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天使陪伴的旅途-14 治疗期

钻石醒来时,窗外的天色正是朦胧、冰块一样的蓝。他差点以为自己冻在了冰窟里,因为在看到清晨蓝天的时候,他发颤起来。接着,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他打了个哆嗦,床边坐着的人看他醒了,到桌边去倒了杯水。钻石得以观望他所在的这个地方。它像个猎人之家:厚厚的棕色墙壁,木色的床和椅子。特别是那张放了水壶的桌子,粗糙、笨重。

那人端着冒气的水,朝钻石走过来。钻石眯起眼睛看他。但房间没开灯,再加上身体冷的厉害,他看不清楚。

他走到钻石面前,沉默地把杯子递给钻石。

“谢谢。”钻石抬起头,看到他的脸,僵了一下,杯子啪地摔到地上。

那人看了看钻石,又看了看摔碎的杯子,缓慢地蹲下身去,机械地将碎片一片片地捡起来,踱步至垃圾桶旁,将它们丢进去。

门推开了,钻石警戒地抓住被角,另只手摸着被子底下,下意识地找武器。乔西法和稀客匆匆地走了进来。

“怎么了?”乔西法说,“我们听到了声音。”

沉默。钻石的身体松弛下去,接着,他有点困惑地:“……我们,现在在哪儿?”

“巴特克家。”稀客回答说,“晕倒前的事,你还记得吗?”

钻石想了起来。他不自觉地望向那个人——嘉华。这位已属于巴特克的仆人,将碎片清扫过后,便默默地站回到了钻石的床角边,也就是钻石醒前他在的位置。他佝偻着,面无表情,低眉垂眼,一言不发。天色从窗户钻进来,贴到他脸上,使之面孔尤为空洞和无神,宛如尸体。那正是钻石吓了一跳的原因。一瞬间,他以为他是在某个梦或者某段记忆中,比如回了和真夜去过的那个旅馆,嘉华那阴沉而诡异的脸在长廊里升腾。但这个嘉华已经被巴特克收服了,虽然钻石根本不知道他如何做到。

“记得。”他说,十分疲惫地。

“巴特克家的人同意了,叫你留下来,还给了你房间,说要帮你找医生。”稀客说,“医生在你睡着的时候已经来过了,给你开了药,要你一天吃三次。”

他抬眼看挂在墙上的老钟,钟表玻璃很脏了,只能勉强看到时针和分针:“再过两小时,就要吃第二道了。”

“医生怎么说?”钻石问。

稀客的眼睛从钟表上移开,转而凝视着钻石。接着,他挑眉,慢吞吞地说:“发烧,疑似惊厥。”

“是个人类医生。”乔西法不耐烦地说,“应该给你找个我们自己的医生。”

“是啊。”稀客赞同道,但有些烦心地,“但那可不好找,现在我们还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等晚上了,我得自己回金池看一看。”

“我可以帮你们问一问。”只听一声清脆的敲门声,掩着的房门掀开了。尤里和伊思走了进来。尤里轻快地说,“赏金猎人不管恶魔和天使的是非。”

他朝钻石昂一下头,算是打招呼:“妈妈说了,你想留多久就留多久。”

房间三个人、三个恶魔,总共六个家伙,这房间那么小,一下变挤了。尤里也并没有多留的意思,他说完这话,转头就要走了。伊思倒是驻足了一阵,默默微笑着,打量着钻石。

她跟着尤里离开的时候,钻石想起来什么,心中一紧,赶紧叫住她:“伊思——”

“啊,恶魔侦探,我当你不认识我了。”她停下步伐,饶有兴趣地说,“毕竟只有几面之缘。”

好。她记得清清楚楚。钻石心惊胆战地张开嘴,但不等他讲话,伊思已提前替他说了:“我已经听尤里说过了。放心,我不会和真夜讲的,再说我想他也想不到来问我,恐怕他现在也自身难保。”

尤里像嗅到异物的猎犬,神色古怪:“真夜?”

伊思拍拍他的肩,爽快地:“你还想知道我联系过哪个男人?去问格林,他都记着呢。”

尤里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整理自己的那条花领带:“我可以吗?”

