是连雪的错觉。
“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惹你不快了。”
常饮恨摇摇头说不是，让连雪不要胡思乱想。
常饮恨只是忽然之间感受肌肤之上早已经愈合的伤口又泛起一股痛痒的滋味，那一道道落在自己身上的鞭子仿佛又响彻耳边，又疼又辣的伤口爬过无数啃噬她的蚂蚁。
她想喊疼，却还是没有喊出声来，因为无人在意，也没有人听得见。
她抿了抿嘴，晃了晃清除脑中胡思乱想，不作它想。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常饮恨告诉自己，昔日种种皆为过往，她应当向前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