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盛浪甩开盛世同的手,从衣兜里掏出手机,点开图库,上面只有一张一个倒在地上满脸血肉模糊的人的照片。盛浪又往前一划,是一个男人坐在一张昏暗坐席里的照片,脸部虽做了模糊处理,身上穿着的同款男款卫衣却暴露了他。他和第一张照片里的男人,是同一个人。
“这是在M国的黑拳场,他在这里赌了很多钱。但是拳手输了。”盛浪又往前一翻,“和他对赌的是我。那晚他想杀了我,但被我反杀了,我用斧头结束了他的生命。”盛浪将自己的右袖直挽到肘间,露出自手肘到指蹼的一条清晰惨白的疤痕,“我用斧子将他剁碎了。”
“没什么背景那就无所谓。长个教训,以后也不要去赌钱了。”盛世同却没半点刚才的怒意了,反倒是一番慈父般的语重心长。
“爸,你说我们活着回去容易,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面具人只需要凶手在船上,这不就很容易了吗?”盛世同笑起来,“小浪,你不是很明白这个道理吗?”
“况且离开了铂锐,段黎慧傅望他们可不好找下一个能这么优待他们的东家了。”
盛浪也跟着笑:“您说的是。几年过去了,您还是真的一点没变。”
待他俩离开房间。天色已暗。游轮的外围亮起一圈光灯。
盛浪一进大厅就看见沙发上坐着的许斐和保洁两人。许斐垂着头攥着拳头,看上去脸色非常差,保洁紧紧靠着她,像是在安慰般说着话。
此时大厅只有他们三个人。
大概是听见了盛浪的脚步声,许斐抬头叫住了盛浪:“盛先生,我想和你谈谈。”
盛浪挠挠头,忽然想起眼镜还在盛世同的房间里。他看着保洁对他仍苦大仇深的神色,无奈地摊手道:“我是客服吗?怎么一个二个都想找我谈谈?”
“不,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许斐站起了身,她神色决绝,“我不想再这样惶惶无以终日了。”
盛浪见不好推辞,刚又想用几句话搪塞过去,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一转身,是盛世同。他手上拿着盛浪的眼镜。
“小浪,走得太急,怎么把眼镜都落下了。”
“谢谢爸。”盛浪急忙从他手中拿过眼镜,戴上了。
“小许,你想跟小浪说什么,就在这说吧。”盛世同和颜悦色。
许斐这会儿却不肯吭声了,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保洁,咽了口唾沫:“回盛总,我没什么想说的。”
“好。你没什么想说的,我有。”盛世同拍了拍手。
盛浪一个大跨步上前将保洁的擒住了。段黎慧,傅望他们也分别从自己的房间来到了大厅。
“盛总,您这是什么意思?”许斐大惊失色。
身后的保洁也挣扎起来:“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要干什么?”
保洁不愧是常年做劳务工作的,力气非一般上了年纪的人可以比,她左甩右甩,盛浪险些压不住她。
盛世同身旁的尤汝清先开口道:“盛总,不愧是您。我们之前怎么就没记起来,船上不止七个人呢。”
找到了完美的替罪羊,这几个人现在面色好极了。连之前状态最差的金开姜也神采奕奕了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保洁继续挣扎着。
傅望见盛浪一个人有些招架不住,上前来帮盛浪将人摁住。
“你叫什么名字?”盛世同问保洁。
“洪素莲,你想咋滴?”洪素莲见挣扎无果,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别这么激动,我不是要害你。”盛世同又拍拍手,身后的金开姜捧着份夹着笔的文件夹走了上来。
盛世同从他手中文件,束在洪素莲面前:“洪姐姐家里有儿女吗?”
洪素莲不清楚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回怼道:“老娘家里有没有子女,关你屁事?”
她过于激动,唾沫飞溅到了盛世同的脸上。
盛世同轻轻用袖子抹掉了脸上的唾液,依然不急不恼:“洪姐姐,我把整个铂锐给你。”
他话音刚落,傅望便蛮横地抓住她的右手,将笔强塞进她手里。
“写什么?这是什么?我为什么要写这个?”洪素莲或许是不认识字,她抗拒着傅望强制而又野蛮的动作。
“是铂锐公司的温馨家园项目,签给你。你就算死了,你的子女也有继承权,足够你活八承八个辈子也花不完了。”左手边的盛浪解释道。
但听完盛浪的话,洪素莲却突然放弃挣扎了,她主动抓起合同,手微微颤着:“果真吗?用我的命...就能让我的女儿继承你们公司的股份?”
盛世同显然被洪素莲的反应惊到了,他有想过洪素莲会猜到他们的目的,可他没想到她居然就这样接受了。
不过铂锐给出的条件当然是假的,只是为了敷衍面具人而不得不演的戏罢了。
“这是当然。”盛世同笑意更深了。
盛浪扭头,朝一旁的许斐一笑。故意高声问道:“所有人都同意这个结果了吗?铂锐集团旗下温馨家园分给洪素莲。”
“我觉得还可以再添一点。把铂锐大头签给她吧。”金开姜推了推眼镜。
还真是一点亏都不想吃。盛浪心里暗暗叹道:“我再最后问一遍,所有人,都没有异议?”
