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好,白云满天。尘土的微粒飞扬,傅希莱浑然不觉。沉闷的情绪几乎把他刺穿,傅希莱紧紧地握着手把手,所有的注意都倾注在蹬车轮的动作里。
熟悉的建筑快速后退,变得模糊不清,傅希莱把车停在了树下,单车在地面打下一片阴影。
傅希莱一味地低着头,目不斜视地踩过楼梯上楼。
插钥匙,开锁,推开门,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我还想着中午去接你。”裴隐听见开门声放下手中的书,从沙发上起身。
亲昵的言辞震碎了傅希莱的心神不宁,他没想到这个时间裴隐会在家,某个瞬时滋生的期待得到了满足,眼睛却贪心地盯着裴隐一眨不眨。
他的眼睛卧了一片海,黑不见底的海,陡然亮起的光点吸引人的沉沦。裴隐被盯得心里莫名一颤,定了定神问:“怎么了?”
傅希莱声音平静:“我不太舒服。”
他是个不诚实的孩子。
裴隐不这么觉得,他只知道傅希莱喜欢闷头忍耐,听到这话急了,走近一些观察傅希莱:“怎么回事?哪不舒服?脑袋吗?是不是之前的后遗症?”
就是这样。
“裴隐。”傅希莱喊了他一声。
“怎么了?是不是很难受?”裴隐拿起桌上的车钥匙,牵着傅希莱的手腕就往外走,“走,我现在带你去医院。”
傅希莱拉住他,轻声说:“哥,不用去。我休息一下就行。对了,你房间灯泡可能坏了,记得修。”
“啊?那怎么行,你…”裴隐话没说完,傅希莱已经转身进了房间。
怎么了这是?跟灯泡有什么关系?裴隐一头雾水不知所云,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等会儿,希莱刚好像叫了他的名字。不对,这个不是现在的重点。
招标出了点状况,他参加了很多应酬,不然之前也不至于醉地找代驾把自己送回来。裴隐这段时间一直很忙,今天得了空才回来得早。
最近两人每天也就见那么一两面,都没说过几句话。这么想他确实对希莱缺少关心,裴隐反思。
希莱看着不像生病,那就是有心事。裴隐没做纠结,敲门:“希莱,我可以进去吗?”
不一会儿,傅希莱推开了门。
房间没开大灯,只开了书桌旁的落地灯,除了书桌其他地方都显得有些昏暗。
裴隐瞥了一眼桌上的怀表收回视线:“怎么不开灯?”
傅希莱淡淡地回答:“不想开。”
好吧。
裴隐也不强求,把窗帘拉开一些,阳光融入地板散发着暖光的色泽。
他带着傅希莱在房间的小圆毯面对面盘腿坐下:“好久没跟你这么坐在在一起聊天了,我们说说话?”
傅希莱坐得很直,问:“说什么?”
裴隐:“都可以。聊聊你最近的校园生活?”
傅希莱兴致缺缺:“没什么特别的事。”
“平常的也可以说说。”裴隐十分耐心。
傅希莱想了一下:“老林说学校要办元旦晚会,让想表演的同学抓住机会报名。”
“你要表演吗?”刚问出口裴隐自己就否定了,想想也不会。
果不其然,傅希莱摇了摇头:“没兴趣。”
“哥。”傅希莱喊他。
“怎么了?”裴隐回应。
傅希莱没说话,裴隐也不急,两人陷入一种凝滞的状态。
良久,傅希莱盯着一簇光开口:“你打算在这住多久啊?”
“嗯?”裴隐微怔,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来这是为了休假,现在接二连三的工作跟休假也没什么关系。镇上哪哪不方便,裴隐每天驾车的时间都够他喝一壶了。但他还是愿意每天来回。
傅希莱在等裴隐的回答,裴隐没再纠结原因,沉思后说:“我也不清楚,但是短期内我应该是不会走的。”
短期是多短。
傅希莱垂眼:“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啊?”
裴隐说:“没什么原因。之前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了这里的名字,莫名就记住了。后来工作累了想休个假,脑子里突然想到这个地方,就过来了。”
说到这裴隐笑了一下,望向傅希莱:“可能是跟这有缘吧。”
傅希莱沉浸在胡思乱想中,随意问了一句:“什么杂志?”
“地理杂志,挺早看到的,名字记不太清了。”
“我能看看吗?”
“我没带过来,应该放在公司,下次我带来给你看看。”
“好。”
裴隐看着他半天没再接话:“问完了?手伸出来。”
傅希莱不知缘由,乖乖伸手,手心多了几道鲜艳的赤红,掌纹被破坏得面目全非。
裴隐皱眉,语气不虞:“指甲这么短都能掐这么深,你挺厉害啊。”
傅希莱看看手心,又看看裴隐,神情茫然:“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裴隐觉得自己最近叹的气比前几年加起来都多。他拉过傅希莱的手,用指腹轻柔地傅希莱热乎乎的掌心打转。
傅希莱嘴唇微动,却没有出声。
裴隐低着头,仿佛注意到了傅希莱的低落,无奈地问:“怎么了?”
