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那在五年前就败谢的花

余景年有些局促的站在沈清桐家楼下,手里夹着一根烟,望着路边的红色消防桩出神。

今年春节,沈清桐第一次邀请余景年去她家。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沈清桐父母,上次是一个月前,沈清桐约他谈婚事,他考虑再三并没有给父母打电话说这事,只身赴会。

在一个几乎可以说是诡异的情况下吃完的饭,席间沈清桐父母和他说话不超过十句,多数时候都是在默默的吃,余景年努力找话题,却完全无人接他的话。

那瞬间他竟开始怀念班上那群啥话都要接的毛头小子了,平时嫌他们吵闹,可真正体会到什么是窒息感觉后,他才懂吵吵嚷嚷的可贵。

凛冬的山城不会下雪,却依旧寒冷,人行道两边的行道树只剩几片稀稀拉拉的灰绿色树叶,空气似乎都凝成了细密的水雾飘在空中,湿冷得刺骨。

手指间的烟是唯一的温度。

烟快燃尽时,沈清桐终于下来了。余景年看一眼表,距离他给沈清桐发消息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你最近烟瘾挺大,趁早戒了吧。”

沈清桐看到余景年手中的烟皱了皱眉,开口数落道:“我说过吧,我父母都不抽烟,我也很讨厌抽烟的男人。”

“不抽能死?”

寒风凛冽,余景年忽觉耳朵一阵刺痛,不知是风太冷了还是沈清桐的话太刺耳。他丢下只剩一点点的烟头,踩在地上用力碾了几下,直至火星消散成一缕青烟缓缓弥散。

“没怎么抽,这根全是风抽的。”

他抬起头,语气温柔,努力对沈清桐摆出一副轻松愉快的姿态。他没有问她为什么这么久才下来,有没有考虑到他也是会冷的,只是向沈清桐伸出手。

“回家吧?”

沈清桐无视他的动作,朝车内望了一眼,突然大声质问他:“你买的些什么垃圾?谁跟你说上门拜年只带酒不带烟啊?”

余景年身形一顿:“你说了伯父不抽烟,所以我换成了……”

“谁让你自作主张?抽不抽是我爸的事儿,带不带是你的事儿!你这么空着手上门,我爸妈只会觉得你不重视我。”

我不重视你?

余景年瞬间什么话都不想说了,他忍了又忍,极力让自己情绪不要失控,转身朝一旁便利店走去。走到一半他又转身回来,询问沈清桐:“买什么烟比较好?”

“这是我该思考的问题吗?你做事都不会动脑筋的是吗?”沈清桐把脸转向一边,不想看他。

“嗯,那我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他走进便利店,对着店员硬邦邦扔出几个字:“最贵的烟,拿两条。”

“收您8000,请拿好。”

重新回到停车处,沈清桐正站在一旁搓着手跺着脚,看到余景年的瞬间又开始对他大声嚷嚷:“你属乌龟的?这么慢,不知道现在冷死了吗?”

原来你也是知道外面很冷的啊。

席间也和上次几乎一模一样:沈清桐父母结果礼物后就不再理他,饭桌上摆了几盘凉菜,唯一的热菜是炖成渣的排骨汤,一看就知道不知是回了几次锅了,她爸妈唯一说的几句话全是围绕车和房。

房子多大,买好了吗,全款还是贷款,不加名不行。

车子是几十万的?二十万的车也好意思叫车?没有好车嫁过去多丢人啊。

你是外地人,落户怎么办?要是有了孩子上学又怎么办呢?

余景年一句话都不想回答。

——

他算是恋旧的人吗?

应该,算吧。

他算是个很能忍耐的人吗?

当然算。

——

相恋快5年,他想,现在也确实该成家,所以要结婚没关系,是正确的,应该的,甚至是必然的。

可最近这些日子,他又是犹豫的,怀疑的,迷茫的,甚至是极力忍耐委曲求全的。

沈清桐说恋爱久了都会这样,激情褪去,生活本该琐碎又无聊,荷尔蒙消失的那一天总会到来。是余景年太过幼稚,调整不好自己的情绪和状态,整日停留在过去,和他那些学生一样沉浸在虚幻的幻想中不可自拔。

没有谁会一直爱着谁,所有的爱到后来都会变成一种习惯。

余景年看着沈清桐,眼底迷茫愈加。

好像从来不认识她一样。

饭后,沈清桐破天荒约余景年出去逛逛,余景年有些意外,因为从去年他开始工作以来,他和沈清桐就一直处于异地恋的状态。

沈清桐大学毕业后没有继续读书,直接在当地入职了,一开始俩人还会约在周末约会,通常是余景年乘地铁横跨大半个山城去找她。他一直都这么做,并且毫无怨言,直到不知从何时开始,沈清桐开始拒绝他的邀请,拒绝他来看她,也拒绝每晚的视频通话。

最后拒绝变成了习惯,余景年也习惯了被拒绝,所以这次主动邀约,他甚至有丢丢手足无措。

内心悄悄雀跃,如同初次恋爱的男生一样。

“去哪儿?”

