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陈艾卅买完米粉到宿舍,已经将近七点了,今天他没和童宽说回来吃晚饭,本来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的,可没想到童宽这会儿却不在宿舍里,陈艾卅没由来地有些失落,他把炒米粉放到了童宽的桌子上,想拿起手机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可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于是作罢。
可这晚上接近九点了童宽还没回来,陈艾卅开始担心了。
上次童宽没及时回来,是在宿舍里碰到了李非,他还记得童宽在李非手里整张脸快透不过气的样子,已经很晚了,童宽会去哪儿呢?他本来是想一个电话直接拨过去的,犹豫了下还是给他发了微信。
陈艾卅本来打的是,“在哪儿呢,很晚了。”可这话一出来陈艾卅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像盼着他回来似的,又好像等他等了很晚,思来想去还是保持住了大哥的人设,就打了两个字过去。
“人呢?”
童宽倒是很快回复了过来,“超市呢卅哥,理货。”
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这小子总算让自己放心了一回。
理应是要洗澡睡觉的,陈艾卅不知怎么的打了个嗝,觉得晚上好像吃得有点饱,可目光又落到了童宽的桌上,这一碗炒米粉是不是凉了,宿舍里没法用微波炉,可超市里有,这炒米粉今晚不吃的话就会坏了吧,给童宽把炒米粉送去的念头起了就怎么都压不下去了,在洗澡和外出之间的犹豫中果断选择了后者,又安慰自己说就当饭后散步了,就算回来得晚和校管打个招呼进宿舍区应该没什么问题,心里头的坎儿过完了,陈艾卅的鞋已经穿好了,他右手食指勾着炒米粉的塑料袋耳朵,只拿了钥匙和手机,就出了宿舍门。
初秋的夜里有一些凉,这股凉意贴在短袖袖口里露出来的胳膊上,晚上的空气带着些青草树木的味儿,闻着还有些上瘾,陈艾卅用力吸了两口,好像要把这股清晰都灌进肺里,也不知怎么回事,越接近超市,越觉得心痒,明明是梧桐该落叶的时节,总觉得有絮在空气里飘。
教育超市里的灯早就关掉了,在夜色里也看不清那门头到底是什么颜色,就只有左边一盏昏昏的路灯亮着,在左下角照出了半圈红色,缀在整个夜里,特别扎眼。超市外的那棵梧桐此刻见不着青灰和乳白相融的树干,只有比夜空更深色的黑,像一个巨大的魔爪,冲着四面八方伸展,连平日里觉得大片大片的梧桐叶,都成了黑色的羽翼,一阵风吹过,好似要把这课梧桐树连根拔起,直直扎进陈艾卅的心里才能纾解难耐的、钻进了骨头缝里的痒。
关灯了,打烊了,陈艾卅没有直接朝着正门走过去,而是慢慢走到了边门这,边门留了一条缝,缝里只有黑,什么都没有,陈艾卅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朝里面望去,这才想起来童宽的台灯已经拿回了宿舍,可仓库里本来也应该有灯,理货的话,为什么不开呢,这话一反过来想,陈艾卅就更好奇了,不开灯的话,是没在理货吗,童宽到底在不在这?
手指轻轻挑开了门缝,大一些了,能容一个人进去了,陈艾卅轻手轻脚地往里走着,拎着炒米粉的手不禁攥紧了,生怕它磕到什么闹出声响,陈艾卅的心都提了起来,他不知道在做什么,可他就是想往里走,想看看这黑暗里到底有什么。
喘息声传来的时候,陈艾卅瞪大了眼睛,明明在黑暗里什么都看不到,但童宽红着脸的样子突然就跳到了眼前,薄薄的唇、红润湿漉,他突然浑身抖了一下,明明应该马上离开的,但他这会儿跟着了魔似的,又往里挪了一步,他发现竟然自己想听得再真切一点,甚至心里头有一股陌生的怒意涌了上来,他想看看童宽到底是和谁在仓库里做这档子事。
可辨别了快一分钟,陈艾卅还是没有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连不一样的呼吸都没有,只有童宽一个人不稳的气息。又过去了两分钟,他听见了童宽的呜咽声,应该是咬着嘴唇发出来的,像是没有抑制住溜出来的声音一样,陈艾卅的眉头也拧紧了,到底他在和谁……难道又是……
想到这里,陈艾卅又往前走了几步,前面就是货架了,地上散乱着各种硬纸板,再往前走一定会被童宽发现的,只好偏了偏脑袋从货架边上朝里看过去——
先是看到了掉在地上的手机,屏幕朝下,但背面开着手电筒光源。
接着先入眼的是童宽一直穿的运动鞋,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米白色,接着是白色的袜子,袜筒就正好到脚踝那儿,脚踝骨圆圆一小个,但被从下往上的光源上打着还是在最上方落下了浅浅的一层阴影。
