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感同身受

老柳不失时机甩出一支柳条,转着圈缠住箭尾,拉住了飞向奴婢胸口的箭。

如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浑身哆嗦,见老柳将箭打掉,腿一软,挣脱了被李瑾钳住双臂的手,跌坐于地,抬眼哀怨望向李瑾。

李瑾视若无睹,仿佛如意只是一件趁手的遮挡之物。她快速环顾四周,眼见局势越来越混乱,恐于自身不利,便对如意吼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起来,挡住本宫。”

如意站起身,恨恨盯了李瑾半晌,转头于厮杀之中见缝插针地跑了。

李瑾诧异于如意的忤逆,却也很快镇定下来,一个奴婢而已,宫里有的是。

于是她向晏临川贴了过去:“晏将军,护我。”

李瑾的举动终于触怒了晏临川,况且他不想府内的侍卫和了挹人再打下去,此事本就与将军府无关。

晏临川侧目,冷冷道:“殿下,到现在您还是不打算交出来吗?”

李瑾娇嗔:“这可不是交不交的问题。皇兄若是知道你们一整个将军府的人都没有保护好本宫,让一伙儿野蛮人于府上抢走了本宫的东西该作何感想?本宫能保你一个晏临川,其他人本宫可保不了……”

晏临川懒得再跟李瑾浪费口舌,没听她说完便动了手。

他右手隔空置于李瑾胸前,发力一抓,那枚散发着幽光的风灵珠便由李瑾体内飞出,被晏临川牢牢抓在手心里。

李瑾大惊失色:“晏临川!你为何要与外人站在一边?!本宫可是你的……”

晏临川猛地眯眼望向李瑾,眼底那道凌厉的光吓得李瑾将尚未出口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晏临川摊开手掌,老柳的柳条直直飞过来,卷起灵珠,送还至那了挹首领的面前。

首领接过宝物,面露喜色,挥手带着族人伏地谢过晏临川,离开了将军府。

侍卫都退下了,连老柳也离开了院子,去操持府内其他琐事去了。晏临川面对李瑾,又恢复了以往的冰冷,看都没看她,反身往书房去了。

“等等,你去哪?本宫也要去。”李瑾边说边跨步来到晏临川身前,拦下了他的去路。

晏临川只得停了脚步:“请殿下回王府歇息罢,臣还有要事处理,就不奉陪了。”

李瑾怎会甘心,眼瞅着与晏临川就要修成正果,偏偏半路杀出那群野蛮人。她心里存了半分侥幸,巴望着晏临川念在那日同床共枕的情分,兴许对自己比先前好些。

李瑾强装笑脸,柔声道:“本宫哪也不去,将军在何处,本宫就在何处。”

“请殿下自重。”晏临川明显有些不耐烦,抿着嘴,眉心紧蹙,“对了,臣与夫人和离一事就不劳烦殿下操心了,臣自会处理。”

李瑾先前的硬撑起来的好性子被晏临川这句话彻底击碎,恼羞成怒道:“晏临川!你这是何意?曲水流觞那日你当着那么多人与本宫一起共回一室,现在就这么轻易将本宫挥之即去?本宫这就派人去告诉皇兄,说陇陵关起义谋反,让他出兵将这陇陵城踏平!”

晏临川没想到李瑾会有此下策,为一己私欲牺牲整座城的百姓,他也深知李瑾为人,她并非妄言,她既然说得出,就绝对做得到。

晏临川的初心正如与那日他悄悄对哀久安说的那般,他守城杀妖,不是为了什么天下大义,只因复活哀久安需他催动大量尸气,陇陵关又位置特殊,斩妖杀人异常便利。至于不杀无辜生灵,不过是他觉得既然要杀,何不捎带手为民除害罢了。

不过他的祖巫姐姐爱天下,爱苍生,为爱她所爱,晏临川才对世人生出一丝保护欲。

李瑾微扬起下巴望向晏临川,一脸志在必得。

晏临川扔下一句“请殿下自便”闪身离开了院子。

李瑾才不管晏临川现在心里如何做想,只要能得到他的人,她便心满意足了。她于皇宫看了太多的所谓爱情,再真挚浓烈的感情终是逃不过孤独二字。人都是有思想有感情的,也是善变的,远远的相思终归是抵不过朝朝暮暮的相处。

既然晏临川默许自己留在府上,何不借此机会为他做些什么,他心再冷,做久了定会打动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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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久安当晚由陇陵王府离开后,并未经城门出城,而是来到城北一座荒废的破庙中。庙内一尊不知名的神像身后,有一条通往城外的地下密道。