他们走了,带着两个承诺。钻石靠在枕头上,他的朋友们走上前来,围住了他。乔西法坐在床头边,稀客站在床边。而嘉华像个朦胧、呆滞的影子,贴在稀客半米远的身后。稀客回过头去,随意地朝那苍白的仆从说:“你出去吧。”于是,那仆从便一声不吭地弯了腰,默默地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给关了门。

等到门关死了,嘉华的步伐移开,稀客才追问钻石道:“恶魔侦探?那是什么?”

钻石愣了一下。稀客的话唤起了他的回忆。那并不是很久以前的事,也就一两个月以前,但在僵冷的感觉中,却只觉恍如隔世。他想了想,发现不知从何时说起,因为这个事情的前因后果太长了。而且,出于奇怪的私心,他也不愿意说。在朋友的注视下,他摇摇头,将被子裹得更紧,冷意从身体内冒出来,让被子成了柔软的冰山。

“等我病好以后再说吧。”他说。

以后是个拖延之词。稀客思索地盯着他,好像已看穿这是个谎言,但最后,他什么都没说。

钻石以为,不等两三天,他就得向稀客解释。但他并没有自己想得好的那么快。一周过去了,这个病仍纠缠着他。

疾病可谓反复无常。钻石并非时时刻刻觉得寒冷,而是有时忽然发病,全身冷到无法忍受的程度,继而倒下。醒时,就像发低烧的人,他仍意识清醒,只是全身微微寒冷,自觉不舒服。

尤里找来了赏金猎人,有疗愈型的恶魔,也有疗愈型的天使,他们给钻石开了药,或者当场用热念、真念治疗,但都无济于事。寒冷怎样都无法从钻石身上祛除。赏金猎人们离开时,都是一副屈辱的表情,毕竟任务不完成,只能拿少得多的魔币。不过,他们总比人类医生管一点用,每次他们治疗完钻石,钻石至少会舒服一些。

一个恶魔,或者,一个多余的人在家里躺着,进进出出,吃药吃饭,巴特克家却好像不太在意。不仅不在意,时不时的,他们还爱来探望他。尤里是最常来的,主要是关心钻石病情,他似乎很想把卡林的恩报了。继而是巴特克,卡林收留钻石那天,他外出去了,并不在庄园,回来以后,听到这一消息,欣然接受,并在回家第二天就来探望了钻石。

那天,巴特克抬了把椅子,坐到他床边。

“你感觉怎么样?”他和颜悦色地。

“现在还可以,只是觉得有点冷。”钻石实话实说道,“谢谢你的帮助。”

“我找人给你换个房间住吧,到有壁炉的那间。”巴特克望着床边的那道窗,关得很严实,“生上火,舒舒服服的。”

钻石却沉吟,盯着巴特克的衣服瞧。里面照旧是破旧的西装,但外面套了件挺脏的、覆盖全身的纱网,脚踝处还沾有泥巴,要是街上看到,恐怕以为遇到个疯老头。

“你养蜜蜂了?”钻石想了想,说。

“是啊。”巴特克感慨地说,“我想自己酿蜂蜜酒试试。你有什么意见——不是你们种族很擅长这些活儿吗?”

他看到钻石惊愕的表情:“我已经知道你们不是天使了。”

他上下打量着钻石,全身舒展开,双手搭在椅子上,气定神闲地:“这样倒正好。给我讲讲恶魔的事吧。”

你会把我们的情况告诉给天使吗?钻石想问。但他没有把话讲出口。因为巴特克的决定已道出了他的想法。再问出来,会让他瞧不起人。巴特克极其容易如此。于是,他强迫让自己镇定下来,满不在乎地朝巴特克笑了笑,说:“想听什么?”

