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正式拍摄的时候,梁开岁很配合,剧本给的词他几乎可以一字不落的记着。梁开岁态度诚恳,只是他读书时学的是服装表演,表情没那么活泛。

“行吗?”廖总问编导。

“行吧,到时候多加一些特写、大景,去掉一些他中近景,念白太硬后期还能用旁白。”编导老师说:“之前拍的一些网红,普通话都不行,还不记词。”

廖总哼了一声:“别拿我们开岁和那些差的比,孩子态度在这就行。”

苏瞭月看梁开岁一眼,她把自己手上的剪子递给了梁开岁。

“这是漳缎的布料,纯手工的。”道具老师提醒廖总:“贵,公司财务会急眼的那种贵。”

“剪。”廖总大手一挥就是让剪。

“要不让他先拿那个八百一匹的练手呢?”道具老师说“看花容易绣花难,裁剪这事儿,没练过很难直接上手的,很容易剪成狗啃的,真丝你不碰它,它还勾丝给你看。”

“八百的布练手?那他俩手上这匹什么价啊?”廖总问。

“买这匹布的钱拿来住标间,能睡到过年。”道具老师说:“余下的还能再放串炮仗。”

“剪。”

廖总一咬牙拍板了,苏瞭月敢给,梁开岁敢接,他不能干那不局气的事儿。这布本来就是要剪的,左右不过是苏瞭月下手还是梁开岁下手的问题。

梁开岁握住剪子,看向苏瞭月。

“做过预缩水和熨烫了,布料是处理好的。”苏瞭月说“ 漳缎上的绒毛是分正反的,除此之外按照你裁剪真丝的经验下手就行。”

“图纸没留缝份吧。”

“嗯,你剪的时候留一点五就行。”苏瞭月说。

梁开岁看了下,苏瞭月放样纸的时候有按花纹位置定位,这样会多消耗一些布料,但是整个旗袍做出来以后,上面的花纹是连贯完整的,这会是一条极漂亮的旗袍。

落剪前,梁开岁久违的想起来自己走红时穿的那条旗袍。那件旗袍的面料是压光处理的聚酯纤维,艳色数码印花,只用来供人看个样子。

此刻,他用剪子尖头抵住桌面,按照1.5的缝份开始落剪,他的手不仅漂亮,落剪也很稳,发力很有经验技巧。

裁布剪沙沙得走过真丝面料,越过漳缎花纹,稳稳破开布匹。这是一匹很名贵的布料。有无数春蚕以血肉养育长成,诸多匠人的千针万线让它面上生花。它上面的每一根净缝线都有自己的轨迹。对它的裁剪,近乎没有容错率。

这样重要的东西若是一张纸,是一个陶泥胚,是一把伞,是一块原石,梁开岁是不会碰的。

可这是一匹布,他渴望破开它,他也知道自己破的开。那种久违的兴奋重新从他掌心顺着手臂往上,轻轻攥住他的心口。

“天才啊。”廖总高兴得不得了,他很是为孩子感到骄傲。

苏姨和苏瞭月都不语。天才是一点就透,能直接上手,那必然有苦练。苏瞭月判断,梁开岁一直做服装模特,怕是他心里也不想离服装这个行业离太远。

裁片按照图纸被裁下,每一片都边缘规整,缝份匀称。

“加场直播。”廖总安排团队。

他没想到梁开岁是真会,他看向编导团队。

“改剧本。”廖总安排“多加一些开岁亲自动手的镜头。让他从旁观者的位置转到参与者。”

编导团队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剧本哪里出了问题,他们一心想着发挥梁开岁身上的长处,他们以为梁开岁的长处就是漂亮和命好。

梁开岁要开直播,朱一行也是从网上刷到预告才知道的。他掐着点下班,提前俩小时就在等。

“你爸要直播啊。”朱一行捞起来小饱嗝。

朱一行要亲它,梁饱嗝拿小手去推开表爸的脸。这脸正火得一塌糊涂,小饱嗝不屑一顾。

“呦,可爱啊。”

朱一行轻轻捏捏它推人的小手,越看越顺眼。小奶猫的肉垫粉嫩,晶莹剔透的,爪子上面的绒毛蓬松,有几根格外长的毛毛在灯光下像是会发光一样,分外可爱。

“谁说我们饱嗝普通的。”朱一行越看越心软“谁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猫咪啊?哦,原来是我们饱嗝啊。”