他掏出手机,因为中午陪着沈父喝了点酒,所以下午没发开车只能叫车,一边打开打车软件一边询问沈清桐的意见。

“南街会展中心吧。”

沈清桐说。

余景年扭头看她,脸上是毫无掩饰的惊讶。

“怎么会想去那儿?你不是不喜欢逛展吗?”余景年还记得他和沈清桐确定关系后,再次邀请沈清桐陪他去漫展时,沈清桐就直接说她不喜欢这东西。

“嗯,突然想去看看了,就当最后一眼吧。”她漫不经心的回答到,话锋一转又开始催促余景年快叫车。

“冷死了,还要问多久啊?”

余景年不语,几下填好了目的地:“走吧。”

车型不大,普通的五座轿车,因为廉价所以后排空间略显狭小,余景年和沈清桐一人坐一边,身子都往车门上倚靠,视线落在车窗外,一路无话。

明明是狭窄的后排空间,余景年却觉得自己和沈清桐之间隔了一座天堑一样,比当初异地恋时还远,还难见到。

不多时,车子停在了会展中心一角,余景年先下车帮沈清桐打开车门,等她下车后就退后一步,转身扭头等她跟上,这次他没有再试图去牵沈清桐的手,因为他知道沈清桐也不会理他。

果然,沈清桐也没有注意,稍微加快一点脚步,几步走到了余景年身旁,微微领先他半步的距离,侧身和他说话。

她说:来吧,今天就好好逛逛,以后你也没机会来了。

她说:婚后希望你多点时间陪陪我,顾家。

她说:你那个什么主播社团的,也解散了吧,又费时间又不挣钱。

她说:只有你这种这么大岁数还活在幻想世界的男的才会搞这些,少看动画片,多想想以后,活在现实里吧。

余景年突然停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一动不动,安静得像一幅素描人像。

他说:你说完了吗?

沈清桐毫不惧怕他,自顾自向前走,走了好长一段距离才发觉余景年是真的没有跟上来,索性赌气不想理他,更是加快了脚步,朝人群中走去。

余景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依然停留在原地,木愣愣站了好一会儿,眼前不停人影晃动,好多人从他面前经过又离开,或许有一个两个会匆匆看他一眼,却没有任何人在他面前停下来。

喧闹的人群中孤独的他。

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让事情变成这样?

他不知道。

皮套是他一直在做的工作,在设计,在建模的时候都能享受那种创造新生命般的快乐。【山海精】是他大学开始就在经营的社团,里面的一切都是他和大龙的心血。

为了沈清桐,他减少了创造,也几乎停止了对【山海精】社团的经营,这些年社员多了又少,所有的工作都是大龙在搞,他只是挂了个幕后老板的名,却是实打实的甩手掌柜。

大龙说没关系,他心里却不能没关系。

对不住他。

此刻回望过去,余景年惊觉,自己拼命要留在山城的原因,似乎在过去这五年的时光里,被一点点冲刷殆尽了。

他一开始就是为了留在这儿,可以远离父母的管教,专心发展社团和磨练皮套技术,实现自己的梦想。

可梦想却死在了五年前,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溃败了。

——

“哎哟喂,你能不能站过去一点?”

许愿和亲友吵吵嚷嚷拍完场照,今天正好是过年时间,会展中心里面人多得跟下饺子一样,一不留神就会撞到对方。

等他们几个人东插西拐的挑完地方拍好照,已经累得不行,于是就在群里纷纷发了解散,终于有闲暇时候来逛展了。

东走走西看看,各个摊上溜达一圈,同人谷太少官谷又太贵,打算去排签售又还得出场馆再补一次签售票。许愿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她今天出的是亚梦,因为会场里有暖气所以她一到这儿就换上了短裙和过膝袜。

“……现在再出去嘛……”

她看了看场外雾蒙蒙的天空,还是没有勇气大冬天穿短裙站在外边排队买票。只好一个人到处瞎逛逛。

好在她很快发现了目标。

那边站着的那人,不就是余老师吗?

带着几分惊喜,她几步蹦跳过去,快到余景年视线里的时候又特地转到他背后,偷偷靠近打算吓他一跳。

三步,两步,一步……

她蹑手蹑脚的接近,然后在最后一米猛的扑到余景年面前,对他摆出一个张牙舞爪的姿势:“哈!”

余景年果然被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嘴上还没忍住轻微的“唔”了一声。

许愿见自己恶作剧得逞,笑得前俯后仰。余景年本还在想事,被人突然这么一下魂也回来了,本来还很困惑是谁这么社牛,发现是许愿之后就突然释怀了。又想起自己刚刚反应好像有点过激,见许愿笑成那样又不好说什么,自己回想一下刚刚自己的反应。

嗯,好像真的有点好笑。

他也没想到今天也能在这儿遇见她。

有些无语,有些无奈,但又有些惊喜和好笑。于是余景年没忍住,嘴角微微上扬,笑骂一声:“许愿!”

“唔。”

许愿模仿着他的样子,惊恐的往后退了一步。

“我才没有这样。”

余景年也笑了,举起手作势要敲她头,许愿也很配合的抱住头,往地上一缩:“余老师错了错了,别打我。”

“快起来。”余景年怕引起他人侧目,笑着催促她:“下次不许这样了。”

嗯,不许这样了。

你的将来,不许跟我现在似的,什么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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