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耳夹没有变成他老爹的那个烂样子。”老虎继续说道。
“他跟他妈妈倒是有点像,但是也不完全像。他妈妈是个柔弱的人,耳夹不像她那么孬,但是碰到点什么事情就非常爱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还死脑筋,不听人劝,这一点绝对学了他妈,并且他小子还把这毛病给发扬光大了。”
“我最头疼他这一点,拿他没办法,看到他那个德性就来气。”
“他自己也知道这毛病太内耗,不好,但是改不了。因为从小家里的大人每次吵架,他爸爸都会指着他的鼻子,丝毫不顾他的尊严骂他,不管吵架的原因是什么最后都会怪到生了他这件事上,毫无理由地骂他败家。”
“他妈妈有时候被他爸爸打得狠了,也会悄悄发些牢骚丢在耳夹身上。但是他妈妈好歹是个正常人,回头还会哄他。”
“耳夹说,他妈妈告诉他,他爸爸原来不是那样子,只是脾气差了点而已,人还是很好的。他妈妈年轻的时候在舞厅做舞女,因为被客人欺负,想不开差点跳了楼,是他爸爸仗义,不顾自己的命救下了他妈妈,两个人才在一起。”
老虎想起什么,自己给自己插了一句:“哦,他爸爸当时在那个地方打杂。”
“我问过我爸妈,听说当时的那种地方,达官显贵和美女多得是,打杂的地位甚至还不如服务员,很憋屈,非常容易被当成垃圾桶来欺负。我觉得他爸的臭脾气搞不好就是在那个时候给憋出来的。”
“不过耳夹出生的时候他爸爸可高兴了,笑着把他举起来,大喊着说左家这回有后了,爷们儿的腰杆也能挺直了,再也不用被那帮货看不起了!”
“当时他那副得意的样子他妈妈一直记得,后来即使被他爸爸毒打了,说起这些事情来他妈妈还是会笑。”
“她说看到他爸爸笑的样子,她心里就暖暖的,甜嘶嘶的,身上好像也不是那么疼了。”
“耳夹觉得他妈妈傻,我也觉得,可就是因为有他的那个‘傻’妈妈,才没让耳夹长成一个混蛋。那个柔弱的女人用自己的方法保护了儿子。”
老虎捂着脸,声音因此变得沉沉的,尹煜佑发现他的掌缝中流出了清澈的泪,“我倒宁愿他变坏,要是没有良心,以那家伙的聪明程度,早就活得很好了,也不用为了我死。”
用力吞咽了一下子之后,寅边虎忍住自己的失态,他甩了甩头,撑着憋红的眼睛,继续说道:“变故也是在他出生的那天发生的,他那个蠢爹太高兴,丢下刚生产完的老婆和刚出生的孩子不管,跑去跟人喝酒吹嘘,不仅被以前的老冤家摁住打了,还因为酒驾撞了人。”
“这么一下子,就把家庭的幸福几乎给撞碎了,还撞没了。”
“不过还好他家穷,他当时骑的是小电驴,对方的问题不算大,他爸爸只是被拘留了几天,但是也因此赔了对方不少钱,几乎把家底给赔了个干净。”
老虎苦笑一声:“没办法,那个年代的人大部分都穷,住在他家那片地方的更是没有几个生活好点儿的。山穷水恶人就坏,都是为了生活,才养出一堆豺狼。”
“人们穷怕了,当然是逮着一个发财的机会就往死里薅钱,才不管对方一家人之后能不能活下去。”
他发出一声不属于贵公子身份的感慨:“人啊,都是自私的。”
尹煜佑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他从小家境不错,父母感情好,又乐观豁达,即使后来家里遭遇了变故,一直以来也没有感受过太多由穷困带来的风寒与辛酸。
爸爸妈妈即使比之前更累了一些,也永远在坚持不懈的想办法保障着家里的基本生活,给他撑起一片天。
变故带给他家和他的不过是他不能再奢侈了,空调不能开太长时间了,很贵的东西不能经常吃到了,衣服和玩具不能经常买了,周围人奇怪的眼光和话也多了一些……除了这些之外,普通的简朴生活还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对于生活在云端里的他来说,听到这些事情虽然没有办法跟事发人感同身受,但是心里也生出一股别样的压抑和难受。
老虎:“所以一切都应该怪他那个自私的丢下家人跑去享乐的老爹,明明是他混蛋还不注意,结果却要把一切怪在耳夹头上。他一个小孩子,能做什么!”