他把饱嗝放在手臂上,拿着mini小奶瓶给孩子喂奶。喂完孩子,朱一行去浴室给自己洗香香,饱嗝在浴室外上蹿下跳,巴掌大点的小玩意非要保护自己快两米高的表爸。朱一行怕它给自己蹦零散了,给它塞到一手提袋里挂在了浴室。

朱一行躺在浴缸里,拿了个平板放在眼前,他今天选了一只通透漂亮的玻璃杯,准备喝一点朗姆酒。

梁开岁走进直播间,他今天穿的是立领的米白色大衣,一粒扣,有腰带,看起来是男女同款。柔顺的头发在脑后挽了起来。

想出仿妆的美妆号已经想好标题文案了,诸如什么清冷温婉新中式丸子头,轻盐系松弛无性别穿搭,仙子感清透高级妆容分享。

“小揪揪。”朱一行就得出这三个字结论。

朱一行放下手上的杯子,拿起来平板截图小揪揪,他正截着,苏瞭月进直播间了。朱一行见到苏瞭月也是一惊,苏瞭月的气质出众,是极高级的美,朱一行知道苏瞭月好看,但是不知道她是这种类型的好看。

他低头看看自己,白的白粉的粉,蓬勃健康有朝气,他这身子和清冷孤高只有一个字的关系,热乎乎的。

“唉。”

朱一行叹气,各花入各眼,自己不入小揪揪的眼,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说喜欢他的和不喜欢他的人多了。朱一行第一次为此有一种微妙的烦躁和不爽。他抬手捏捏自己胸肌,叹气。

今天的直播预计是三个小时时长,梁开岁和苏瞭月全程参与,几位有手艺的阿姨轮流上来和他俩一起介绍展示自己的手艺。

画面里,少年人身姿挺立,美人眉目如画,两人手上动作娴熟流畅,看得人是赏心悦目。亭台楼阁,轩榭廊舫也都沦为背景。

直播间弹幕一直往上滚动。

【支持一夫一妻制,咱仨把日子过好】

【啊啊啊啊啊,这辈子要穿一次】

【心愿清单加一】

【好厉害,不敢想亲眼看要多漂亮】

【一时间不知道你说的是苏绣还是人】

【这也太费人了,我的天】

【怪不得珍贵】

朱一行关了弹幕,他安安静静看着梁开岁。

梁开岁的眼神很专注。他睫毛很长,眨眼时像是能搔在人心上。他按着图纸的手纤细,朱一行曾坏心眼得敲过这只手的掌心,问手的主人自己怎么不是骑士。梁开岁往日总挺着的脊背,此刻他躬着身,光落在他背上,他像是一个虔诚的朝圣者在膜拜自己一生的理想。

画面里,阿姨们的吴侬软语变得遥远,苏瞭月如画的眉目也变得模糊。朱一行伸手触碰屏幕,他带着水珠的手指滑过过梁开岁的脊背。

“岁岁。”

朱一行意识到眼前的梁开岁真的不一样。

他以往都是一副,命运给了什么,他就接着什么的姿态。无论是站在湿地公园还是小场馆,无论是经历了大红还是大黑,他态度总是淡淡的。此刻的他,生动得扇面上那只呼之欲出的苏绣蝴蝶。

朱一行握住酒杯,很多陌生的感触,他不敢细想。

他重新打开弹幕,弹幕里这会儿不少人在喊他。

【又看爽了,红色小猪?】

【怎么混入观众席还不说话啊,是双手打字吗】

【理解一下家一,很难忍住不看】

【但凡换个小号呢】

【光看不刷啊?】

朱一行没小号,现在哪个平台的账号都要实名认证,哪那么好搞小号啊。多少博主最后被实名认证逼得不得不弃号。他也不刷,他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在拿钱砸人。

裁片弄好后,梁开岁抽空看了眼屏幕,他看到了大家的弹幕。

他没前没后的对镜头小声说了一句:“你别看了,等下要用针线了。”

梁开岁第一次直播,他觉得自己这句和上课偷偷对同桌说小话一样,不会在课堂引起什么大动静。

谁知道,网友的耳朵跟雷达一样,不仅听见了还起哄。

【呦,跟谁暗度陈仓呢】

【跟谁暗送秋波呢】

【你俩注意点影响啊】

【他看还影响你发挥啊】

【谁啊?你们说的谁啊,谁给我讲讲啊】

朱一行起身,他随便擦了下身上,裹上了白色浴袍。他照着梁开岁的腰带去系腰带,然后发现自己照葫芦画瓢还画不好,他最后老老实实系了个蝴蝶结。遇到梁开岁之前他没意识到,自己一个猛男居然系了这么多年蝴蝶结。