密道是庆尔一夜之间打通的,说是送给哀久安的临别礼物。

眼下哀久安顾不得猜测庆尔意欲何为,只要他不去影响或阻拦自己的计划,只要能利用他达到自己的目的,足以。

哀久安靠着这条密道,得以自由出入陇陵城。

晏临川虚弱的元识植根于她的心中,滋养着她的心尖血。可若想心尖血完全被淘换为能复活族人的尸王血,绝非一朝一夕的易事。她需得吸食大量尸气,才能维持心脏的正常运转。

为此来杀人哀久安定是不会去做,她只能壮着胆子,在尸体里刨食。

起先她怕得要死。虽说几世治病救人,少不得与死人打交道,可面对那些死状乱七八糟的尸体,她还是捏起鼻子不忍直视。

她还记得第一次吸食尸气时,若非身子实在承受不住,若非救晏临川和族人的信念支撑,她是无论如何不会靠近那具连头都没有的尸体的。

那日她刚离开陇陵城,拖着越走越重的身子来到关外的骷髅山,那里有世上所有殒命生灵的白骨堆。尸王的元识指引她走向山中那些肉身未腐、尸气尚存的“新客”。

她来到一具身穿大绿婚服的尸体跟前。尸体无头,无皮,脖子断裂处的血已干涸,伤口上有利齿撕裂的痕迹,不用说便知是山中的食皮鬼。它们身型瘦小,却生得一口善于剥皮的獠牙,专食雄性生灵的皮肤。可若遇到人类女子,它们也会发动攻击,扯下女子的头颅。头颅被山风风干成白骨后被用来当作食皮鬼们盛放生灵皮肤的碗碟。想来这可怜的女子于大婚之日被食皮鬼抓进这山中,咬断了头颅。

哀久安把心一横,俯身下去将那女子未散尽的尸气悉数吸入体内。她感受到一股似有似无的力量在体内游走,由头到四肢,再到胸腹,最后在心脏处停了下来。身子似乎轻松了些许,呼吸也顺畅了。可说到底还是难受,犹如一只被罩在玻璃罩中的蝴蝶,虽有了光照,却也举步维艰。

原来这便是晏临川的感受了。他曾为了自己做到如斯地步,她哀久安如今只是承受心尖血淘换过程中的一段时日,又有何困难克服不了?

于是哀久安鼓起勇气,继续按照元识的指引于山内找寻尸气。

山中那些邪妖恶鬼,被哀久安身上散发出的强大的尸王气息震慑,无一敢上前来伤害她。那日她于骷髅山中又寻了些尸气来吸,暂时缓解了身体的不适。可骷髅山到底是白骨之山,未散的尸气有限,于山中待了两日后,哀久安便出了山,天大地大到各处去找寻尸气。

她去义庄,去万人坑,去自然灾害发生的地方。她不再怕了,吸食尸气变得如同寻常喝水吃饭一般简单。

陇陵往西百余里的将台镇发生了地震,压死了两万多人,流民见哀久安于堆成山的尸体中徘徊,对腐烂的尸身非但没有嫌恶,反倒俯身凑近那些臭气熏天的尸体,便对她指指点点,骂她是怪物,用石头砍她。

她本以为自己会羞耻,会惭愧,会无地自容,不想当她被当地人围观唾弃时,竟心如止水,完全不为所动。只是在白天躲了起来,待太阳落山后再出来继续吸食尸气。

她得活着,得好好保护好晏临川的元识,否则元识一旦受损,其滋养的心尖血的复活能力就会变弱。她要用晏临川的元识养好心尖血,再自戕救活族人。

哀久安偶尔也会回到陇陵,不为别的,只为回到将军府偷看晏临川一眼。

记得那是二人元识互换后的第一个月圆夜,她悄无声息潜回将军府晏临川的院子,她要确认晏临川是否真的不再饱受濒死之苦。

她藏于院内的柴房之中,柴房紧挨晏临川的卧房,加上房里杂物堆积,处处是遮挡,是绝佳的容身之处。

天光还亮之时,哀久安透过支开的窗缝,看到晏临川挺拔的身姿出现在卧房大开的窗前。他紧抿着嘴唇,面色凝重,不知在想什么。想着想着,他突然低了头,躬腰下去,再起身时手上抱着哀久安院内的那只黄白相间的小猫。

晏临川先前是最不喜这些毛绒绒的小家伙的,嫌它们的毛会弄脏衣衫,嫌它们叫声吵,嫌它们到处乱跑爪子脏兮兮。府上的猫猫狗狗通人性似的,也不往晏临川那儿凑,绕着他的院子走不说,府里碰上了,都像见了阎王似的一溜烟快速跑掉。

眼下他竟将一只猫抱在怀里。他一只手轻抚着猫的脊背,那只猫颇为受用,打了个哈欠眯起了眼睛,脑袋一歪,睡着了。

哀久安看到眼眶发酸。

晏临川又立了良久,久到暮色渐起,久到哀久安已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时辰到了,哀久安从柴房的窗口退了回去,往嘴里塞进一块布帕,死死咬住。她还准备了一条麻绳,将自己结结实实捆绑于房中的柱子之上。体内一股滚烫的热气开始流窜,所到之处,仿若筋脉断裂,痛到撕心裂肺。

原来这便是晏临川每月历劫的感受。

虽是痛不欲生,哀久安心里却生出一丝欣慰。圆月之下,隔壁的晏临川安安静静,想来元识互换之后,他确是由濒死之痛中解脱了。

终于撑到太阳初升,整个将军府尚未醒来,哀久安于晏临川房门口放下一包花生酥,悄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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