“就蜂蜜酒吧,告诉我怎么酿,我很需要。”巴特克观察着他,命令道,“每周日的时候,我都会去我的小木屋,看看我的酿酒如何。”

“行。”钻石说,他滔滔不绝,十分细致地讲起来。看到巴特克的表情,他知道,他通过了考验。

巴特克离开的时候,嘉华跟着他走了,正像巴特克来的时候,只有嘉华跟在他身后。钻石猜这是巴特克安排的结果。上次暗杀事件以后,巴特克处理了一批他不信任的仆人。那批人里,嘉华被留下来。就此,钻石大约猜到是谁告诉了巴特克钻石是恶魔。那天他和稀客、乔西法在房间聊天时,嘉华也在。且等巴特克回庄园后,就换了个女仆照顾钻石,嘉华仍照料巴特克去了。

后面巴特克还来过几次,有一次还撞上了尤里。当时他这正要离开,而尤里正好也来看钻石,从门外进来。看到巴特克,尤里一愣,巴特克则像没看到他那样,直接与他擦肩而过。接着嘉华也走了,尤里转头盯着他父亲和仆人的背影,有刹那间,钻石以为他要抱怨,但尤里若无其事坐在他父亲坐过的椅子上,问他说:“好了,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和尤里与巴特克的关系不同,尤里和卡林关系不错。每次尤里来钻石这儿,十有**,在他起身离开时,卡林的女仆就会恰好过来,说卡林偶然听见尤里回来的消息,想带他看看他新种的花。钻石看着尤里的背影,忽然想明白,也许这是卡林愿意让他久待的原因。不仅是因为他救过她,还是只要他在,尤里会时不时来庄园溜达一圈。

有时巴特克家的人不来,钻石一个在床上坐着,有些无聊。这种时候,钻石就裹紧羊毛衫,在些微的寒冷中,看向窗外。他在的这间房是庄园的西侧,春天绿荫遮蔽。但在秋冬季节,叶子掉了个精光,铺满瓦砖的道路看上去萧瑟而空荡。

现在,他看见瓦砖路上有两个人站着,正在交谈。是尤里,和他的那位哥哥,巴特克家的长子但丁。尽管钻石和但丁只有一面之缘,可但丁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他发现,在尤里面前,但丁也是那么冷静、漠然,倒是尤里不像平常懒散、高兴的样子,左顾右盼,有些烦躁不安,似乎想快点结束这段对话。

一个人朝尤里和但丁走去。尤里先看到她,接着但丁注意到他的神色,回过身去,点了点头,伊思看看他俩,站到他们两人的中间,和但丁讲了句话。尤里有些不高兴,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转身就走。伊思转头追上去。但丁在原地瞧着他们的背影,神色很烦躁。不久,他也大步朝同个方向行去。

钻石困惑地贴着窗玻璃,想看得更清楚,房门忽然一响。

“在看什么?”钻石转头,是稀客和乔西法。因为钻石,最近他们得到了随时进出巴特克庄园的特权,只要想来,就可以来这儿。

“但丁、尤里和伊思在说话,然后但丁挽着伊思走了。”钻石还以为是巴特克安排给他的新女仆,她离开房间,帮他装新茶去了。

“应该是去见那位巴特克老爷吧,我刚才上来时听到仆人说,‘要准备给但丁少爷和伊思小姐的茶点’。”稀客说,“毕竟他们是订了婚的未婚夫妻。”

稀客还是那么消息广通。见钻石欲言又止,稀客看他一眼,做了个放松的手势:“家庭关系总是复杂的。”

钻石看看乔西法:“但乔西法家不是啊。”

乔西法开了泉水瓶,扯开塞子,递给钻石。钻石灌进喉咙。这是尤里找来的一位医生的建议,叫一周服一次一月剂量的泉水。他们将信将疑地照做。

“他家只有三位,能怎么乱?”稀客翻了个白眼,“马蒂、百合厨房大战乔西法?”

是啊。金池的乔西法家墙是淡青色的,小小的前院种满了蔬菜,十分温馨。巴特克庄园却是不同的。钻石喝完泉水,擦干嘴巴。他身旁,那扇窗因忽起的风瑟瑟作响。天空阴下来,压在破旧的庄园上,让这间棕色房屋的光亮也暗了下去,平添几分阴森。门外,新换的仆人们正默不作声、窸窸窣窣地走动着,不知在他们中,又有几个是像嘉华那样,眼神空洞、十分忠诚,完全由巴特克亲自选定的?