“他知道孩子无辜,还是要怪他,可怜又可恨啊。”灿灿冷着脸说道。
老虎:“他还当着耳夹的面不止一次骂他妈妈,说她之前做舞女是骚,早就臭了什么的,一点也不注意会对耳夹产生什么影响。”
“他骂她,她这么脏,除了自己一个穷汉子以外没有人肯娶她,所以她当初才要跳楼。他还说,自己要是有钱,也绝对不会要她这么一个肮脏的婊子。”
尹煜佑听着生气地磨了磨牙,这是一个丈夫和父亲该说的话吗?这活脱脱就是一个痞子。
一个很差劲的父亲或者母亲会带给孩子不可挽回的坏影响,就像是给树根施了浓度很多,量还很大的毒,之后这棵树结出来的苹果每一颗都需要经过安全检测,因为里面很有可能生来就带着剧毒。
那些苹果,它们没有办法健康的长大。
老虎平息了一下涌起的愤怒情绪,之后接着说道:“耳夹跟我说,那个男人救了他的妈妈,后来却又杀了他的妈妈。他救下了她不愿意出卖给达官贵人的身体,却杀死了她的灵魂。”
“而且,他家里的开销早期有一大半是他那个被父亲喊着‘婊子’的妈妈年轻的时候跳舞攒下来的积蓄。”
“赔了钱之后,积蓄没了,他爸爸因为被拘留,被单位给辞退了。家里没有了收入,那个男人却整天瘫在家里醉生梦死,连电费和水费都交不上,家里被弄得像贫民窟。”
“耳夹的妈妈没办法,顶着没有完全恢复好的身体继续去跳舞维持开支。”
“他那个混帐爸爸花着老婆的钱,还每天酗酒殴打老婆,就因为他妈妈每天跳舞回来的时候身上都会不可避免的沾上其他人的香水味,就因为他自己过得一塌糊涂,看不下去老婆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
“耳夹跟我说,有时候客人打赏了香烟和糖果,还有客人剩下来的干净果盘和点心还有香水什么的,耳夹的妈妈都会收起来带回家里用。同事们知道她家里的情况困难,不少人都会主动帮她把那些零碎的,能用的小东西给收起来,让她拿回去。”
“这是好事啊!”尹煜佑说道。
家里的条件变差之后,爸爸妈妈也总是会从外面带一些别人不要但是还很完好的东西回来,像小家电和应酬时留下来的水果、饮料、糖果,都会拿回来。
他每次都会跟探宝一样高兴地去扒拉爸妈的袋子,看看他们又带回来什么宝藏。
老虎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那个不可理喻的男人可不这么想,那是畜生,得用畜生的思维来想他。”
“他因为这些东西打老婆,打得更狠了,觉得他妈妈每天都在外面鬼混。”
“有一次耳夹的妈妈给那个畜生带回来一个客人不要的打火机,是个很贵的牌子,二手卖了可以赚三五百块钱。”
“结果那个男人拿到打火机就立即给摔了,还把耳夹的妈妈给毒打得躺在床上好几天不能动。”
“那个混帐一点也不觉得愧疚,当时甚至拿那只坏掉了还勉强能用的打火机烧了他妈妈大腿上的一块皮,嘴里骂着她骚什么的,有些话脏得耳夹后来都不想给我说。”
“他妈妈疼得边哭边惨叫,他那个魔鬼爸爸却在笑,还笑得特别痛快,说什么她这回终于没办法出门勾引男人了。”
“耳夹那个时候被他爸爸一脚给踹到了墙角,他头上流着血,躺在地上动不了,只能无力地看着自己的爸爸没节制地虐待妈妈,而他妈妈被打得边哭边向他求救,他却什么也做不了,身体甚至疼得几乎爬不起来。”
“那天我的印象很深,当时已经是傍晚,天要黑了,我们这些小孩在那个时间是不怎么一个人在外面跑动的,害怕有危险,遇上人贩子什么的。”
“耳夹却突然跑过来找我,门打开,他浑身脏兮兮的,头上还流着血,一句话也不说,就冷着脸站在那里。”
“开门的保姆吓坏了,急忙喊在屋子里打游戏的我。我看到他那副样子也被吓了一跳。我问他怎么了,他见了我,靠在我身上就哭,但还是不肯说话。”
“那是他第一次跟我哭,也是印象里唯一的一次。”
老虎的语调越来越压抑,不得不停顿了一下,他长长地换了口气,“*,多恶毒的人啊,毁了自己,还要毁了老婆跟儿子!我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畜生,虎毒都不食子。”
他没忍住被气得促笑了一声。
尹煜佑有些受不了,他将脑袋扭向窗外,心里被老虎刚才的话给搅和得翻起惊涛骇浪。胸膛里的那颗心脏因此变得像凶涛上的一只小舟,被肆意虐待得抛高又跌下,就是无法变得平静。
不问善良的痞子也会被真正的恶魔给吓到,人类究竟有多可怕,人类,又到底还有没有下限呢?
他问虚无,自己却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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