所有人都同意将这个无辜的人推向本不属于她的地狱。
“好。我知道了。”盛浪闭上眼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接着指着合同靠右下角的地方道,“洪阿姨,请签这里。”
洪素莲手中的笔刚要落下,盛浪忽然被人猛撞了一下。
“不要签。不要签!我求求你们,洪阿姨什么都没有做错。”许斐冲上前,想要夺走洪素莲手里的合同。
盛浪踉跄几步,回头见撞他的是许斐。他的双眼忽然诡异地有神起来,他睁大双眼,赶在许斐接近合同之前将她扯了回来。
“对不住了。”盛浪一只手拽住许斐的胳膊,另一只手将自己的领带扯了下来。捆住了许斐的双手,“不能让你扰乱了计划。”
“为什么?为什么?”许斐手腕上的佛珠手串被扯断了线,珠子骨碌碌全掉在了地上。
自从舒家的事情发生后,她整夜整夜睡不着觉。闭上眼就是舒河当初在铂锐大楼前面讨要公平的画面。
呵。当时她觉得自己只是秉公办事,是盛世同不顾屋内还有人强拆的,她能有什么办法?舒家不是她害的,至于篡改舒家人的死因。她作为铂锐的公关,当然只能向着铂锐说话了。更何况她又不是傻子,自己家中尚有父母要赡养。她不想丢掉工作。
她不知道那几日舒河在大楼下待了了多久,她只知道自从早上进公司再到晚上下班,她一直能透过办公室的落地窗看见大楼前那件黑色的风衣。
正是Theo衣橱里的那一件。
现在也好。她看着四散的佛珠。
她巴不得就此死掉。心魔缠着她,活着比死了痛苦千万倍。
眼前忽然一片昏暗。许斐觉得自己眼皮好重好重。
好像有人拖着自己在走,或许是盛浪。
她已经看不清了,为什么此刻会这么累这么困呢?
许斐闭上了眼睛。
再醒来时,她和洪素莲捆在一起,坐在冰凉的甲板上。
盛世同一行人站在她们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们。
过了一夜,此时已经是白天,游轮外是一片深蓝。没人知道他们现处哪片海域,海上腥咸的海风灌进许斐的鼻腔里。
她彻底清醒了。
“你们...”只不过是一天的时间,许斐像脱胎换骨彻底变了个人似的,她连脸色都没变。像是等着这场处刑已久一般。
“洪姨是无辜的。”她嘴唇苍白,已经不想多言语。
“许小姐,你说笑了,这艘游轮上,还有谁不知道她是无辜的吗?”盛浪笑道。
他今日穿得很奇怪,明明已是晚秋,还在船舱海风正盛的甲板上,却只身着一件单薄的衬衫。
及肩的发丝随风吹飘动。
“许小姐,你最后有什么话想对我们说吗?就当永别之言了。”
许斐此刻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她仰天道:“我解脱了。我会下地狱赎罪。舒家和舒河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后又深吸一口气:“动手吧。”
傅望和盛浪两人此刻便成了“行刑者”。两人分别拖着洪素莲和许斐,将甲板入口的栏杆打开。
傅望干净利落地将洪素莲推了下去。
盛浪却不急着动手,他轻又轻地在许斐耳侧道:“许小姐,胆小些其实挺好的。起码你的良知还没有坏死。”
言尽,盛浪从兜里掏出了个什么不小的条状物,塞进许斐的衣兜里。
然后也将她推了下去。
直至确保二人已沉海底,盛浪终于抱臂搓了搓自己冻得发抖的身躯:
“爸,我回去加件衣服。”
盛世同也注意到了盛浪冻得发紫的嘴唇:“去吧。”
许斐沉海了,该让谁做晚餐便成了个问题。
盛浪还在房间。
盛世同等人此刻坐在餐厅。现已处理了“凶手”,虽都心知肚明是替罪羊,可也算完成了面具人要求的找凶任务。这下起码,至少性命无虞了吧?
兴许是得知再过一天就能上岸了,段黎慧今夜不只戴上了那颗硕大祖母绿宝石的戒指,还精心卷了头发,从头到脚透露着优雅。傅望等人也面色极佳。
独独主座上的盛世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脸上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欣喜,只是静静地望着LED屏。
“我们已经将‘凶手’沉海了,为什么面具人还没有出现?”
这番话将还在傻乐的其余几人镇住了。
盛世同继续道:“或许,面具人是要我们将真凶沉海?”
金开姜合上了笑得正开心的大嘴:“盛总,您多虑了。”
其余三人脸色也不好看,尤汝清甚至险些被自己的唾沫呛到,他也急忙开口找补道:“盛总,凶手不就是洪素莲嘛,大家都知道。”
尤汝清或许是肾亏,讲这话时一直擦着额前不断渗出的冷汗。
“盛总,您这话我可就不乐意听了,下一个大项目在即,我们历经这次的坎坷,来日一定会一路长虹才是。”段黎慧拢了拢自己精致的发尾。
傅望倒是没抱怨盛世同的话不吉利,他起身:“盛总,段总,那我就先去厨房把晚餐准备了。”
他推凳刚要走,肩膀被人扣住了。
傅望以为是餐桌上的谁还要对他说些什么,转身脸上刚挂上标准式笑容,发现扣住他肩膀的是盛浪。
“傅总,你坐吧。我来做晚餐。”盛浪朝他客气地笑了笑。
“您会做饭吗?”傅望担心富家子弟的手艺。盛世同听闻盛浪要做晚餐,也抬起了头。
“怎么不会呢?中午餐桌上的菜,一大半可都是我做的。”盛浪不再给傅望回嘴的机会他径直走进厨舱,身上穿着的黑大衣跟着他潇洒地步步生风。
盛浪刚进厨房,段黎慧隔着厨舱连通餐厅的玻璃细细打量了盛浪一会儿。有些好奇地发问道:“你们有没有觉得,盛浪身上穿着的大衣有些眼熟?”
金开姜点了点头。
盛世同仍旧面色不变,他口中默念道:“冤有头债有主。我输了。”
傅望不解:“盛总,您说什么?”
盛世同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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