“巴特克已经知道我是恶魔了。”钻石脱口而出。

稀客见怪不怪,乔西法看起来也并不震惊。

“他不可能不知道。”稀客说。

什么意思?钻石看他。

“天使正在抓捕你。”乔西法解释说。

钻石僵了一下,说不上是害怕,还是紧张。但很快他平静下来。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是啊。”他试着若无其事地说。

他掩饰得应该挺成功,因为乔西法没听出来他真正的情绪,继续说:“我们都回了金池一趟,已经贴满了你的通缉令。连稀客的店门口都有,街道上都在说你是降世恶魔。想必天使们也已和家族交代过,巴特克不可能不知道。”

钻石忽然想起来,赶紧着急地问:“你们现在安全吗?”

乔西法和稀客互相看看:“应该没事。通缉令没有我们的名字,可能不清楚我们的背景。但安全起见,回去时我们都尽量低调,不让旁人知道。”

“我打听了。”稀客说,“目前没人知道你在巴特克家,尤里认识的那几个赏金猎人守口如瓶。巴特克家应该也无意对你做什么。”

也许如此。但钻石有些隐约不安。不是稀客说的这些。也不是巴特克本人的态度。他犹豫了一阵,还是说了出来:“巴特克家和天使的关系比我想得更近,很久以前就开始了。以前,他们在多瑙还有座庄园。”

稀客敏锐地看他:“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钻石改口说,“……听说的。”

他无法解释他在圣帝阁教堂所瞧见的真夜的记忆,它们太**,也太久远了。更何况,现在再回想起,那些回忆激起他的许多困惑。

乔西法夺过钻石手中的泉水瓶,钻石已攥了它好一阵。每次喝完泉水,乔西法都会回收瓶子,他说洗一洗可以装下一瓶,不能用还能拿去当废品换钱。乔西法一面拧瓶盖,一面平静地说:“你只能信。这个局势,不信的话,你就会完蛋。”

钻石沉默。

是啊,乔西法说得对。

稀客也点了点头:“就像那个大天使。”

“大天使?”钻石说。

“真夜。”稀客说。

钻石沉默了一阵:“……他怎么了?”

“他完蛋了。”稀客说,“听说是他们那位阿达,认为他此次的任务完成不佳,要把他从大天使中开掉。”

“……你怎么知道的?”钻石说。

稀客看了看他:“我听说的。”

这不算一个回复。就和钻石刚才聊巴特克家时一样。稀客张嘴,好像还想说点别的什么。但他看着钻石,还是选择了沉默,两位好朋友注视彼此了片刻,接着默契地移开了眼睛,仿佛再看下去,就是对对方的挑衅,造成什么后果,难以言说。而他们都不想承担。

“有个人,就是法士,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很久以前你们见过?”稀客转移了话题,看向墙壁,“我回去的时候顺便也问了问他,他说他是个疗愈型的恶魔,可以来帮你看看——你觉得怎么样?”

“……好啊。”钻石压根没抬头,拧着自己的手指,“好。”

深秋走向冬天的痕迹是如此明显,仅仅过了几天,天气就转成另一个景象。惨白的阳光不到晚上六点就慌忙地收回拳脚,而夜晚又拉得太长,叫巴特克家的墙角吱吱作响。窗外的树越来越秃,道路变得干净,因为落叶更加少了,庭院寂寥得吓人,像坟墓那样平静。

但越是宁静,钻石越是不安。尽管乔西法、稀客讲的东西,并没有什么新鲜。不是说他指望能听到真夜的消息。稀客刻意不讲,乔西法则不感兴趣,所以他一无所知。他不自觉地又想起伊思说的“自身难保”,那激起了他不愿承认的担忧和疑问。但既然没人愿意说,他便当没听见。可天使们毕竟在追捕钻石。安然无恙地躲在一个房子里,仿佛能永远地安宁居住下去,钻石对此抱有怀疑态度。

也许是钻石在屋里待太久了,太压抑了。毕竟他哪儿都不能去,身上又有病。不过,巴特克倒真的给他换了个有壁炉的房间,是在庄园中央的三楼。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很整洁。有仆人会定时过来生火,将壁炉烧得旺旺的。尽管对钻石来说用处不大。火和被子一样,摸起来是冷的。