【不是,不能磕裁缝组吗?】

【裁缝组炙热的眼神里写满了传承 】

【那猪的眼神可没这么清白】

【那猪的眼神可没这么清白】

【那猪的眼神可没这么清白】

【到底哪猪啊?我们回民能听吗?】

【什么猪?美人不能配猪啊?你俩都听着】

梁开岁心虚不敢看屏幕了,他抿嘴不说话。

“心乱,手别乱啊。”苏瞭月说。

直播结束后,再搜梁开岁和旗袍,相关搜索里,那条艳色旗袍相关的内容显得单薄起来。

那是惊动了互联网的一瞬,可也只是一瞬。

互联网上有无数个引起千万人瞩目的一瞬。湿地公园里偶然被发现的小水洼、卖小饮料的老太、一只威风凛凛的小狗……

后来春野尽,人们回到自己的生活,小狗长大。

如今,冬日还没结束,梁开岁走红也没过去太久,但这件事儿又好像已经很遥远了。梁开岁在靠近家乡的地方亲手做了件新的旗袍出来。旗袍面料用的是宋锦,苏派的款式,有着水乡特有的温婉。

这旗袍做的很慢,梁开岁在苏州的形成从一周延长到了近一个月。苏姨开始接待他,夸他灵,只是一句客气话。她觉得梁开岁不过是一个来摆摆造型的漂亮男孩。如今,项目结束,廖总这边要定回程机票,苏姨问廖总,能不能给人留下。

苏姨和廖总都知道,比起互联网,梁开岁更适合做什么。

“家里说给你扣下来,做倒插门。”苏瞭月和梁开岁又趴在栏杆上看月亮。

“让我跟你结婚吗?”梁开岁觉得长辈们乱点鸳鸯谱点的是有点狂野了。

“家里知道咱俩不来电,说没有苏四,那还有苏老六,不行等小老七长大,你跟老八也不错几岁,可是我们家老八才十四。”

苏瞭月说:“我们家女孩没有不好看的,老六圆脸杏眼,长得特像水乡养出来的女孩。大家都说,苏家女,琼闺秀玉,谢庭兰玉,以后定是要嫁到顶顶好的人家的。”

梁开岁听出来了苏瞭月心里有常压着的烦闷。

“我不了解她们,但我知道你特别好,比那些什么闺什么兰的词形容的要好。”梁开岁说:“你不是顾不住生计的人,你可以去走任何你想走的,难一点也没关系。”

苏瞭月知道,她和梁开岁现在算朋友了。

“那你呢,要不要留下来学手艺?不结婚也没关系,咱俩义结金兰也一样。也算进了我家门。”

“我要回去。”

“他是你非回去不可的理由吗?”

梁开岁说:“我的小猫还在那边。”

当时梁开岁想问苏瞭月,她怎么这么坚持让自己联系朱一行,苏瞭月没好好回答他,只说怕苏老七哭。她现在可以回答他了。

“我小时候怕山高,怕水长,怕自己的感情和寻常人不一样,分别时话也说不开,甚至不敢看对方掉眼泪。”

“后来我才意识到,相爱是小概率发生的事件,奇迹不会在一个人的生命里发生太多次。”

“我当时怯懦也愚钝,后来的日日夜夜都在脑海里重演分别那一天。”

两人不语,此夜也不过是寻常。

朱一行打视频过来,苏瞭月摆摆手回屋了,留这俩人在月亮下。她知道,这是他和梁开岁的告别,人生本就是这样,人来人往。

“明天真能回来吧?”

朱一行看起来刚洗了澡,头上还搭了毛巾,他擦自己的头跟擦小狗一样。

“你下手轻点。”

“问你话呢。”

“回。”

“廖总找我聊了,他也挺为难的,他说觉得你留苏州对你个人发展更好。有家人,有事业,谈几年恋爱,到了二十二直接结婚。”

“你也这么觉得吗?”

“我当然想你回来了,大城市机会多,你那么好,在哪不能做裁缝啊,旗袍款式就那些,做时装还多些花样,再说了我那个弟弟也是做服装的,你回来也能有个照应……”

朱一行心慌的时候总是话多。

“开岁,你自己想留苏州吗?”

“我要回去,饱嗝还在你那呢。”

“你要是只为了饱嗝,我能给你托运过去,我送它过去也行,我一直养着也行。”

梁开岁咬住内嘴唇,只觉得自己心底皱成一片,他控制了好久情绪,风也安静,月亮也安静,片刻后他才找到开口的勇气。

“不是只为了饱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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