傅希莱沉默一瞬,看着裴隐的侧脸问:“哥,你成年以后过得开心吗?”
“怎么了?你不开心吗?”裴隐反问。
傅希莱没有回答。
裴隐手向后撑着地板,仰头看着天花板:“我成年那会儿没多久就毕业了,之后就开始创业了。那段时间挺忙的,组建团队,拉投资,注册公司,产品开发都得自己来,满脑子里都是怎么赚钱。开心不开心的,也没想那么多。”
“那你很累。”
“也还好,我精力比较旺盛。”
“哥,你说你来这是来休假的,但你根本没歇过。”
裴隐心虚:“比之前还是轻松很多的。”
傅希莱学着裴隐的姿势:“今天老林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我说我不知道。”
裴隐笑了笑:“不知道很正常,你还年轻,时间多着呢。”
“我成绩很差,考不上大学的。”
“这话说太早了吧。”
“真的很差,一直很差。”
还挺固执,裴隐叹了口气,问:“多差?”
“倒数。”
裴隐没怎么接触过成绩不好的人,不太了解:“是学不进,还是学不会?”
“……都?”
“那你平常上课是什么状态?”裴隐见过他自己的样子,很专注啊。
“我会走神,经常。”
“那是专注力不够?”
“不知道。”
“嗯……那就去测试一下。”裴隐起身,把傅希莱也拉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褶皱,“走,带你出门。”
……
“这是哪儿?”到了地方,傅希莱问。
“现在才想起来问,迟了一点吧。希莱,你的警惕心有待提高。”裴隐笑着介绍,“私人俱乐部,徐衍之开的,就是和我一起创业的那个朋友。”
吧台里有一整面装满酒的墙,旁边的冰柜也都是各种各样的酒。地面上铺了一块白色的大地毯,沙发和茶几摆放地井然有序,每个茶几附近都有一盆大绿植,叶面肥大,绿意盎然。温和的香气缭绕四周,大地色调的地砖和墙纸质朴中显露着奢华。
傅希莱打量了一圈这个宽敞的空间:“他是这里人?”
“不是,上回来过一次。这里是最近才建起来的。”裴隐解释,“明年这边有些生意,有地方方便谈事。”
所以明年裴隐还会待在这里。
傅希莱眼球一转,“哦”了一声。
裴隐在墙上按了一下,突然出现了一扇门,他带着傅希莱进去,直直地走向房间的铁柜子。
傅希莱看着裴隐从柜子里拿出网球拍,然后给自己扔了个球。
裴隐扔得准,傅希莱毫不费力地接到:“我们要打球吗?这种我没打过。”
“打着就会了。”裴隐转了一圈球拍,扬了扬下巴,“走吧。”
裴隐把傅希莱带到室外的绿土球场,很空旷的一个地方,球网横亘球场中间,全场只有他们两个人。
裴隐给了傅希莱一个球拍,自己走去了对面:“希莱,你发球。”
傅希莱抿唇,不太标准地挥动球拍把球打出去。
裴隐接上,把球打回去。
时间越拉越长,两人有了默契,很少出现空拍。
嘭,嘭,嘭……
极速飞驰的网球带来空气的呜咽声,伴随着鞋底与地面摩擦的声响。
日光悄悄站直了身子,有了些燥意。
呼吸变得灼热,喘息也慢慢粗重,汗水沿着发丝和面部轮廓滴落。
算着时间差不多,裴隐比了个暂停的手势。
“哥,怎么了?”傅希莱阔步走过来,因剧烈运动发出几声喘息。
傅希莱薄红的脸颊掉下几滴汗水,裴隐嗓子感觉到了渴意,视线也跟着下坠,眨了下眼睛,看回傅希莱:“很晚了,该吃饭了。”
傅希莱意犹未尽:“噢。”
“喜欢打球?”裴隐笑着问,“那以后我们可以常来。”
傅希莱说了声好,心情灿亮。
两人把东西放回柜子,裴隐带傅希莱去冲了个澡。
来到大厅,他们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俱乐部中午准备的是东南亚菜,咖喱面包鸡,冬阴功虾汤,厚切炸猪扒,青柠蒸鲈鱼,还有菠萝炒饭。
一眼看过去全是黄的。
傅希莱沉默,静气凝神地吃了一口。
裴隐注意着他的表情:“不喜欢?那我让他们重新上些菜。”
傅希莱慢慢咀嚼,咽下嘴里的东西后摇了摇头:“不是,还行,挺好吃的。就是有点奇怪。”
“我第一次吃的时候也这么觉得。”又找到一处相同点,裴隐嘴角微扬,“吃吧,吃完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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