“我建议带他去猎鹿城。”换房间的第三天,稀客带法士来了。他和钻石印象里的差不多,皮肤很黑,神色悠闲。

法士和别的诊断人一样,一进门来,便探出手,用掌心量钻石的体温,又念念叨叨几个治愈咒语。不过和其他人不同,诊断过后,他并没有开方子,或表示要多治几次,而是说的很直白,“这病很古怪,我猜应该是一个魔力强大的家伙下的魔咒,我肯定治不好。但猎鹿城不一样,那儿有恶魔有过类似的病例,有个疗愈型的恶魔也很有名,他治此类病很有效。”

“索尼斯的那个恶魔聚集地?”乔西法问。

“对。”法士挺高兴这儿有个有见识的恶魔,“就是那儿。那医生叫萨旦,也在猎鹿城居住。你们要是想,我可以写封信,把你们引荐给他。”

“那麻烦你写一封吧。”稀客说。

“不麻烦,我这就写。”法士直接拉开壁炉旁的椅子,随身拿出笔,以大腿为桌,边写边说,“毕竟我也在金池听到了点有趣的信息,不然我也不会过来。”

他抬头看钻石一眼,又伏案写字。

钻石有点不舒服,因为那一眼好像在看一颗真的钻石,并默然地评判其价格。

“当然,你们不要误会。我不可能站在天使那面。”法士咕哝地解释,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印章,开了盖子,印在信纸上,“要是那是真的,那就最好了。”

他写完了,把信交给稀客,拍拍他的肩膀,又朝钻石和乔西法点点头,转身走了。

“什么是真的?”稀客去送法士,房门关了。他们的步伐消失了一段时间,钻石问乔西法。他没听懂。

乔西法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但没喝,只捂在手心。

他抬起头,看向钻石,语气轻描淡写地:“因为到处都在通缉你,金池有传闻,说你就是传说里的那个降世恶魔,索尔老爷吓坏了,正帮着天使们逮你,把通缉令发到金池的每家每户。”

钻石嘴巴张开又闭上,不知回他什么,更不知如何讨论流言中的他自己。在巴特克家,那么平静、安宁,因此外面的流言小心地传进来,就越发显得震动人心和怪异。因为它们是真实存在的,只是钻石离得太远,完全看不见、摸不着它们。

被通缉……降世恶魔的名声……死亡和危险离他只隔了一扇纱窗。但他只觉得身体寒冷而平静,和混乱如此遥远。

“听到的人怎么说?”过了一会儿,钻石找话题说,“信了?”

“反正马蒂没信。”乔西法随意地,“他觉得降世恶魔应该很厉害,不可能来我们家吃白饭。”

钻石皱起鼻子,抬起头看乔西法,那家伙还是镇定自若:“后半句你自己加的吧。”

乔西法走过来,把热茶递给他,哼了一声。钻石笑了,接过茶。但在内心深处,他越发觉得不安。他有种感觉,法士不会出卖他,但通过法士的话,他察觉到在壁炉木柴堆积起来的火焰背后,仿佛有股隐隐的风暴正在靠近。此时越平静,之后就来得越迅猛。

火烧了一晚上。这一晚上,钻石在睡梦中又昏死过去。而他醒时才发现,因为身体冷的像在冰窟里冻过。他睁着眼,瞪着天花顶上火焰的红影,好一阵,他吃力地说:“火是冷的。”

他抱着床杆,在寒意中慢慢坐起来,缓了一阵。好在那感觉已经消退了不少,只是不舒服,但不影响活动。墙上,时间表指向十点。照顾他的女仆平时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来了,但屋里除了他,空无一人。房间外倒很热闹,窗外传来一阵阵说话的动静。应该是有人来庄园了。现在这个房间,因为在庄园中央,望向窗户就能看到大门处的景象。钻石走到窗户,朝外望去。

庄园的雕花大门缓缓打开,十余个人正从大门进来。领头的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家伙。钻石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脸,那人叫春天,曾叫真夜长官。

此刻春天抛却了往日的谨慎,正上下打量这座庄园。他面前,巴特克摘下农用手套,带领着好几个仆人,和他打招呼。

像是有所察觉,春天抬起头,敏锐地朝钻石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

钻石赶紧离开了窗边。

门外楼梯忽然一阵阵地颤动,发出咚咚的巨响。响声越靠越近,十分着急,接着房门一下开了。

“走。”

尤里说,和他四目相对。

“天使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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