童宽的腿敞着。
小腿肚被手机的闪光灯照亮了,后膝弯曲的地方有一条好看的弧线,陈艾卅又多探了些脑袋,到底是好奇还是窥探,他不想去思考了,再往上是童宽的一条白色五分裤,这会儿本来应该要在腰这里绑着的松紧带落到了大腿上,分开的双腿并没有绷直裤腰,反而像挂在左腿上似的,陈艾卅这会才明白,童宽的右腿不在裤腿里。
再往上,陈艾卅就看得不真切了,手机闪光灯到底有限,他看到了童宽平坦的小腹,即使应该是坐躺着也没什么赘肉,童宽的身下是上次没收走的床,墙上由手机灯光照出来的童宽的右手,有节奏地上下挪着,这个频率好像也在挠陈艾卅一样,一下下地、把陈艾卅脑子里的刚刚的愤怒一点点清空,又换了点别的进去。
没有别人,只有童宽。
心里刚刚有些放松,可童宽又一声忍不住的喘把他的心思拽紧了,好像整个人被提了起来一样,他从没问过童宽来自哪里,但每次和他说话都是乖巧的、掺着些活力,这会儿的乖巧成了耳朵里的纤细,活力变成了烧红了的烧火棍,一路从眼前烧到胸口里,这些喘息,在压抑的时候,更让人浮想联翩。
陈艾卅往后退了退,没再继续看童宽,他只是在做一件男生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责怪自己惊奇的同时,陈艾卅还是退到了门边,他觉得他不能走,他不想让别人发现现在的童宽,要是再来个有心人,肯定又会往学校论坛上送。
他从里头把防盗门往回拉了拉,拉回了原来的缝隙。
陈艾卅就这么靠在门边,像守卫一样为童宽站岗。
童宽的呼吸太乱了,抑制不住的喘息速度快了起来,飘出来的呜咽声像夜莺一样,从仓库的里面往陈艾卅这里飞过来,他几乎想用手去接住,他甚至开始想象童宽现在的样子,从下往上,刚到了童宽的锁骨这,陈艾卅就自控地停住了。
疯了吗!!
我在干什么?!
我在想什么!?
他只不过,只不过,只不过在——
仓库里头的声音更急了,闪光灯的亮没有从里头透过来,空气里应该是有粉尘的,应该还有些硬纸板的粗糙味道,怎么此刻全都闻不到了,他弄不清这浓重黑色里裹挟的泛着甜腻的清新薄荷味是哪里来的,好像是随着里头的声儿一起传过来的,跟浪一样,每响一声,气味就更浓郁一些,层层叠过来,几乎要把陈艾卅淹没。
他想逃,可他更不想走。
他丝毫不相信自己的定力。
身体的反应比吃烤肉那次还要明显。
幸好没开灯。
幸好没人发现他。
里头的人好像在攀一座高山,喘得都快断了。
好像要到山顶了——
站着的陈艾卅心跳跟打鼓一样,又快又重。
“哈……卅哥——”
一记闷雷砸到了陈艾卅脑袋里。
童宽发现自己了!?
不可能。
刚刚那个距离都没发现。
答案呼之欲出,陈艾卅却乱了。
“我是喜欢男生的,卅哥。”
陈艾卅才知道,童宽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是在提醒自己。
他是喜欢男生的,而自己就是男生。
自己帮他一次又一次,根本没把他这句话当回事。
以前在宿舍里也撞破过室友做这档子事儿,大家都心照不宣,挺正常的,都是年轻人,谁没那点心思。
陈艾卅也不知道这次有什么不一样,但就是不一样,说不出来,咽不下去的不一样。
嘴里渴,心里痒的那种不一样。
越想越渴,越挠越痒。
手里的炒米粉似乎有千斤重,陈艾卅就快拿不住了。
他推开门走了,想了想又把门缝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假装他没来过一样。
这种心思起了几乎没办法压下去,满脑袋的欲念,刚刚的秋风刮在身上已经感觉不到凉了,变成了刮胡子的剃刀,刮过去一阵,破了的危险就多一分。
陈艾卅一个人走到了上次拥抱童宽的花园里,把炒米粉放到了石桌上,自己坐上了石凳。
他打开手机想联系斯昀,他不知道此刻想证明什么。
看着自己在对话框里打出的那一句话,陈艾卅简直想扇自己一个巴掌。
“陪我睡一觉。”
他已经对童宽起了两次反应了,那他是不是也喜欢男人呢?
他脑子里努力地在回忆以前与女生的纠缠,长发、滑腻的肌肤、柔软的触碰、火热的湿润……
可再怎么思考,都被那一句在脑子里久久回荡的“卅哥”截住了。
陈艾卅仰起头,皱着眉,胸腔里有一股火,宣之不出。
憋死了、憋死了……憋死了!!!
今夜没有月,灯也熄灭了,整个花园都是暗的。
他删掉了落在斯昀对话框里的几个字,又骂了自己一句。
接着拿出了塑料袋里的筷子,就这么在暗色里,大口大口吃掉了那碗已经凉透了的炒米粉。
祈求这股凉意把邪火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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